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7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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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元墨這里,黑夜可以被燙熟,可以被薰香,可以過得如此輕盈如此迅疾,像一只活潑潑的小鳥,撲啦啦就飛走了。 窗外的天色再度亮起來的時候,姜九懷做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小七帶著人搬了張雕花大床進爛柯山房。 元墨趁姜九懷走后撲上床補眠,這會兒醒眼惺忪:“唔我現(xiàn)在這張就睡得挺好,不用換……” 小七道:“這是家主大人的。” 瞌睡蟲全都嚇醒了好嗎? 果然姜九懷要對她這只可憐的男寵下手了! 怎么辦怎么辦? 馬上收拾東西找條船回京來得及嗎? 然而很快事實就告訴她,她實在想太多了。 床是給姜九懷一個人睡的。 入夜,姜九懷怡然地靠在枕上,占據(jù)了屋子里最好的方位,一付準備在這里長期扎根的模樣。 元墨起初以“小人還是不要打擾家主大人為由”,企圖搬走,但姜九懷用兩個字就阻止了她:“你敢?” 元墨慫。 家主大人不點頭,她確實不敢。 于是開始旁敲側擊,歷數(shù)姜九懷那間大屋子的種種好處: 有地龍,暖和。 各樣東西應有盡有,不至于總要讓小七回去拿,寒冬臘月,跑來跑去累一點也就罷了,主要是家主大人您等著用著急不是?多不方便吶…… 還有最重要的,夜明珠的光線極好,不像燈火般閃爍,而且您不是不喜歡燈火嗎? 姜九懷從善如流,采納了最后一條意見,將夜明珠取了來,安放在小屋中。 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姜三爺來為姜九懷換藥,見此情景也皺了皺眉,不過他旁的倒不是很擔心,只瞧見姜九懷沒有帶安神香過來,便特意命人拿來,給姜九懷點上。 結果姜九懷道:“三伯,以后都不用這香了。” 姜三爺意外:“為何?” 姜九懷:因為我找到了更好的薰香方式和助眠方式。 一旁,元墨默默地剝了個橘子皮扔到炭盆上。 姜三爺整個人呆了呆,大約是因為家主愛上這種貧窮的薰香而震驚了。 惴惴不安地過了一夜,元墨發(fā)現(xiàn)一切都還了,姜九懷似乎并沒有對她伸出魔爪的打算,一夜相安無事。 這天是怪老頭賣魚的日子,她特意起了個大早去菜場。 結果怪老頭比她更早,她去的時候又撲了個空。 阿麥把她招呼過去,拿出一串錢:“這是今兒那老伯給你。” “不是說了他喝酒就算在我的賬上嗎?” “我說了啊,可他好像壓根兒聽不見。扔下錢,喝完酒,就走了。”阿麥犯愁,“所以你看你這銀票還是收回去吧。” 還世上竟人有人不愛錢,還真是個怪老頭。 魚定然是老林買走了,于是阿墨又去了趟月心庭,一問果然是,元墨便讓老林把今天的魚讓她一半。 老林道:“平日都好說,近日可不行。最近因為知府大人要開什么詩會,城里的讀書人是到處吟詩作對,今兒已經有好幾位客人訂了東道,魚要讓了你,我的招牌豈不砸了嘛。” 樂坊和文壇息息相關,一般有文壇盛事,便是樂坊做生意的好時候。 大家比的不單是哪家的女伎才貌雙全,哪家的絲竹班子入耳,還要比哪家的酒菜精致,總之才子們拼才氣,樂坊拼人氣。 對于樂坊大廚來說,也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元墨深諳其道,自然不會強求,最后老林拎了只小木桶,撈出兩只給她,“只能兩只,再多可不能了”。 元墨一看,里頭是鯽魚:“咦?不是河鲀?” 老林哈哈笑:“天冷了哪里還有河鲀?不過你放心,那老兄養(yǎng)出來的鯽魚也是一等一,你回去一嘗就知道,鮮嫩彈牙,天下無雙。” 看來那老頭真有什么秘法,什么魚經他的手一養(yǎng),馬上就不同凡響。 元墨拎著魚回姜家,不由開始幻想,一旦她把怪老頭的秘術弄到手,可以在平江里圈一張網(wǎng),魚就養(yǎng)在自己窗下,隨用隨取,定能做成京城一絕,到時候客似云來,財源廣進,呵呵呵呵…… “元二爺?”迎面一位瘦長白衣漢子走來,施了一禮。 元墨點頭:“我是。” “在下奔雷手,奉三爺之命,特來相請。” 元墨看他太陽xue高高鼓起,仿佛是師兄說過的內家高手,想來內功十分厲害。 姜三爺廣交天下好友,手下網(wǎng)羅了不少江湖高手,這位奔雷手顯然就是其中之一。 姜家的嫡支人口甚是單薄,如今只剩姜九懷和姜其昀兩個,上一輩全軍覆沒。 但姜家權傾天下,旁支甚多,嫡支人少的時候,便越發(fā)倚重旁支。比如在京城主事的姜長任姜四爺,還有在揚州這邊的姜長信姜三爺,都是屬于比較有頭臉的旁支。 和野心勃勃的姜四爺不一樣,姜三爺在先家主逝世之際,助年幼的姜九懷登上家主之位,悉心教導,一心扶持,不遺余力。 等到姜九懷長大之后,姜三爺則把權柄交還到姜九懷手中,自己則放下俗務,重新過回閑云野鶴般的閑逸生活。 不管在仕林還是在文壇,這都被引為美談。又因為三爺面貌俊美,風度翩翩,人們便送三爺“玉翁”之號,數(shù)十年來譽滿江南,風頭無兩。 三爺住的地方叫做臨風軒,屋宇疏闊,走不多遠,便看見一大片池塘,池塘里有不少殘荷,背陰的荷葉上還有前幾日未化的積雪。 一所房屋聳立在水邊,高大軒昂。 奔雷手把元墨領到門前,朝里稟報一聲,便退下。 元墨把小木桶沿墻根兒放下,才進去。 姜三爺身皮鶴氅,身前一只紅泥小火爐,上面一只砂缽,他正專注地看著爐中的火。 藥香從砂缽里飄出來,薰得一屋子皆是。 微微一笑,左頰露出一道笑紋,示意她坐下。 同姜九懷在一起時,元墨只覺得他像個長輩,現(xiàn)在單看他一人在此,元墨心想,單沖這一笑,真不虧“玉翁”之號。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藥香,元墨注意到這里的窗開得極低,極大。 驀地,她想起來姜其昀的話:“而且當時的書房設在臨風軒,窗外就是一大片水池……” 原來,就是這里。 這樣的式樣,想來是為了方便夏日長風掠過水面,帶著荷香水汽一并而來。 然而這風在夏天是種享受,在冬天卻變成了一種折磨。就算四面扇子都閉緊了,寒風還是源源不斷從窗縫里鉆進來,元墨才坐了一會兒,便覺得手腳冰涼,忍不住問:“三爺找小人什么事?” 姜三爺拿布巾墊著手,拿起砂壺,斟了兩碗,斟出兩碗漆黑的藥汁,遞一碗給元墨,“喝了,這里冷,暖暖身子。” 要說元墨這輩子最怕什么,除了讀書,就是吃藥,尤其是這種又苦又黑的湯藥。 她整張臉都要苦起來了:“三、三爺,小人不冷,小人扛得住……” 姜三爺?shù)溃骸芭挛蚁露荆俊?/br> 這罪名可大了,元墨連忙道:“不敢,不敢。” 姜三爺把藥碗往前遞了遞:“那就喝了。” 元墨只得皺著眉頭喝了一口,卻發(fā)現(xiàn)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苦澀,甚至還有絲甜味,居然不難喝。 “里面除了白術黨參之類的暖氣熱血之物,還加了蜜棗和冰糖。”姜三爺露出一絲笑意,“懷兒小時候最是怕苦,不這么著再哄不到他喝藥。” 元墨有點意外。 姜九懷雖然挑剔,但從不輕易讓人知道他的口味,再不喜歡的菜,真送到面前,他也一定會吃下去。 元墨服侍了這些天,是從他極細微的一些反應來辨別出他真正的喜好。 “現(xiàn)在不這樣了,是不是?” 姜三爺輕輕嘆了口氣,“現(xiàn)在就算是熬一碗黃蓮給他,他也能面不改色喝下去,因為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任何弱點,更因為,他已經嘗盡了這世上所有的苦,區(qū)區(qū)苦藥,又算得了什么?” 冷風窗縫里吹進來,仿佛鉆進了元墨的心里去,元墨不自覺捧緊了藥碗,想從guntang的藥汁里汲取一點暖意。 姜三爺頓了頓,道:“我聽說,你找過平福,想知道十五年前的事?” 元墨眼睛一亮,立刻點頭。 第七十一章 姜三爺看著元墨:“你為什么想知道?” 元墨坐在這里其實挺惶恐,生怕姜三爺要為之前姜九懷受傷的事處置她,此刻又聊到如此敏感的話題,不由更加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人覺得……家主大人的病,可能和當年的事有關。” 姜三爺頷首道:“你想幫他。” 元墨認真地點點頭。 不管將來她會不會在姜九懷身邊,她都不想那一晚的事情再發(fā)生了。 想到他臂上的傷痕,她心里就很難受。 “你是個好孩子。”姜三爺輕輕嘆了口氣,頓了頓,道,“這里冬天冷得很,知道我為什么還住著嗎?” 元墨想了想:“因為這是家主大人第一次被暗害的地方?” 姜三爺訝然:“你知道的還真不少。有人隱藏在一群孩子身后,借小孩子的手把懷兒推進了外面的池塘,如果不是平福回來得及時,這個世上,早就沒有姜九懷這個人了。這都是我的錯。是我看懷兒太孤單,想找?guī)讉€同伴來陪他,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沒有機會下手。” 元墨道:“三爺,小人沒讀過什么書,也聽過一句老話,世上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您為家主大人著想,怎能料到有人趁虛而入?不過小人多嘴問一句,最后主使之人可抓到了?” 在姜其昀的記憶里,事情似乎只處置到統(tǒng)領下人為止。 姜三爺搖頭:“沒有。一直都沒有。這么多年來,懷兒遭受過無數(shù)次暗殺,無數(shù)次背叛,可是線索只能查到那些棋子身上,很難再追查下去。” 元墨震驚:“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