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更神奇的是,外面還裹著一層白色的紙。 哥,這是紙。他看小混混要吃,趕緊抓住他的手,紙不能吃。 紙?小混混卷著舌頭往嘴里送,笑著撕了一角塞進臟臟的嘴巴里,這是糖!是糯米糖!甜不甜? 糖?臟臟原本不想吃,可是哥說這是糖,他的舌頭大膽地卷了卷,一不小心,還碰到了哥的手指頭。 那層紙,到舌面上就化開了,變成了一層甜滋滋的黏膜粘在嘴上,給臟臟著實嚇一跳。緊接著那層膜化開,像是什么都沒吃過。 你該不會沒吃過這個吧?小混混含著一顆山楂說,沒事,現在你就算吃過糖葫蘆的小孩兒了。你看,這最外面是一層糖紙,里面是一層糖衣,最里面的才是山楂。這山楂里夾著的是糯米,嘗嘗。 糖衣、山楂、糯米,這些在臟臟的人生里都是沒聽過見過的東西。哥站在他面前,那么高那么高,吃得又非常快,他學著他的樣子,生疏地,狠狠地咬下一個來。 咦,那邊有烤紅薯!你等我一下!小混混又看到什么,叮囑臟臟留在原地就飛奔過去。臟臟還蹲著,臉卻深深地埋著,用力地咬嘴里的山楂。 好吃,太好吃了,這是他從小到大吃過的最甜的東西,就連那點酸都好甜。他分不清是山楂甜還是有人關心、有人給買糖葫蘆的甜包裹住他,他仿佛也變成了一顆山楂,被厚厚的糖衣保護著。 好甜啊,好甜。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咽下去的,可能都沒有嚼爛,咽下去的時候嗓子眼都疼。可他還想吃第二個,想趕緊把這一串吞進肚子里,著急忙慌地咬第二個的時候,從超市里傳來一陣歌聲。 非常好聽的歌聲,還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力量,像是要破繭成蝶,沖向有陽光的地方。歌詞究竟唱了什么,臟臟沒聽清,偶爾只能分辨出一兩句。他低著頭去聽,大口吃著,稍不留神,臟兮兮的鞋面上就濕了兩滴。 緊接著,又是好幾滴。 鼻子凍壞了好幾年,從他有記憶開始,每年的冬天都很不好過,他使勁兒地吸,總是有一邊鼻孔不通氣,又趕緊抓了一把土把鞋面上的水漬淹埋。歌曲還在放,明明是一個男人的嗓音,在這幾分鐘里讓臟臟想到了百靈鳥。 他慢騰騰地站起來,第一次對生存之外的事感到好奇,像仰望星星去張望超市門口放歌的音箱,嘴里全是甜的。 我靠,燙死我了!這時小混混捧著兩個烤紅薯跑回來,給臟臟的手里塞了一個,拿著回去吃,現在燙,剛好暖手! 這又是什么?臟臟也被燙到,指尖燒得發麻,但是打死他都不會放手的。 回家的這一路仍舊狂風不止,好幾次都要把兩個人吹飛。可是頭頂的天卻不是完全黑暗,像是蓋了一層青色罩子,臟臟看著這個顏色就知道,最近要下大雪。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他對身邊一絲一毫的改變都觀察入微,如果不是有這個聰明勁兒,早就被弄殘、弄瞎,扔到大街上裝乞丐。 哥。他們一路不敢說話,怕喝風,進了樓道臟臟才開口,哥,過兩天要下大雪了。 是嗎?小混混渾然不覺,那怎么辦啊? 窗戶臟臟提著塑料袋跟他上樓,窗戶得封上,還得燒熱水。 他這樣一提,倒是給小混混提了個醒。是啊,窗戶、煤氣、電費都得用錢。唉,再說吧,今天吃飽了再說。他手里也拎著一個袋子,很沉,他的人生一團糟,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計劃,對于花錢的事更是一再拖延,能不面對就不面對。好像只要自己不面對,這個難處就不再存在。 花錢,儼然成為了他的痛點,只要和花錢有關的事,他永遠不想正面去管。 裝上玻璃,燒熱水,我們不會凍死。可是臟臟不知道,他開始盤算手里的錢能辦多少事,錢是最好的東西,只要花好了,人就能長長久久地活著,但是也要攢一些,等到忽然沒錢的時候再用。他們一口氣爬了好幾層,原本以為哥要掏鑰匙開門,沒想到人卻停了。 他將塑料袋放在地上,看著自家對門,拿出捂手一路沒舍得碰的烤紅薯開始吃。你也吃,吃完了咱們回家。 臟臟也放下袋,學著他的樣子先將紅薯掰開。熱氣撲面而來,同時還有甜香,和剛才糖葫蘆的甜不一樣,中間像已經融化了。他迫不及待咬上去,結果被燙得直抽氣。 甜嗎?小混混笑他,自己也吃了一嘴,可是眼睛卻始終緊盯對門,笑意未達眼底。 善于察言觀色也是臟臟的生存本領,以前是看老大的臉色,現在他看出哥不高興。好甜,哥,你總看著對面干什么? 想著明天就在他家門口燒紙。小混混咬了一大口,發著狠,好像這一口咬住的是誰的胳膊。 臟臟忽然想起對門那個醉漢說過不許在樓道里燒紙。點火不好,火會燒死別人。 我不燒死他,我在他家門口給我爺爺燒紙。小混混繼續咬著紅薯,殊不知指尖已經掐進紅薯的表皮。 臟臟咬下一口,又停住了,等了一會兒才問。哥,你是不是討厭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