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難逃 第67節
“吱呀——”一聲,驚得枝上的雀兒都飛了起,可院中的人卻像毫無所覺一般。 清簡寬大的衣袍將他的身形勾勒的清楚,肩胛骨清晰可見,已然瘦的形銷骨立。 燥熱的天,他腿上卻蓋著毯,雪團趴在他腿上,蒼白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著它。 云靜風慢,一切好像隨時會飄渺消散一般。 林輕染眼里酸澀的厲害,蓄起的水霧被她慌忙抹去。 懶洋洋趴著的雪團看到了它,喵了一聲要起來,沈聽竹提了提它的后頸,“好好的,亂動什么。” 沈聽竹抬了抬眼又垂落,然后下一瞬,他撫在雪團的身上的手猛然頓住。 第057章 沈聽竹沒有抬眸,余光卻死死盯著那一抹俏色的裙擺。 雪團從他膝上躍下,舒展了身體,跑到林輕染腳邊,用爪子搭住她的繡鞋上,仰著腦袋叫。 “還記得我吶。”林輕染彎腰將雪團抱起,眼睛稍抬,悄悄往沈聽竹面上打量去,他垂著眼簾,睫毛半覆,根本看不出情緒。 怎么即不驚喜,也不驚訝?就跟沒瞧見她似的? 林輕染抬了抬懷里的雪團,抿了抿有些發干的唇,覺得僵站著也不是辦法,清了清嗓子,想要打聲招呼。 剛打開唇瓣,沈聽竹卻搶在了她前頭開口。 “來人。” 聲音短促,甚至是狼狽。 沒有動靜,沈聽竹握緊拳頭,又道:“來人!” 西側的屋子的門被打開,頭上包著巾子的藥童三七跑了出來,冷不丁見到憑空出現在著山野院子里的林輕染,三七還以為是見著仙女了,揉揉眼睛,仙子朝他笑了笑。 好在他還記得回沈聽竹的話,只微紅著臉,也朝林輕染笑笑,便跑到了沈聽竹身旁,“世子有何吩咐。” “推我進去。” 沉涼浮躁的語氣讓三七微凜,自世子來了萬草居后,便一直是一副對什么都不在意,也不上心的淡漠樣子,這還是他第一回 見世子起情緒。 他不敢耽擱,推動輪椅,將沈聽竹推進了東邊他所住的屋子。 林輕染呆呆看著沈聽竹進了屋,門被合上,留她孤零零在院子站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追了上去。 三七雖然不認得她是誰,可就看這情形,也能覺不出對,他趕忙退到了一邊。 林輕染和眼前緊閉的門板大眼對小眼,這算怎么回事?她一時竟不確定沈聽竹究竟是沒有看見她,還是故意躲著她。 因為抱著雪團,林輕染只能騰出一只手來敲敲門,她試探道:“二表哥。” 屋里靜悄悄沒有回應,她又敲了敲,“二表哥,是我呀。” 沈聽竹下頜繃緊,濃沉的黑眸翻著浪涌,視線緊緊攫著映在門上的身影,他自然知道是她,可她為什么會在這里,誰膽敢告訴她。 他日日夜夜都想見她,卻不敢見她,也明白不可以見她,可她竟然就這么出現在了他眼前。 林輕染接連幾日的趕路,本就累的腦子昏沉沉的,見他還一直不開門也不做聲,不由得惱了起來,嬌叱道:“沈聽竹,你躲著我算怎么回事?” 寧愿偷偷跟著她,偷偷住在謝府,也不肯光明正大來見她。 林輕染敲得指節上的骨頭都疼了,干脆拿腳尖踢了兩下,“沈峙。” 三七看這形勢越發不對,轉身去找了衛先生。 衛先正在后頭藥房忙著,見三七急匆匆跑來,皺眉問道:“出什么事了。” “外頭。”三七喘著粗氣,“外頭,來了個找世子尋仇的姑娘。” “尋仇?”衛先生放下手里的草藥,面色肅沉,誰膽敢來這里尋仇,“世子呢?” 三七道:“躲在屋里。” 衛先生匆匆往外走,聞言反而停住了步子,側目愕然,“躲起來了?” 三七點點頭,“那姑娘先是喚世子二表哥又直呼世子的名姓,這會兒正在踢門呢。”就那架勢指定是結的仇不輕。 衛先生卻走回到屋內繼續擺弄草藥,三七不解道:“師父?” 衛先生擺擺手,“讓她踢去罷。” 三七歪頭摸了摸后腦勺,憂疑道:“就讓她去了?” 衛先生,“讓她去。” * 林輕染是真的泄氣了,無論她好說歹說,軟語還是威脅,他不開門不就是不開門。 “你好歹說句話呀。”林輕染沒精打采的靠在門上,“你不出聲我都不知道方才是不是瞧錯人,追錯屋了。” 沈聽竹唇角沉著,他知道他現在的樣子不好看,繡下的手握緊,“回去。” 終于開口,卻把林輕染氣的不行,她奔波了一路,他一張嘴就是讓她回去,也不問問她累不累。 林輕染如今可不怕他,當即就回道:“換一句說。” 那頭又沒聲音了,林輕染磨了磨瓷白的牙,她便不信他能一直躲著。 “姑娘。” 林輕染回過身,是之前那小藥童。 三七道:“師父請姑娘去用午膳。” 林輕染確實也餓了,她拿掌心拍拍門,“二表哥,吃飯了。” 三七阻止道:“姑娘,世子的膳食都是送到房中用的。” “這樣啊。”規矩還挺多,林輕染又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她既然都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于是跟著三七去用膳。 三七引著林輕染走進屋子,衛先生已經坐在了桌邊,他和藹一笑,“想必這位就是林姑娘?” 眼前道骨仙風的老者一定就是莫辭口中的衛先生了,林輕染一改方才的嬌蠻,規規矩矩的行禮,“輕染見過衛先生。” 衛先生抬手示意她坐下,“姑娘見著世子了?” 提起這個,林輕染有些沮喪的點頭又搖頭,“二表哥他不開門。” 林輕染想起方才在院中所見的一眼,她離開不過也才一季的時間,沈聽竹竟孱弱到了這個地步,她揪著心問:“二表哥如今的情況可是不好,我聽聞他連服藥也不肯。” “確實不大好。”衛先生捋須愁嘆,“但凡一個人沒了求生的意志,老夫就是有千種手段也無可奈何。” 雖然早已經知道,可親耳聽衛先生這么說,林輕染還是臉色發白,她怎么也無法將記憶中的沈聽竹,重疊到方才所見的孱弱身姿上。 在她的認知里沈聽竹是那樣厲害,好像就沒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可如今他連走路都不能。 “不過所幸,世子對姑娘還不是無動于衷。”衛先生給她壓力,“如今世子能不能好起來,就全在姑娘了。” “我未必就能……”想起方才他連門都不肯開,林輕染便沒了信心,但她很快又改口道:“我會的。” 衛先生點點下頜,“不枉費世子拿命來救姑娘。” 林輕染錯愕道:“您都知道?” “那日老夫本想攔下世子,只是沒能攔住。” 林輕染心里再次被狠狠觸動,就像用力砸進一塊巨石,泛起的浪涌怎么也平靜不下去。 三七端著飯菜過來,面露難色道:“師父,世子還是閉門不開。” 林輕染起身道:“我去吧。” 屋內,沈聽竹閉著眸假寐,同樣是“篤篤”的敲門聲,他卻輕易能分辨出這次來的是林輕染。 睜開眼眸,暗淡無光的桃花眼里,是滿對屋外之人的難以招架和束手無策。 林輕染拿耳朵貼著門聽動靜,嘴里道:“二表哥,吃飯啦。” 輕甜軟噥的嗓音像是拐小孩子一樣的誘哄。 即便看不見她,沈聽竹也能想象出,她此刻定是閃著一雙烏黑又亮盈盈的圓眼,唇微微啟著,或許還帶著些笑意。 沈聽竹握在輪椅扶手上的手掌,握緊松開,握緊松開,反反復復。 她會出現在這里,必然是都知道了,那她此刻心里是內疚還是同情? 他都不需要,他寧愿不見她。 林輕染聽了一會兒,沒有聲音,又道:“唔,這火腿鮮筍湯聞就好香,肚包乳鴿撇了油,酥爛不膩,一定好吃。” 林輕染說著懊惱的皺了皺眉,她真是傻了,怎么忘了沈聽竹嘗不出味道。 林輕染聲音輕了些,“你這里都沒個下人,你不開門,我只能一直在這站著了,端的手都酸了。”如今回想起來,沈聽竹好似從來也不舍得讓她累著,她干脆繼續訴苦,“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來的這里,日夜不停的趕路,十天我都沒睡過一個好覺,吃的都是干糧。” 正絮絮說著,兩扇緊閉的門從里面被打開,林輕染眸子驚喜的亮起,然而四目相對,她眼底的光又凝結住了。 沈聽竹坐在輪椅上,以前林輕染需要仰著頭看他,如今卻是要垂眸,林輕染仔細看著他,他臉色依舊蒼白,眼下微凹,瘦削的下頜線凌厲,也早已不似方才那般亂了方寸。 沈聽竹牽起嘴角輕笑,不冷不熱道:“多謝表妹來看望,只是此地簡陋不宜招待表妹。”說話的同時接過了她手里的托盤,“既然看過了,那就走罷。” 林輕染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他就又要讓她走,她一時氣得都要笑了,直截了當道:“我之前怎么就發現表哥那么口是心非呢。” 沈聽竹皺眉。 林輕染彎下一些腰望著他,一字一句地問:“既然要我走,為何當初又偷偷跟了我一路。” 忽然的靠近讓沈聽竹心跳漏了半拍,他竭力忽視著不斷竄入鼻尖的淺淡香氣,拿著托盤的手握緊,淡漠道:“表妹說得是我去江寧一事?你怕是誤會了,不是為你。” “你竟然不承認。”林輕染裙下的腳輕輕一跺,指尖都快指到他鼻子了。 圓整粉嫩的指甲蓋上有一彎小小的月牙,沈聽竹垂眸凝著,淡道:“你要我承認什么?” 林輕染不服氣地咬牙,哪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可她沒能當場揪出他,的確也沒法硬要他承認。 沈聽竹又問:“是誰讓你來的?大哥還是莫辭?”把守在此的護衛不會輕易放人進來,除非是莫辭下的令,而月影也沒了蹤跡,是誰做的,一目了然。 林輕染沒想到他如此輕易就猜到了,看到她忽閃的目光,沈聽竹便更確定了,“他們跟你說了什么?” 即便病重,他的眸色也依舊凌厲,林輕染語窒了一瞬,沈聽竹道:“是不是告訴你,我是為了你才如此的?” “你放心,我的病與你無關,會如此也是因為尋不到解藥,你大可不必感到內疚。”他語氣微嘲,“還千里迢迢趕來,我以為那日已經與你說得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