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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在離皇宮不遠的靈山腳下,原本莊嚴的地方此時只剩一地狼藉,受驚的陛下已被護送回宮,商國使臣盡數被抓,就剩宮廷侍衛留守現場,還有一具停放在祭壇中央等待收殮的丞相遺體。 霍云朝呆愣地站在遺體旁。 卿天良策馬飛奔而來,還未停穩便翻身下馬,祭壇入口處的侍衛伸手攔他,卿天良目眥欲裂,通紅著眼道:“你他媽敢攔我試試?” 另一個侍衛對同伴搖了搖頭,拱手道:“公子息怒,請入吧。” 卿天良從沒走過這么多臺階,好似一直走不完,接連被絆了兩下才跑到小圓臺中央,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慢慢朝躺在地上的那人靠近。 大嘉國侍奉兩代君王的朝臣,風光無限,沒想到居然這樣突兀地結束了一生。 卿客仁從來都不茍言笑,偶爾也有慈愛的一面,卻很少是對他。 卿天良也同萬千男兒一樣,不過是想得到父親的贊賞和注意罷了,可他爹從來只欣賞霍云朝,那他怎么辦?就只能紈绔、墮落,比起不聞不問,至少這樣還能引得他爹的cao心。 可現在,沒了。 “爹……”他跪在遺體前,像哭又像笑,“您干嗎啊,睡地上不涼嗎?您可真不像話,我都沒在大街上睡過,快起來,兒子帶您回去……” 一口氣哽在喉頭,想再多說兩句,卻一個字也哽不出來,呼吸有點困難,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卿天良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沒能擦干凈。 他有點心慌,忙撒嬌道:“爹,快起來看看我手是不是有問題啊,臉擦不干凈了,臟死了……” 往常他爹肯定要罵他矯情的,一定會罵的!可他沒聽到聲音。 “爹,我耳朵好像也壞了,您說什么我沒聽見,可以再說一遍嗎?” 大典用的彩帶隨風翻飛,好個五彩繽紛,好個喜慶洋洋,春末三暖,猛地暖出個刺骨寒。 卿天良弓下腰,頭慢慢抵在地上,再沒力氣抬起來。 秦夫人隨后而來,一眼就看見偌大祭臺中央的那兩個孩子,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一個無聲,一個泣不成聲。 她仿若想起秋風蕭瑟的大漠,還有那些不歸的沙鷹,一聲聲啼鳴著呦呦消失于天際。 當年她隨阮老將軍去邊疆時,是卿客仁獨自前來相送的。他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從來都是無話不談,那一天他們卻相顧無言,都明白此一別可能再也無緣相見。 那時卿客仁說的是:“你們放心去,正陽一切有我照應,什么時候能回來了便回來,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們的家。” 后來阮老將軍戰死,再后來邊疆戰事緊張,阮裴旭擔心她的安危非把她送回正陽,那時候也是卿客仁獨自前來接應的。 她見到他后說的第一句話是:“阮郎戰死,我若浮萍。” 卿客仁還是那句話:“我在的地方就是你們的家。” 為了名正言順地照顧她,卿客仁求陛下下旨,娶了她為妻。 如今,他卻這樣毫無預料地比她先走了,家,好像又沒了。 秦夫人長嘆一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緩步走過去,看了看卿天良,又看了看霍云朝,嘆息道:“孩子,節哀。” 卿天良沒說話。 霍云朝紅著眼。 又一群人隨后趕來,是大理寺的官員們,他們身后抬著棺木,棺木后跟著一隊浩蕩人馬,哭的哭,喊的喊,也不知誰是誰。 卿天良站起身,擦去臉上淚水,看著大理寺的官員驗完了遺體,然后差人將遺體小心翼翼地放入棺中。 他啞聲輕語:“阿朝,我爹也沒了。” 卿天良咬牙,一時間滋生滔天恨意。臣為君死天經地義,他娘為護霍云朝是忠,他爹為護陛下是忠,好像他一家人生來就是要替霍云朝他們一家去擋災的。 唯獨他覺得不甘,覺得皇家欠了他們家太多,霍云朝偷跑出來只是為了買廟會上的糖酥,他娘就搭上了一條命;商國議和本就不誠,這么明顯可能反水的講和對象,就連市井小民都能猜測到會生變,大典怎么就這么輕而易舉地給了敵人機會,讓他爹搭上一條命? 多么不可思議,枉他之前還說大嘉國固若金湯,可笑。 霍云朝想伸手拍拍卿天良的肩以示安慰,可手還沒碰上就被卿天良躲開了,霍云朝一頓,抬眼只看到一張繃緊牙床的側臉,連半分眼神也沒給他。 “你在怪我?”霍云朝收回手垂在身側慢慢捏緊。 卿天良沒有說話,眼見著秦夫人一邊領路讓人把棺木抬回丞相府,一邊吩咐丫鬟婆子去請人布置靈堂,盡管他覺得這樣做十分不講理,卻還是不受控制地跟著抬腿就走,留霍云朝和那一句疑問在原地。 他好像報復回去了,又爽快又傷心,他多無能啊,只會對霍云朝發脾氣,明明霍云朝什么也沒做。 第19章 秋風清秋月明 19 ========================= 第二日。 陛下擬圣旨昭告天下,丞相救駕有功被追封為護國公,以國禮厚葬,商國出爾反爾,不仁不義,大嘉國承天之命,愿為天下百姓的安危執起正義之劍誅伐此等包藏禍心的賊人,留京的商國亂賊待丞相下葬之日盡數問斬,以告慰丞相在天之靈。 與此同時,商國暗中勾結圭厥的罪證一并被展示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