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以為藩籬
許陶然在陽臺俯身澆花,聽見開門聲,握正水壺,慢慢直起身,客廳的燈沒開,玄關處溫黃的燈光都打在那個挺拔的身影上。 鎖門,脫鞋,換鞋,再放好,抬手開燈之際,打眼見到隔在陽臺之外的許陶然,站在那默默注視自己許久的樣子。 那種不同尋常的感受,須臾之間,讓許鶴苓仿佛失去左右自己去說什么、做什么的意識。 人與人之間情緒的交換,就是這樣微妙,可以超越一切去領會,語言、空間、明晦、道德都不足以為藩籬。 許鶴苓按下開關,室內大亮。許陶然拇指一動,推摁了下水壺把,然后回神,彎腰放在地上,該進屋就進屋。 “要找哪本書?” “方玉潤的《詩經原始》,最近我們在上先秦文學。” 書房里的書實在太多,許鶴苓又不是研究文學的,這類書不算常看的,久而久之,許多都忘記了擺放的具體位置。 許陶然跟進去,她爸爸在書架前,一處一處,找得仔細,翻了很多可能的地方未果,也不失耐心。 當然找不到,兩冊書都被她裝進書包里了,此時她爸爸越誠心誠意,她越心有戚戚,在后面喊,“爸爸。” 在書桌前翻書的許鶴苓抬眼,許陶然咬了下內唇,“我想起來了,那書在我房間,暑假拿的。” 那一瞬,許鶴苓盯著她,好像若有所思,帶著點審視味道。 許陶然眼睛里的一絲慌張,泄露了她的心虛,畢竟是自己空費周章又并不光彩,而每個人都有一種能力,那就是感受別人對自己的感情,愛與恨、親近與疏離。 但她忽略了一點,人不僅有感受的能力,還有分辨的能力,分辨真情和假意、赤誠和心機,然后在道德約束或利益驅使下去做選擇。 只見她爸爸一笑,輕飄飄說句,“怪不得。” 完全不以為意似的,低頭歸置剛剛翻亂的書。 許陶然心思正在敏感中,這低頭沉默,就視為拉下一道無形的屏障,嚴嚴實實地阻絕了交流。 心里酸酸澀澀的,猜測和懷疑,期待又恓惶,她第一次因爸爸產生既煩擾又欲罷不能的感情。 要回學校時快七點了,許鶴苓本是由她回去的,人背著書包走到門口,反思自己是不是對她過于嚴苛。 “圖書館九點半閉館,現在回學校也看不了多久書。” 許陶然停下換鞋的動作,以為自己聽錯了。 許鶴苓補充,“這周末在家休息,學習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許陶然知道有部電影叫《山楂樹之戀》,她沒看過,但望文生義,戀愛就是悲悲喜喜、時酸時甜的。 他還是爸爸的挽留姿態,可是許陶然愿意用其他的方式來解讀,賦予她需要的歡喜、甜蜜的意義,很輕盈地跳回來,近近地注視她爸爸問,“周末你也會在家么?” 那雙眼睛瑩瑩亮亮的,近在眉睫,干凈清澈,喜悅、期待什么都藏不住。 不光是眼睛,她整個人都變得悠然靈動,不復黯然無神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