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女宦 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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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語鎮(zhèn)定地收斂神色,清了清嗓子,負(fù)手闊步,一只腳剛邁入門檻,卻見那半邊門搖搖落落,似要砸下來,連忙一扶,將其靠在墻邊,沖謝堰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個...我也陪....” 謝堰默不作聲進(jìn)了書房,自顧自倒了一杯茶遞給她,又給自己斟了一杯,一口飲盡,冷聲道,“不是剛把家底掏給朱赟么,拿什么銀子陪我?” 看來是去給朱赟祝過壽。 容語嘿嘿一笑,將茶盞擱在一旁,靠在桌案望他道,“先欠著,待回頭攢了錢再還。” 謝堰背對著門口,望著墻面的畫,語氣虛無縹緲,“是嗎?不是還說要攢錢給許鶴儀捎過去?朱赟有一大家子要養(yǎng),想必沒多久又空了手,你顧得過來?” 容語撓了撓臉頰,滿臉犯難,“確實(shí)如此,那...要不你記個賬?等我什么時候余了錢再還你?” 容語向來一日只顧一日事,如今咂摸下來,當(dāng)真得置辦些產(chǎn)業(yè)才行,否則以她慷慨解囊的作風(fēng),沒多久就消耗一空。 謝堰聽了這話,默然地將茶盞放在桌案,唇角扯出一絲異常寂寥的笑。 在她心里,永遠(yuǎn)輪不到他。 這時邵峰顛著只腿進(jìn)來,一聲不吭給二人點(diǎn)了一盞燈。 離開前,原想替二人掩門,看了一眼那孤零零的半片門,扶著往門檻一掩,恍覺掩一半也不合適,想必他二人也干不出什么不合時宜的事來,干脆負(fù)氣,將門板扛了出去。 容語被他模樣逗樂,扭頭瞥了一眼謝堰,見謝堰已轉(zhuǎn)身過來,臉色沉得很,連忙收斂笑意,想起朱赟提過,謝堰家財(cái)萬貫,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干脆討教下生財(cái)之道,于是摸著下頜踱步至他身側(cè), “謝大人,哦,不,清晏兄,要不,介紹些開源的門道?” 有了源源不斷的銀子,就能大大方方接濟(jì)許鶴儀與朱赟。 謝堰涼颼颼覷著她,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將目光移開,望向洞開的門外, “門道是有,不過你有銀子投本嗎?” “咳咳....”容語臉不紅心不跳,踱步至他另一側(cè),“干脆,你再借我一點(diǎn)?” 謝堰一口郁氣直沖嗓門,狠狠氣出一聲笑, “你就是為這事大晚上來拆我院子?” “沒有,沒有....”容語心里罵他小氣,面上不停熄火, “是有正事問你。” 她連忙收起玩笑,正色道,“先前煩你尋找紅纓,可有消息?” 謝堰也不與她計(jì)較,頷首道,“最近還真得了一條線索。” “哦?”容語當(dāng)即挺直了身。 謝堰道,“自年后大戰(zhàn)結(jié)束,我便暗中安排人在京城排查,也沒有旁的好法子,一面著人詢問眉心帶朱砂的女子,一面打著尋女賊的旗號,著武侯挨家挨戶盤問,這半年來大致將京城人口篩查了一遍,就是用這種笨法子,終于在黑市的拍賣會上,抓到一人,此人喝醉了酒聲稱見過一眉心帶朱砂的女子....” “后來一查,得知他曾走鏢,幫著宮里擄過紅丸女,我的人將他帶回來,也不知在哪走漏了風(fēng)聲,路上被人一刀了結(jié)了性命....” 容語一聽,心沉了下來,“沒問出半點(diǎn)消息來?” 謝堰搖頭,“倒也不全是,那人中了刀后,被我救回一口氣,我問他紅纓下落,他嘴里吐出了兩字。” “什么字?” “公?音?”謝堰嘆息,“具體也沒聽清楚,大致是這兩個字,又或許摻雜了口音,我已著人去查一切可能的消息。” “公音?”容語來回踱步,仔細(xì)咂摸這二字,也品不出門道來,但從謝堰這番言辭,可知他當(dāng)真是費(fèi)了心思,連忙朝他長揖,“多虧了你,否則我也是兩眼抓瞎....接下來還是由我自己來查吧,也不好再麻煩你....” 當(dāng)時將紅纓托付給謝堰,是抱著必死的信念,再者將密詔交給他,也算是對他的報(bào)答。 鳳鳴坡之后,又發(fā)生了那么多事,容語在虧欠謝堰人情這條道上,已越走越遠(yuǎn),久到她每每見到謝堰,心中發(fā)虛。 謝堰抿著唇,直勾勾看著她沒吭聲。 沉默片刻,他道,“近來秀水村屠村一事,你定然知曉,幕后黑手快要浮出水面了....”嗓音被暗夜?fàn)C染了幾分啞色, 容語臉上的情緒褪得干凈,唯剩一臉寒霜,“我一定揪出他,將他碎尸萬段...” “哦,對了,墩子是不是你尋來的?” 謝堰一怔,搖了搖頭,“我原也打算派人去一趟秀水村,后來忙忘了。” “什么?”容語愣住,“夏敦屢屢越訟,憑他一人怎么可能越過重重圍堵,趕到京城敲登聞鼓,這兩日形勢愈演愈惡,我還當(dāng)這一切是你在推波助瀾?” 謝堰眉峰蹙起,“也不是你?” 二人雙雙吃了一驚。 原來他們都以為是對方在幕后做局。 視線交錯片刻,容語焦急地?fù)崃藫犷~,來回踱步, “難道真的是墩子?他有這般能耐?”印象里他是一個憨憨的少年,膽子又小又不經(jīng)事,怎么敢來敲登聞鼓,何況京城輿論勢同水火,絕非墩子一人所為,“我得設(shè)法見他一面。” 謝堰阻攔道,“先別急,倘若被人發(fā)現(xiàn)你參與其中,那背后黑手定會斬草除根,咱們放長線釣大魚,我已著人暗中盯著,他遲早露出狐貍尾巴.....” 恰在這時,門外長廊盡頭傳來邵峰刻意拔高的嗓音, “長公主殿下,這么晚您怎么來了?” 謝堰與容語相視一眼, “要不我走?”容語抬步便要上梁, 謝堰也不知為何,本能伸出手?jǐn)r住了她,“你去里屋等一等,我來打發(fā)她。” 容語猶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謝堰的手。 謝堰順著她目光望去,他猶然緊緊握住她手腕,發(fā)燙似的,連忙松開,暗吸一口氣,正了正衣冠,往外迎去。 容語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只得繞進(jìn)里屋。 謝堰的書房是個三開的大通間,西側(cè)擺著長長的書案,是他平日習(xí)字看書之地,往東則是一片碩大的書房,前后左右整齊排列各式各樣的書架,視野開闊,書籍浩如煙海。沿著東側(cè)的書架往里折去,便是謝堰平日歇息的內(nèi)室。 容語也不好進(jìn)人家內(nèi)寢,挨著靠窗角落的書架遮住身形。 等得無聊,信手抽出書架一卷畫軸,隨意攤開,借著廊外燈火,看了一眼,一下便怔住了。 謝堰打發(fā)長公主進(jìn)來,便見容語手足無措地立在角落里。 暈黃的燈芒透過紗窗,寂寥地灑落進(jìn)來,照亮她的背影,她神情掩在陰暗處,瞧不真切,腰身挺直,脊背甚至有些僵硬,明顯與尋常不同。 謝堰心中疑惑,隨意掃了一眼,注意到書架一側(cè)的畫軸被動過,頃刻便明白過來。 容語腦子里跟塞了一團(tuán)棉花似的, 那盞燈籠為謝堰所贈? 他贈個燈籠作甚? 容語暗暗嘖了一聲,哦,想起來了,他先贈燈籠,后去李府提親。 當(dāng)真是個滴水不漏的人。 都說了那件事不用在意.... 罷了,她都已拒絕婚事,想必他已明白,那件事就過去了。 容語很快將念頭從腦海拂去,與他擦肩而過,徑直往外走,“既無他事,我便回去了....” “丟了嗎?” 身后傳來謝堰暗啞的嗓音,似天際拉扯的云絲。 容語頓住腳步,“啊?” 她茫然地回過頭,卻見謝堰目如冷玉,直勾勾盯著她。 容語恍覺謝堰是在問,那燈籠是否被她丟了。 “哦,沒有!”她嘿嘿一笑,很有底氣道,“被太子殿下一眼瞧上,轉(zhuǎn)贈給他了...” 謝堰一張俊臉從未這么黑過..... ........ 翌日午后,王暉從內(nèi)閣出來,往東宮來尋朱承安。 朱承安正與禮部幾位老臣議事,王暉也未打攪,只透過門縫往殿內(nèi)望了一眼,將劉吉叫去了側(cè)室茶間。 小內(nèi)使均被揮退,茶間只他二人。 劉吉恭敬地行了個禮, “王相有何吩咐?” 王暉昨夜一宿沒睡,臉色并不好看,只低聲道,“殿下是否打算命人徹查秀水村一案?” “正是,”劉吉頷首,看了一眼王暉,見他神色不虞,“怎么,王相有異議?” 王暉深深望著他,抿唇片刻,側(cè)身靠近他耳郭,“這件事不能查...” 劉吉一震,他何等人物,很快就猜到王暉與這件事有關(guān),他臉色頃刻白了下來。 王暉在他面前也不避諱,憂心忡忡道,“這是謝堰拿來對付我的把柄,倘若被謝堰追查下去,不僅是我,東宮也不保。” 劉吉雖不明白這件事為何會牽扯東宮,但看王暉神色前所未有凝重,也知一個不小心怕是滅頂之災(zāi),他心頭沉沉,“王相有何應(yīng)對之策?” 王暉望著窗外王桓手植的梧桐,寒聲道,“為今之計(jì),唯有釜底抽薪,殺了謝堰!” 劉吉眼底閃過一抹震驚,不過很快又鎮(zhèn)定下來, “不瞞王相,近來謝堰步步緊逼,我也一直在琢磨該如何以絕后患。” 王暉聞言神色一亮,側(cè)眸看他,“劉公公這是有法子了?” 劉吉猶豫了片刻,躊躇道,“確實(shí)有個不成熟的念頭,不過若真要施行,怕是得要殿下出手,可我又擔(dān)心殿下不會答應(yīng)。” “不會的,謝堰不除,殿下位子坐不穩(wěn),殿下不會猶豫。” 劉吉苦笑,“我不是擔(dān)心謝堰,是擔(dān)心殿下舍不得對容語下手。” 王暉登時一驚,“什么意思,怎么牽扯到了容語?” 劉吉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道, “王相,我耳目得知,年前鳳鳴坡一戰(zhàn),容語差點(diǎn)陣亡,是謝堰千里迢迢奔去救她,不僅如此,孤男寡女在洞xue里處了一夜,您說,能做出什么事來!” 王暉眼底驚色迭起,“什么?孤男寡女?” 劉吉幽幽一笑,“王相沒想到吧,咱們這位容公公其實(shí)是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