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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59節

    她忍不住問道:“家主大人將來會娶古家的郡主,是吧?”

    平公公板著臉:“這是你能問的嗎?”

    “是是是,小人多嘴了,只不過覺得他們倆特別般配,若真成了親,生下的娃娃不知道會有多好看呢。”

    這話讓平公公鐵板似的面孔柔和起了起來,啊,他抱大了公主的孩子,將來,很快就可以為主子抱孩子了……

    看元墨不由都順眼了一些:“你這人雖有些無恥,眼光卻是不錯?!?/br>
    這么說,是真的了。

    元墨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像是心臟最深處被拴了個繩子,繩子上墜了個什么東西,此刻那東西正不停往下,扯得整顆心都有點難過。

    她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來,珍重地把銀票塞里懷里收好,鼓鼓囊囊的銀票讓她整顆心安定下來。

    這世上還有什么煩惱是銀子不能治愈的呢?

    何況還是雙倍的銀子!

    朱大雙一直在等消息,只見是姜家馬車送元墨回來,元墨身上又多了一件極品狐裘,只怕不下千金,登時換了一付笑臉,遠遠地就出來接元墨,又惋惜地望著遠去的馬車,抱怨姜家的貴人怎么不進來坐坐。

    晚上正是樂坊熱鬧的時候,朱大雙點頭哈腰,把元墨迎進小廳。

    四周笙歌繚繞,香風陣陣,元墨不由得深深呼吸。

    嗯,這才是人待的地方啊。

    “朱老板動不動就要趕人,誰敢進來啊?”元墨拿出那大疊的銀票,慢吞吞數了幾張給朱大雙,“喏,這些天的房價,您收好,以后可別再說爺賴賬了?!?/br>
    “哎喲,哎喲,都是小人的不是,都是小人有眼無珠!”朱大雙哪里敢要,忙不迭奉還,“這銀票公子一定要收回去,公子這樣的貴客,小人請都請不到,公子能紆尊降貴住在這里,是小人幾世修來的福氣!”

    元墨心想,這話怎么這么耳熟?

    再看朱大雙一臉的諂媚,心口頓時一陣郁悶,原來她在姜九懷面前就是這付模樣?

    元墨趕緊把這念頭甩開,由朱大雙說了幾車好話,才肯坐下來。

    朱大雙又是端茶又是遞水,十二分殷勤。

    元墨有幾分懂姜九懷的感受了。

    好話誰都愛聽,再rou麻也不要緊,聽聽就習慣了。

    等到朱大雙說得差不多了,她問道:“言嫵姑娘當初是花了多少銀子買的?”

    她隨口一問,朱大雙張口就答:“哎喲,那可貴了,白銀一萬兩,還封了大紅包給她的干娘……”

    說到這里,朱大雙猛然一驚:“元公子你……”

    元墨點頭:“不錯,我有意為言嫵贖身,開個價吧?!?/br>
    第五十九章

    朱大雙的表情很奇怪,介乎于發怒和哭出來中間,五官都在扭曲,很明顯“媽的我要打死這混蛋”和“不行他是姜家的客人”這兩種想法在他腦海中天人交戰。

    最終,他取出一個比較平和的路子,露出一臉苦笑:“元公子,您這不是難為我嗎?月心庭沒了言嫵,還是月心庭嗎?唉,怪就怪小人鬼迷心竅,竟然對公子不敬,您要罰我就罰吧,只求高抬貴手,留下言嫵?!?/br>
    他一面說,一面抽了自己幾個嘴巴,苦兮兮道,“元公子,您就饒了我吧!”

    他這法子算是用對了,元墨這人最是吃軟不吃硬,給他拉著袖子苦哀求,便有些扛不住了,一時硬不起心腸。

    算了,只要慢慢磨到言嫵點頭,便管不得他同不同意了。

    她回房去休息。

    折騰了一日,整個人往床上一癱,過了片刻,忽然跳起來,解下身上的斗篷。

    姜九懷比她高半頭,這斗篷給她穿便有點長,皮毛拖地,被雪水打濕了。

    她把斗篷掛起來,小心地用布巾將斗篷擦干,再用梳子細細將毛梳順。

    等到將斗篷恢復原樣,耳邊的笙歌都靜了,已經是過了半夜。

    她把斗篷折好,包進一件包袱里。這件包袱是她從京城帶來的,乃是從前不知哪位女伎用舊的,內里還打了個不起眼的補丁。

    而斗篷簇新、華美、豐軟、貴不可言。

    她忽然覺得姜九懷就像這件斗篷,而自己就像這包袱。

    這兩樣東西,真不該放一塊兒啊。、

    算了,明天就這么讓朱大雙送回去吧,這可是他一直盼著的、進姜家大門的機會。

    而這包袱嘛,還是留給她自己用好了。

    人說敝帚自珍,她的敝包袱皮也挺珍惜的,畢竟湊合著還用能。

    她這么想著,往床上一躺就睡著了。

    睡得正香的時候,迷迷糊糊聽到身邊有響動,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睡得太沉了,不愿醒來。

    猛地,一片冰冷的刺痛像鞭子一樣把她從睡夢深處抽醒過來,她整個人一下子坐起,臉上、衣上、被子上都是水,還有幾片茶葉。

    姜九懷就站在床前,臉色沉得能滴下水來,手里捏著她睡前喝過一口的茶杯。

    元墨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忍不住又摸了摸打濕的被面,甚至拈進一片茶葉往嘴里嚼了嚼……呃,好苦。

    這夢也太真實了吧?

    “可是不對啊……”她疑惑,“我應該是夢見你穿蟒服的樣子才對……”

    那才是最適合姜九懷的衣裳,玄底,刺金,鋒利,華貴,遙遠,姜九懷的臉像是照神祇的模樣雕刻出來的玉像,將這一身奪目的華彩鎮成了寂寞清冷的底色。

    她踏進大廳看到他的那一刻,心臟像是被什么暗器擊中了一樣,一時之間無法邁出腳步。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覺得自己更應該夢見那一刻的姜九懷才是。

    但誰能跟夢一般見識呢?夢見什么就是什么吧。

    姜九懷身上披著一件玄色家常外袍,領口與袖口皆露出水光柔亮的紫貂,里衣照舊是緊緊扣到頷下,發絲披散沒有梳起,眉眼全是怒氣,嘴角卻是上翹的,這個笑容冰冷而詭異:“睡得可真香啊,二爺?!?/br>
    這個神情元墨看過,就在京城姜家那間可怕的涼亭里,面對姜長任時,姜九懷就是這種神情。

    這是他要殺人的神情。

    那時她親眼目睹自家清冷無害的女伎變成翻云覆雨的姜家家主,印象不可謂不深刻,再加上那一夜家主的暗衛和姜長任的手下斗得死傷遍地,一晚上見到的死人比一輩子見到的還多,元墨想忘也忘不掉。

    現在,竟然連做夢也看到了!

    出了這么一會兒神,姜九懷已經捉住了她的衣襟,“你不是來收拾東西嗎?為什么一去不回?你竟敢騙我?”

    哎,果然是夢啊。

    在現實中,姜家家主怎么會在乎她是去是留?他應該像游湖那晚一樣,拂袖轉身就走,才不會多看她一眼。

    以前好像也會夢見他,有時是阿九的樣子,有時是姜九懷的樣子,夢總是模糊的,就像夢見其它任何人一樣,只能隱隱約約留下一個影子,還從來沒有這么清晰過。

    這樣近,她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氣,是安神香的味道。

    這樣近,她又一次看清他長長的睫毛根根翹挺,五官完美無瑕。

    她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龐。

    “因為我不能回去啊,阿九?!币仓挥性趬衾?,她才敢這樣叫他,“我收了平公公六千兩銀子,答應他不回姜家了?!?/br>
    他的臉很冷,好像剛剛從寒風中走出來似的。而她剛剛離開被窩的手十分溫暖,她另一手也合上去,捧住了他的臉,露出一個笑容。

    “我猜你可能會生一下氣,氣過便也罷了。反正我這種小人物,你身邊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你還有那么多正事要辦,才沒空管我在哪里,對吧?再過一些日子,我可能還會像現在這樣夢見你,但你可能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唉,這么想著,還真有點難過呢?!?/br>
    姜九懷怒。

    不僅睡得香,竟還當自己在做夢——這個蠢貨!

    這樣膽大妄為的狂徒若不好好懲戒,他就不姓姜。

    可是,溫暖從她的掌心透出來,一點點融化了他臉上的冰冷,也融化了他心中的怒氣。

    在寒夜里一直等不到人歸來,他原本已經冷冷地決定,如果這姓元的再敢出現在他面前,不管有多少花言巧語他都不會再相信,一定會讓人亂棍將其打出去,或者,親手將其掐死。

    可是在床上躺了半天,翻來覆去睡不著,久違的狂躁順著血脈涌入心中,每一個血管都開始變是灼熱,他的呼吸粗重,雙手產生無法控制的力量——想殺人。

    血的燥動,只有用血才能安撫下來。

    他現在就要來掐死這姓元的。

    可是……元墨的臉好像是一塊冰,或是一捧涼水,總之定然是一種清清涼涼的東西,一看到她,心中莫名的燥熱得到了奇異的紆解。

    她的眸子溫柔而迷濛,被茶水打濕的發絲貼在皮膚上,順著臉頰蜿蜒進脖頸……姜九懷幾乎是強迫自己把視線挪開,然后就看到枕邊有一團漆黑柔軟的毛皮。

    是他的玄狐斗篷。

    這蠢貨睡覺的時候……抱著他的斗篷?

    最后那一點點強行保留的怒氣,像滴在燒紅鐵板上的水,“哧啦”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的臉色徹底柔和了下來。

    算了,何必同一個蠢貨計較?

    “六千兩就能收買,你會不會太便宜了些?”

    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聲音柔和得過分。

    “唉,可不是?”元墨重重地嘆了口氣,“當時平公公掏錢那么痛快,你說我怎么就那么傻,不知道多要一點?”

    “因為你是蠢貨?!苯艖褳樗铝伺性~,然后道,“穿上衣服,跟我走?!?/br>
    元墨一愣:“去哪兒?”

    “你說去哪兒?”姜九懷直起身,瞥一眼床里側的玄狐斗篷,狀若無意地,“外頭冷,衣裳穿厚些?!?/br>
    他說著就出去了,門打開之際,元墨看到了在外面等候的白一和平公公。

    白一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假裝自己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

    平公公的臉色鐵青,深深望著元墨,大約在反復挑選十八層地獄要讓元墨下哪一層比較好。

    “平福,原來是你干的好事?!?/br>
    姜九懷在他面前停下來,聲音輕飄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