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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沉舟慢吞吞地跟在岳寒后面,兩手空空,理直氣壯地半點東西都沒提。他的心情不壞,盡抓著老實人開玩笑:“村長,我看哪,要真有這么個湖,你們明兒就開始打廣告,不出幾個月,肯定聲名遠播,比那黑沼澤和白鷺強多了。” 村長這才聽出話里的逗趣,頓時急了,手里的木棍“啪啪”敲在土里,向著前方一指,道:“你們別不信。咱們羽山真的有山神庇佑,就說有一年下了好大的雨,牛頭山的山洼被淹得不像樣子,咱們村子在他們下首,眼見著山石流沖過來,最后竟被前頭那山兀子攔了,愣是打了個轉繞過了羽山村,你說,這不是山神保佑是什么?” 他又向前跑幾步,停在了一棵歪脖子樹旁:“說起來,山石流就是從歐陽家的宅子前頭繞了過去,就那兒。你說險不險?要是沒了那般轉機,現在哪里還有什么羽山村,我們早都埋進土里去了哩。” 不知何時,空氣中的裊裊山霧如淙淙流水一般,急匆匆地由下至上升騰而去,到了山腰,被翠色的群山牽絆住,成了縹緲的云,打著卷兒繚繞不散。 白霧把山谷洗潤得神秘而幽深,精純的靈氣自每一條縫隙中滲透彌漫,滿山遍野皆為起伏的蒼翠,乍一眼望過去,像是一條環繞山野的龍。 而幾人現在所站的位置,正是龍腹,不偏不倚坐著一幢偌大的青磚古宅,從他們這里望過去,竟一眼看不到邊。墻角覆著層薄薄的青苔,這讓它染上了淡淡的青翠,宛若要融進這片山谷之中似的。 “你……管這叫古宅?”饒是見多識廣,此時此刻也難免抽了口冷氣,岳沉舟神情復雜,往嘴里扔了顆糖果壓壓驚。 “這分明就是古跡啊鐘能同學。” ……怪不得能開口三千萬呢! 第38章 子神報恩(七)(三更) 鐘能推開古宅的大門。 木質的門上桐漆剝落了一部分,看的出有些年頭了,卻因為養護得當而依然保持著紅潤的色澤。 格外安靜的林間頓時響起了一聲門軸尖細的摩擦聲,仿有回音。 岳沉舟直接抬腳跨了進去,眼神輕輕掃過在被夕陽涂成淡淡金色的廊道,落在屋檐頂端陳舊的木梁上。 那里精心懸掛著一串串紅色的鳳凰花。 朱紅色的花束垂掛頭頂,在輕薄的霧氣中發出微微的擺動,俏麗的顏色把青磚灰瓦點綴地格外鮮亮,就這么一眼看過去,像是一只只安靜棲在橫木上的水鳥,每當有微風吹來,便無聲撲棱起羽翅,從眼前一直蔓延到廊道拐角,宛若一水起伏滾動著的紅浪。 見岳沉舟盯著那花串看,鐘能也停下腳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解釋道:“這是羽山村的習俗,說是這里的山神喜愛鳳凰花,村里人就有了在屋檐下方掛鳳凰花的習慣。”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蛋,笑了:“我們鄉下地方,是有些迷信的。這些都是村里人拿過來幫我們掛上的,說我們這宅子偏遠,離羽山最近,該掛些鳳凰花。” “你一只妖,居然說別人迷信。真迷信……能容你到現在?”岳沉舟靠在廊柱上,仰面與那輕輕搖曳的鳳凰花對視,嘴角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不錯,怪好看的。” 鐘能一愣,嘴角的笑意斂了一些,也抬頭盯著那鮮亮的,仿佛還帶著露水的花瓣愣愣地瞧。 “我記得有個傳說。傳說很久很久之前,羽山曾是仙境,住過仙人。每年到了時節,漫山遍野的鳳凰花就是仙人的褐羽衣所化。”他說完,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越說越含糊,“也不知是哪里來的渾說,這習俗大約便是從這而來吧,討個吉利罷了。” 岳沉舟把手臂墊在腦后,優哉游哉地又看了兩眼,一臉嫌棄道:“好家伙,這仙人可夠自戀的。” 他收回視線,自說自話地往院子里走去,右手的手指在空氣中隨意一撥,打了個慢悠悠的響指。 轉眼間,一縷淡粉色的霧氣便被他收在指尖,逐漸加深,接著便傳來一陣極淡的草木香氣。不一會兒,他的指尖已經夾了一朵鳳凰花。 仿佛剛剛自枝頭采下似的,猶帶露水,鮮嫩欲滴。 岳沉舟抬了抬眉,隨手把花放進身邊岳寒的手里。殷紅的朱砂色里撞了些赤金,像是把夕陽熔成了一朵火花,托在了白皙冰冷的掌心之上。 “師兄……?” “送你的。”岳沉舟四處打量著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他行事向來如此,想一出是一出,倒也并不怎么奇怪。 岳寒笑了笑,沒有懷疑。 心頭鼓脹出愉悅的情緒,修長的手指逐一合攏,把那朵花包在了掌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得了什么稀世珍寶。 岳沉舟的余光看著他嘴角的笑意,腳步忍不住停頓了下來。 一時間,某些往事止不住地在腦海之中翻涌上來,碎片交疊紛雜,卻始終尋不到眼前這人拈花而笑的側臉。 他不耐煩地揮去那些雜亂的念頭,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面上冷冰冰的,非要喜歡這些姑娘家家的玩意。 害老子黏在心上這么多年,到今天才算是找著機會了卻了這樁心事。 他面色臭臭的,頗有些提不起勁來,起初的新鮮也逐漸褪了去,目光在院子里略略掃過一圈,只見這古宅與外頭看起來不一樣,雖說一磚一瓦皆是歲月沉淀的痕跡,卻不難看出這里頭住著的是兩個年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