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怕老太太不信,他看一眼又飛快縮回,小聲啜泣:“阿娘不喜歡我們。” “哎。” 半大孩子,譚春柳也不多為難。 看他倆不似作假,她道:“吃飯了嗎?” “沒有,阿……阿奶。”程韶一直喜歡阿奶,可杜秋紅不讓他們去祖屋。 程寶兒小辮散亂糊了一臉,她吸著鼻子也道:“阿奶,我餓。” 最終,老太太心軟,將兩個孩子帶著了祖屋。 程郎玉則繼續餓著肚子,旁聽著怎么解決這事兒。 堂屋 程仲書坐在首位,邊上是二爺爺,三爺爺,里正。 程仲書長嘆一聲,道:“當初程安華引狼入室,去歲被那女人哄去打獵,丟了命。哎……” 都是自作孽,程仲書沒什么說的。 二爺爺摸著胡子,嚴肅道:“程富至到底是不是程安華的種,暫不深究。但他品性惡劣,惹得村民怨聲載道,趁此機會不能留。” 里正點頭。 里正叫程孝平,他比二爺爺小一輩,算程郎玉的伯伯。 他下決定道:“那就逐出村,不過要提防他回來下黑手。” “至于杜氏,照著村里的規矩,應當被浸豬籠。” 三爺爺正經點頭,表示贊同。 “幺叔,你怎么想?”杜氏是他家兒媳,要問問他家的意見。程仲書是那一輩最小的,程家人都叫他幺叔。 程仲書擺擺手:“這個該咋樣咋樣。” “那行,處罰時間就定明日午時吧。”里正敲定這事兒。腦子一轉,又盯著程仲書,“阿玉這家的事兒您們商量。” 程仲書攏了攏袖子,看向程郎玉:“阿玉,既然程富至認鎮上男人為叔叔,那么你這個‘唯一’的兒子理應繼承家業。” “阿爺做個決定,這個家以后就由你做主。” 程郎玉眉頭一皺:“阿爺!” 可老爺子不停,接著道:“你那房子也別蓋茅屋那邊了,忒遠,我老胳膊老腿,難得走。” 二爺爺幾個看這樣子,是玉娃子不想要這個房子。 紛紛勸道:“你那爹雖對不起你娘,但這家業也是他掙出來的,你是家中長子,該是你當家。” 三爺爺矮墩矮墩的,像廟里的土地爺像。 他道:“你就算是要去茅屋那邊,可程安華下頭不是還有程韶跟程寶兒?” 三爺爺料想他也不愿意接受這兩個娃娃,但該說還是得說。 程家老兩口現在跟著大兒子過活,他若是自己養,其實相當于讓他大兒養。 他大兒家立民都沒娶親呢,再來兩個小拖油瓶,這誰愿意! 三爺爺拉著臉:是他,他也不愿意! 但族老族老,不就是為族中的事考慮。站在大局上,還是阿玉來比較合理。 “若是你養了,用程安華的家當養,豈不是比你自己掙錢養來得輕快。” 程郎玉垂著眼簾不說話。 他只想養著一個夫郎,并不想帶著杜秋紅的兒女。 程仲書重重一嘆。 都是程安華做的孽呀! “阿玉,阿爺不逼你養那兩個小的,但這家理應你來當。” 幾個老人也是沒想到杜氏兩個事兒好解決,唯獨玉娃子繼承家業不干了。 按照既定的傳統,長子承家,分得大頭家產,并贍養父母。 但父母不在,姊妹年幼。那長兄如父,程安華的兩個小兒就該由程郎玉負責養大。 可矛盾的就在這,兄弟姊妹間的親娘積了怨,還隔著一條命,叫這長兄如何心甘情愿養這姊妹。 難!難得三爺爺這種不愛轉腦子的人都覺得頭發又掉了幾根。 程郎玉兀自沉默,面上冷漠至極。 二爺爺、三爺爺拿他沒辦法。 你說要是那兩個孩子大了,將錢財分了也無不可;但這小的一個兩歲一個五歲,都是要大人帶著的年紀。 幾個老頭也不能逼著人家,干脆等程仲書拿主意。 程仲書吸一口煙嘴,卻發現沒煙了。 他將煙斗放桌上,勸道:“程安華對不住你娘,也是阿爺沒教好。你就當做事阿爺對你的補償,好不好?” 程仲書平日都是大家長模樣,難得在人前剖心。“你還有冬哥兒呢,手上捏得東西多一點,冬哥兒也好過一點不是。” “你要不想養那兩小孩兒,阿爺另想辦法可好?” “阿玉……算阿爺……” 程郎玉眉眼微動,打斷他。 在幾個長輩的視線下,半響,程郎玉終是道:“問問冬哥兒吧,但阿爺,我那房子還是要建。” 他不希望阿爺低聲下氣的,他只是自己心里有個坎兒。 這坎兒安在心頭這么多年,不是輕易就能去掉的。但說出這句話,他心中磐石松動,壓了許久的大山漸漸傾斜。 他又重復:“冬哥兒同意就行。” 程仲書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老眼摻著淚花。 他不希望孫子一直將自己束縛在仇恨中。在他看來,程安華已經去了,再仇恨過去,也只能讓自己難活。 活了大半輩子,他以前也可恨那小兒子。萬千寵愛給了他,可卻出來個污了門楣的家伙。 但年齡大了,也就看開了。 人這一輩子啊,短著呢,一晃眼就是大半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