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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85節

    “其實白一也同樣沒有盡全力。”元墨道,“他用的是匕首,如果用的是直刺而不是像刀一樣豎劈,你碎掉的就不止是金冠了。”

    “那么,我得感謝他背叛得有情有義了?”姜九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慢條斯理,聲音平靜得近乎輕柔,“阿墨,這種時候你應該害怕,除了恐懼,一個字都不要多說,否則早晚會把自己害死,懂嗎?”

    這輕柔的聲音里帶著可怕的寒意,元墨的心臟又像是被誰捏住了,那只手一定是用冰做的,讓她的心又冷又疼。

    姜九懷帶血的手撫向元墨的臉龐,在她玉一樣細膩的皮膚上留下了血痕,仿佛給瓷瓶描上朱砂,有異樣的美感,他忽然深深地笑起來,“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如果哪天你背叛了我,這就是你的下……”

    元墨再也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了他。

    最后一個“場”字梗在姜九懷的喉嚨埋在,像一只氣泡,還沒升到水面便告破滅。

    風像是停了,整個世界凝定。

    姜九懷的手徒勞地擱在空氣中,全身心的每一寸骨血都被強行征用,去感知這突如其來的重量和溫度。

    “別說了好嗎?”元墨低聲道,“這種話說了只會讓自己難受。”

    姜九懷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那日午宴,她靠在他背上睡著的辰光,一點點新奇,大量的溫暖,以及異樣的安適,心里被這些東西充滿,原本那些又沉重又冰冷又絕望的情緒,不知不覺像潮水一樣退去了。

    明月在天,光潔的枝椏襯著背后深藍的天空,空氣寒冷而干爽,血、痛、黑暗、背叛……好像全都被埋在了身后。

    姜九懷的手動了動,緩慢地、有點生疏地、試探地,想找到它們想安放的地方。

    然而還沒等它們碰到元墨,元墨卻是如夢初醒,疾忙退開,這一退就是三大步,她簡直不敢想象自己剛才干了什么!

    抱了姜九懷!

    被鬼神附體了嗎?

    不管你有多擔心多難受,姜家家主是能說抱就抱的嗎?

    “小人一時情急冒犯了家主大人,小人該死!但小人是真心實意想寬慰家主大人,請家主大人莫要怪罪!”

    她悔恨交加,就差沒磕頭認罪了。

    姜九懷的手再次僵在半空。

    這個蠢貨。

    你若站著不動,便是寬慰了。

    他收回手,轉身朝前走。

    走出幾步,發現元墨還杵在當地。

    “還不跟上?”

    元墨一聽這聲音十分松動,再不像方才那般冷冰冰的樣子,登時放心了不上,連忙跟上。

    “家主大人……”

    “就算情非得已,就算手下留情,背叛也依然是背叛。”姜九懷打斷了她的話頭,靜靜道,“要是再敢為他求情,我就送你去陪他。”

    他若是情緒波動,元墨說不定還能有辦法,一旦如此冷靜,那可真是刀槍不入無懈可擊,元墨頓時不敢再開口了。

    月光自身后照來,把兩個人的影子拖得很長,他刻意地放慢一點腳步,兩條影子看上去就像是并肩走在一起。

    很快元墨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趕緊落后兩步,以便和尊貴的家主大人保持距離。

    蠢貨。

    姜九懷不由在心里輕輕道。

    ——又愚蠢,又珍貴。

    第八十四章

    深夜,元墨悄悄推開房門出來,再輕輕關上。

    全程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以免驚動隔壁的姜九懷。

    她躡手躡腳,直到離開一段距離之后,看看身后沒有動靜,才放下心來。

    “這么晚了,二爺要去哪里?”

    前方花廳上,沒有點燈,只有一團紅融融的爐火,空氣里隱隱飄來一股酒香,大約是用小泥爐溫著酒。

    元墨走過去行禮:“三爺怎么在這里?”

    姜三爺嘆了口氣:“懷兒去了地牢,我擔心他今夜會發作,因此便留在這里。看起來還好,是我多慮了。”

    說著,將元墨上下打量:“你往西北方走,是要去大牢嗎?”

    元墨發現這位三爺其實和姜九懷擁有同款的火眼金睛,只得道:“是。”

    “懷兒下了嚴令,只怕你進不去。”

    元墨打算狐假虎威,佯傳家主的命令,以她目前的紅人身份,只要演技到位,威逼利誘之下,該有五六成的把握。

    可就在這個時候,姜三爺遞給她一樣東西。

    一面令牌。

    家主令。

    “拿著這個,你便能進去了。”

    元墨大喜:“謝三爺!”

    “不必謝我,我今夜沒見過你,這塊令牌是我不小心遺失,不曾想被你撿了去。”

    元墨省得:“是,小人今夜也沒見過三爺。”

    她正要轉身,三爺喚住她:“等等。”自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這個,你或許用得上。”

    元墨接過來,瓷瓶很小巧,托在手心里只有一點點大:“這是?”

    “鶴頂紅。”

    元墨手一僵,差點沒握住。

    “用與不用,你自己定奪吧。若你看到他的樣子,就會知道,這是對他的恩賜。”姜三爺輕輕嘆了口氣,“我并非同情他,我只是不想看到懷兒手上再沾血。”

    元墨沉默,姜九懷從大牢出來的樣子……她也不想再看到。

    有了這塊家主令,元墨順順利利進了了大牢。

    大牢里光線幽暗。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濃。

    最終元墨停在一間牢門前。

    獄卒打開門,退下。

    元墨僵在當地,一時忘了進去。

    牢房里有一只木架,架子上綁著一個人,他垂著頭一動不動,身上的囚衣已經變成深紅色。

    被血染紅的。

    “……嚇著你了?”被綁著的人慢慢抬起頭,聲音雖虛弱,卻還清晰,“其實還好,他要問出我背后的人,所以沒有對我下最狠的手。”

    元墨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打顫:“最狠的……是怎樣?”

    白一靜了片刻,吐出兩個字:“凌遲。”

    元墨的喉嚨好像被冰塊封凍住,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二爺,你的審問比他差遠了。”白一無聲地笑了一下,“原因從來就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元墨的聲音有點苦澀:“這話,家主大人也說過。”

    “他的話總是對的。”

    “那到底是誰把你送到他身邊的?”

    “我不能說。”

    “你也是用這句話回答他的?”

    “二爺,相信我,我是殺手出身,就算是凌遲之時流到最后一滴血,我也還是這句話。”

    “你對那人就這么忠心?”元墨忽然就生出一股怒氣,“難道他家主對你還不夠好,還不夠信任?”

    白一的瞳孔收縮一下,隨后渙散,他喃喃道:“是啊,他在這世上信得過的沒有幾個,我恰恰是其中之一……”

    “那你還要背叛!”元墨的聲音極大,牢房里激起陣陣回音:背叛……背叛……叛……叛……

    白一眼神蒼茫:“我這一生,從來都是身不由己……”

    “你只要告訴我是誰指使你,我就想辦法救你出去!”元墨盯著他的眼睛,“告訴我是誰!”

    白一只是給了她一個短促的微笑,拒絕回答。

    元墨來回踱步,試圖梳理一下思緒:“你是被別人安插在他身邊的,當初在京城把他的行蹤告訴姜長信的人就是你?”

    “是。”

    這回答干脆得讓元墨意外。

    白一道,“二爺,不要浪費我的體力了,你問得出來的,他早已經問出來了,他問不出來的,你也不可能問得出來。我需要休息,需要養好精神,按照慣例,他明天還會來找我。”

    忽地,他看到了她手中的瓷瓶,眼中有一抹精光閃過,“這是什么?”

    “毒藥!”元墨沒好氣。

    “為我準備的嗎?”白一臉上竟有一絲渴望,“砒霜,還是鶴頂紅?快給我,二爺,給我!”

    元墨終于明白了姜三爺的話。

    小小的瓷瓶已經被她握得發燙,仿佛能灼傷她的手。

    她想起了船上初見時冷厲的白一,想起了畫舫上拘謹羞澀的白一,想起了在姜家把她領到姜九懷面前的白一,想起來姜九懷扛著她時,走在后面微笑起來的白一。

    這瓶藥喝下去,這個世界就沒有白一了。

    “到底是為了什么,寧愿死,也要背叛呢?”元墨聲音發抖,“命只有一條,為什么不肯好好活著?”

    “因為他是妖物,人人得而誅之。”白一道。

    “你撒謊!”元墨厲聲,“如果你真的想殺他,為什么匕首只劈開了他的金冠,而不是刺進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