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昀長被她拉得愣愣的，也跟著她一個彎腰。只是心里覺得怪怪的。奇怪，怎么感覺身份互換了，到底誰是誰孩子？

    忍冬溫柔地笑笑：“沒什么，那個門本來也關不住，正打算找人來修的。”

    “咦？”關月歪頭，看向自己的老父親，“老爸，咱們家不就是做木工的嗎，現在正好你去修了唄？”

    關昀長點點頭，他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陣寒風吹來：“阿嚏——”

    天氣太冷了，幾個人還站在院子里吹寒風。

    忍冬邀請他們進屋：“關月爸爸，不如我們先進屋再說吧？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我給你做一碗羊rou泡饃暖暖身子？”

    “好……”啊字還沒說出口，關昀長就被女兒拉住了。

    “不用麻煩了冬冬老板，我爸找過來肯定是來接我的，我們父女倆這么久沒見，他就是想我了，你說對吧，老爸？”最后的話簡直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

    哎，關月已經不記得自己今晚嘆了多少次氣了。她爸的到來成功終止了她在冬記蹭吃蹭喝的快樂時光。

    在被女兒像拉行李箱一樣把他從冬記面館拉出來時，關昀長還在不時回頭望向冬記面館的方向，嗚嗚嗚他的羊rou泡饃……

    .

    第二天一大早，楚霜是被院門口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吵醒的。

    “嚯！小伙子，看不出你還有這手藝。”

    “老爸，等一下，那邊，那邊偏了一點兒。”

    ……

    楚霜睜開眼，看了一下手機，已經早上六點多了。差不多也是平常起床的時間，她起來洗漱后，門口的說話聲還在繼續，楚霜便打算過去看一看。

    院子前面站了好幾個背著手的老人，他們是住在這附近的鄰居。退了休沒什么事兒，大清早的就樂意四處溜達。冬記開了以后，大大的院子就成了他們最常來的地方。

    今天這一大早，他們還沒走到門口呢，就看見有個人在搗鼓院子的木門，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姑娘時不時給他遞個板手什么的。

    走近一看才知道，這是在修這扇木門。

    木工也是個手藝活，老人家倒很喜歡看這個。一個兩個，都站在了門口，不一會兒就圍了一圈人。

    門口兩邊還擺了不少食客慶祝冬記重新開業送來的花，這么看上去倒熱鬧地很。

    楚霜過來的時候，維修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

    叮叮咚咚兩下，關昀長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站起身來：“成了！”

    就像是完成某項大工程的慶祝儀式似的，圍觀的群眾們都自發鼓起掌來：“小伙子干得真不錯！”

    楚霜在旁邊看得還挺奇妙，這種簡單的快樂她好像感受到了。

    第一個發現楚霜的是旁邊站著的江大爺：“霜霜醒了？是不是我們太吵吵到你了。”

    楚霜搖搖頭。

    江大爺又問她：“冬冬今天出的新品是長面不？”

    關月在旁邊左手錘頭，右手扳手，搖頭晃腦道：“這個當然不是啦，您不是在群里說了長面難做嘛，咋還想著這個？”

    難做是難做，但與長面制作工序復雜相對應的恰恰就是它難得的美味啊。

    江大爺年輕時走南闖北，也就在黃龍溪吃過這么一次，也就那一次讓他記到了現在。

    “那是什么？”江大爺背著手，老神在在的，“可不興賣關子啊。”

    楚霜剛剛走過來的時候，經過了廚房，正好聞到一陣饃香，想到一直用小火煨著的那兩口大鍋，今天忍冬打算上的新品是羊rou泡饃無疑了。

    但是她不說。

    楚霜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道：“聽嫂嫂說，好像是來自秦川的一種美食吧。”

    “這秦川那邊的好吃的可多了！”

    其他人也紛紛接腔：

    “像什么千層油酥餅，看著金黃發亮的，外皮那叫一個酥脆，聞著噴香，吃起來又是香香甜甜的。怎么說來著？‘酥松香甜，油而不膩’，咬上一口，表皮嘩啦啦的掉，得用手兜著吃，不然要是掉到地上得心疼死！”

    “提到秦川怎么能不說到rou夾饃。上次去那邊，吃了一個臘汁rou夾饃，我記到現在。那饃烤到外皮焦香焦香的，饃瓤又十分柔軟，夾上臘汁rou，油水肥瘦相間，嚼著嚼著，汁水能從縫里‘嗞——’射出來。”

    “水盆羊rou啊，秦川的羊rou真是一絕……”

    ……

    楚霜和關月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滿眼笑意，只有關昀長在旁邊摸不著頭腦：難道今天還是吃不到羊rou泡饃嗎？他就是因為一直想著那股香味才睡不著覺一大早就跑過來修木門的啊……

    門也修好了，天色越來越亮，大家便都往院里走。

    a市的冬天，很少下雨，幾乎都是大太陽，但這清晨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冷颼颼的。更別說這時候再來一陣風，能直直吹到骨子里去。

    剛才有件事轉移注意力還好，這一閑下來，冷得大家都恨不得一步跨過院子，直接飛到屋里去。

    “霜霜啊，你可就別再賣關子了，江大爺我被這些人這么一說，那口水啊是止都止不住，活了這么久，可不就只想吃點兒好的。”

    楚霜看著江大爺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樂得笑出了聲，她指向廚房的方向，道：“江大爺，您聞。”

    剛才在院子里便能聞見清清淡淡的鮮香，被楚霜這么一說，大家都噤了聲，開始細細品味起來。

    而空氣中的香味也越來越濃郁，尤其是在眾人這種專心致志的感受下，冷冽的寒風包裹著的羊rou鮮香，厚重的饃香便越發誘惑人。

    “真香吶……”

    “要說這羊rou咋這么惹人喜歡呢，沒有膻味之后，光這股鮮味就讓人欲罷不能了。”

    楚霜道：“都聞到羊rou的味道了，今天的新品還會遠嗎？”

    江大爺搖搖頭：“霜霜，你怎么也跟著學著這么皮了。”說完卻又大笑起來。

    其他人也被點了笑xue一般，在滿室的笑聲中，楚霜無奈一攤手。

    忍冬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么一副景象，她有些摸不著頭腦，看向楚霜，楚霜嘟囔：“這是在取笑我呢！”

    誰知看見楚霜這副模樣，忍冬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忍冬過來了，食客們也就不繼續參與猜新品的游戲了。他們直接問忍冬：“冬冬老板，這是又要煮羊rou面呢？”

    忍冬的嘴角還帶著笑意，她晃了晃手上端著的碗，里面裝著烤饃：“我是來問問大家有沒有人不愛吃饃的，今天打算做羊rou泡饃。”

    “羊rou泡饃！”江大爺一拍手，“我剛才就想說這個，話到嘴邊一直沒說出來。羊rou泡饃好啊！”

    “這么說江大爺對這道新品很有研究咯？我這常年不出a市的人還真沒聽說過，江大爺來給大家伙講講唄！”

    “講講，講講！”

    江大爺擺手：“研究倒說不上，不過大家可以期待一下，這羊rou泡饃的好吃程度可不輸冬記以往的任何一道菜。”

    嚯，那得多好吃！

    被眾人眼巴巴看著，江大爺只好多說了幾句：“要說這羊rou泡饃啊，那可有大來頭，傳說宋□□趙匡胤落魄的時候……”

    在眾人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忍冬安靜地把烤好的饃分給了大家，于是在江大爺一番“傳說”講完，低頭正準備喝水的時候，就見聽眾們也沒閑著，他們面前的碗底已經堆了厚厚一堆碎饃。

    江大爺呷了口水，接過了自己的碗，又開始繼續剛才停下的話：“……掰饃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這有啥不簡單的？”那人手上拿著饃，輕輕一掰，又干又脆的外皮裹著內層就被分成了兩半，饃香四溢，“冬冬這饃烤得好，外酥里嫩，好掰著呢。”

    江大爺無語：“我說的是掰饃的方式，你可看好了。”

    只見江大爺兩手握著這塊圓餅形狀的饃，他左右手一起發力，先把饃掰成了均勻的兩塊，又把這兩塊從中間分成了四塊。這還沒完，每一塊還得再分，掰成了兩層后，最后才是掰成小粒兒。

    眾人目不轉睛的看著，手上拿著饃也隨江大爺的演示而動作。

    “不愧是江大爺，這樣掰掉的碎片確實少了許多！”

    “哈哈哈哈沒想到掰個饃也這么講究。”

    江大爺漫不經心喝了口茶，頗有世外高人的風范，他慢悠悠地又道：“這東西要做的好吃，從材料到手法缺一不可，就說這掰饃，掰，撕，掐，揉，搓……手法不同，味道也千差萬別。”

    “就連羊rou泡饃，吃法也有四種。”

    第63章 羊rou泡饃（三）

    一番單走、干拔、口湯、水圍城講下來, 眾人聽得早已口水泛濫，更別說碗里的碎饃還在源源不斷散發著饃香，誘惑著眾人本就不堅定的心智。

    于是在碗被拿到廚房加湯的時候, 看見碗里只剩下一半的碎饃, 忍冬也絲毫不感到意外了。

    似乎每一個自己掰饃的食客最終交上來的饃都不完整。

    廚房重地, 閑人免入。

    ——楚霜除外。

    在楚霜走進來的時候，忍冬剛好把湯鍋的鍋蓋打開。濃郁的骨湯鮮味撲面而來, 即使昨晚已經吃了一碗羊rou泡饃解饞，對這種鮮美的香味, 楚霜覺得自己依舊難以抵抗。

    她是來和忍冬說食客的口味的，有人不喜歡吃香菜，送上去的配菜便會把香菜這個小碟拿開。

    “餓了？”忍冬抽空回過頭看了一下楚霜。

    楚霜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快好了。”

    在說著話的時候，忍冬正好把羊rou鍋打開, 煨了一晚上的羊rou，早已被燉得十分軟爛。面上看著還是紋理清晰，但只需輕輕用筷子一撇, 紅褐色的rou質就會隨著紋理被分隔開, 筋膜相連, 甚是誘人。

    比臉還大的一個湯碗，親手掰的碎饃墊底，細白的粉絲覆于其上，佐以蔥花、香菜。紅褐色的羊rou、黃色的金針菜、黝黑的木耳絲, 最后一大勺奶白的骨湯一澆, 沖起了碎饃的同時, 也激起了陣陣香味。

    羊rou泡饃滿滿一大碗, 與之一起端上桌的還有三個伴碟。

    色澤鮮紅、油光發亮的辣椒醬, 能充分調動食客的食欲；酸甜爽嫩的糖蒜呈好看的半透明狀，腌漬得十分入味；再配上一小碟香菜，真可謂是氣味炸彈。端上桌的那一刻就引得食客們紛紛喉頭涌動，口水直流。

    “先別管什么單走、干拔了，看到這么一碗熱氣騰騰的骨湯，誰不想先喝上一大口解解饞啊。”那人說著，端起碗就是一大口，在觸碰到碗沿的那刻還無知無覺，待熱湯一進口，頓時把他燙得“嘶——哈”直叫。

    “鮮，太鮮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舍得吐掉。吞下肚后，嘴里被燙得發麻，卻依舊掩蓋不了余留在舌尖上的羊骨湯的鮮味。

    .

    滿室飄香，交談聲都很少聽見，只有“咕嚕——咕嚕——”的吞咽聲不斷，以及時不時傳來的難以自抑的喟嘆。

    所有人都完完全全沉浸在了美食的世界里，共同沐浴在羊rou泡饃帶給食客的極致享受下。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平靜——

    “咚咚——”拐杖敲地板的聲音。

    “這里就是老程推薦的吃面線糊的地方？”

    門口，一個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男人被四個黑衣保鏢圍在中間。在這個溫和的冬日陽光下，男人還戴著墨鏡，一手拄著拐棍，另一只手拿著本應戴在頭上的黑色禮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