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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薄情 第41節

    這時,窗臺上傳來了咚的一聲。

    裴彥下意識側頭去看,是打完架的灰奴,雄赳赳氣昂昂地跳了上來。

    它邁著矯健的步伐,便朝著他們走了過來,似乎是想要表功一樣。

    .

    “看樣子灰奴是打贏了。”裴彥拍了拍云嵐的后背,“看著是完好無損的樣子,是只會打架的貓了,中午值得給它加餐飯。”

    第54章

    云嵐悄悄地握住了裴彥的手。

    很奇怪,當她心中對裴彥的不舍越來越強烈時候,她卻越來越清醒了。

    似乎之前的迷惘都在此時此刻消散,她抬眼看向了裴彥,她伸手擦了自己臉上未干的淚痕。

    裴彥對她的態度已經淋漓盡致地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大約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對她這么好了。

    但她自己心中清楚,這一切只是建立在鏡花水月之上,當一切真相揭露,這一切都將化作泡影。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對裴彥的依戀和不舍,來源于裴雋,并非是眼前這個對著她輕言細語溫柔無限的男人。

    她很明白,其實他們之間這段荒誕的關系應該結束了。

    一段關系的結束不會是容易的,尋常男女之間要了斷也并非易事,何況裴彥是皇帝?

    她低頭看著與自己交握的裴彥的手,他的手指節修長,比她的手整整大了一圈。

    她聽見頭頂上裴彥問她:“是不是不生氣了?”

    于是她抬頭看向了他,他正含笑看著她,眼中的溫柔幾乎能把她溺亡當場。

    “不許再生氣了。”裴彥說道,“就仿佛是我欺負了你一樣,可我什么也沒做,我才應該大哭一場,等著你來哄我才對。”他一面說一面在笑,“但我轉念一想,那也太難看了,怕你一看到傻大個在那哇哇哭,就嚇得轉身就走,然后一走就再也不回來。”

    云嵐聽見自己很輕地笑了一聲,她說:“不會。”

    “真的不會嗎?”裴彥認真地看著她,“可我覺得你在騙我。”

    “要是我騙你,你會傷心嗎?”云嵐問。

    “會。”裴彥說,“如果你騙我,我一定會傷心欲絕。”

    這話聽得云嵐心被緊緊攥緊了,裹挾著傷懷的內疚慢慢從她心底騰起。

    “不過,如果你愿意哄一哄我,我就會好起來。”裴彥看著她,眼中帶著笑,“或者就像現在這樣,你對我笑一笑,我也不會計較。”他握緊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就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自從我大哥去了以后,只有你真心實意地對我好。”

    云嵐眨了一下眼睛,又一大滴眼淚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去。

    “好了,該吃飯了。”裴彥笑著又替她擦了眼淚,“你看灰奴過來了好久,就是想著中午能在你這里蹭著多吃點貓飯。我特地過來找你一起用午膳,結果到現在還肚子空空。”說著他拉著她站起來,“讓人送熱水進來,換身衣服再洗洗臉,我讓膳房做了你喜歡吃的。”

    一邊說著,他便叫人送熱水和午膳到殿中來。

    .

    外面寶言聽著吩咐,迅速地便讓宮人進到了殿中,一邊在窗下擺了午膳,一邊又去偏殿把熱水之類都備好了。

    裴彥親自拉著云嵐到側殿去洗漱更衣,然后又拉著她到擺好了午膳的幾案前坐下了。

    寶言帶著宮人們識趣地退到了外面,沒有在殿中站著打擾。

    聽了一耳朵殿中裴彥與云嵐說話的聲音,寶言心中默默松了口氣,又有些感慨這應算是百煉鋼化作繞指柔,他方才跟著裴彥過來的時候還在想著只怕是有一場暴風雨要來,至少裴彥會因為崔家的事情好好與云嵐分說一番,誰知道現在就是這么個情形?

    但轉念一想,寶言又覺得有幾分釋然。

    崔家再如何與云嵐有關系,云嵐身在深宮,根本也不可能去和崔家有什么勾結。

    崔家一廂情愿的事情,云嵐也未必應允。

    如若裴彥因為謝笙那么幾句話便對云嵐有了別的想法,那么之前裴彥便不可能放下身段把云嵐哄了又哄。

    想到這里,寶言暗地里把自己的心落到了實處,一時間倒是覺得就算那天裴彥知道云嵐與裴雋有過一段前塵往事,也不會有多生氣多惱火。

    就算真的生氣了,云嵐自己哄一哄,裴彥便能回心轉意的吧?

    可還沒真的松口氣,寶言便又想起來那懸而未決的避子湯之事噎住了。

    他已經讓人查了自云嵐進宮之后御膳房送來的所有膳食,結論倒是很明顯,里面是沒有被加過和避子湯有關的東西的。

    避子湯這種東西不會從天而降忽然被云嵐吃到肚子里面去,那么究竟從何而來,他是無法得出結論,最后也還是只能告知裴彥。

    被這么兩件事情壓下來,寶言忽然有些焦慮。

    .

    殿中,裴彥逗著云嵐多吃了兩口米飯,又夾了一筷子蘆筍到她碗中,隨口便說起了謝笙所說之事。

    “今天朕乍一聽說,倒是惱火得很,只以為她又在編什么謠言來誣賴你。”裴彥看著云嵐把那兩根蘆筍給吃了,又給她夾了一塊瘦rou,“再細細一聽,便聽出了端倪,關鍵不過是崔家想要兩邊下注,又知道了你在宮里,便把心思動到了你身上來。”

    云嵐沉默地吃了那塊瘦rou,忽然想起來五呂早上還給她送了封信進來,她沒看過便隨手放到了一旁小幾上。

    想到這里,她抬頭看了一眼裴彥,那封信是借著謝笙的手送來,謝笙沒有和裴彥提嗎?

    裴彥又道:“朕琢磨著,他們若是這次不能如愿,只怕之后小動作也多得很,便想著過來與你說一說。”說到這里,他便笑了笑,“誰知道過來就沒辦正事。”

    云嵐垂下眼瞼又吃了一小口米飯,沒有接話。

    “朕還在想,崔家既然是兩邊下注,想要左右逢源,那么他必定所圖更大一些。”裴彥道,“陳朝時候崔家權傾朝野,如今看來也能算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否則是怎么這么輕易地又回到京城來行事?”說著,他輕嘆了一聲,又道,“不過也還是不能輕視,得要抓緊時間把燕云拿下來,否則遲早要成心腹大患。”

    云嵐抬眼看向了裴彥,只見他這會兒是在看著窗戶外面。

    于是她循著他的目光也看過去,是看到灰奴不知什么時候上了房頂,在和一只黃貍貓僵持著,渾身的毛毛都炸了起來。

    “聽說,這只黃貍貓之前和白娘子一起玩。”裴彥笑了一聲,“大概是過來找白娘子的,灰奴不高興了。”

    云嵐看了一眼那黃貍貓,又在庭院中掃了一眼,并沒有看到白貓的影子:“沒見到白娘子?”

    “可能在等著灰奴和這只黃貓打一架,有結果了,它再做決定是留在昭華殿,還是跟著那只黃貓一起走。”裴彥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云嵐,“到時候要是白娘子真的跑了,朕讓人給你逮回來。”

    “那還是算了。”云嵐笑著搖了搖頭,“既然走了,也沒必要強留。”

    “萬一灰奴想著那白貓,看著白貓跑了,它也跟著跑了?”裴彥不贊同地搖頭,“到時候大不了把這只黃貓一起抓過來,讓它認了灰奴當大哥,它就老實了。”

    “貓哪里聽得懂這個。”云嵐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了面前的午膳,“快用午膳吧,不吃便要涼了。”

    裴彥也收回了目光,正打算給云嵐再夾一筷子青菜的時候,忽然聽見房頂上一陣稀里嘩啦瓦片落地的聲音,再抬頭看去,便只見兩只貓打成一團從屋頂上滾了下去。

    云嵐也是一驚,她直起身子看向了庭院中,便見灰奴矯健地落地,追著那黃貍貓一路又沖進了樹叢里面。

    “嵐嵐。”裴彥忽然喊了她一聲。

    云嵐轉頭看向了他,心不自覺砰砰亂跳了幾下。

    “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與我說。”裴彥看著她,“你說什么我都會信,不管發生什么,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只信你說的。”

    .

    裴彥離開昭華殿往隆慶宮去處理政事的時候,仍然是把寶言留下了。

    他叮囑了寶言讓內府派人來把貓打架弄壞的那幾片瓦給補了,又讓云嵐太閑的時候就傳教坊過來給她排演歌舞。

    然后才上了肩輿,慢慢往隆慶宮去。

    午后的陽光照在身上有那么幾分燥熱,裴彥閉著眼睛,覺得有那么一些疲累。

    他覺察得出來現在的云嵐和他之間有了隔閡,不似從前了。

    可無論他如何放低姿態,做出保證,她都不曾表露出哪怕一句其中真正的緣由。

    他不想去猜測。

    猜測往往便只會帶來懷疑,而懷疑是兩人關系即將破裂的開始。

    但他感覺無能為力了。

    或者是他做得其實不夠好,還不夠讓云嵐放下心中的戒備?

    他忽然又想起來那天讓寶言去查的關于衛融與云嵐之間的事情,他揉了揉眉心,想著等會還是要讓寶言回來把這件事情說一說。

    但關于云嵐的身世——他想起來謝笙說過,其實崔家已經給云嵐送了一封信。

    那封信他并沒有從云嵐那里看到,所以……

    裴彥回頭看了一眼昭華殿的方向,他想,應當是云嵐自己都還沒看過,而不是她瞞下來不告訴自己。

    想到這里他忽然自嘲地又笑了一聲,是笑自己——以前沒有那么用心的時候,哪里會因為這種事情瞻前顧后?只吩咐了旁人去查便是。如今開始用心了,反而是處處不知如何下手才足夠妥帖,似乎永遠也做不到完美。

    第55章

    灰奴大約是打贏了——肚子也打餓了,那黃貍貓跑走之后,它便從庭院中滿滿踱著步子進到了殿中來找云嵐。

    它繞著云嵐的腿蹭了又蹭,最后躺在地上對著她翻肚皮,發出嗲嗲的叫聲,與方才打架時候的兇狠簡直大相徑庭判若兩貓。

    云嵐把灰奴抱起來檢查了一下身上有沒有傷口,見只是背上掉了幾撮毛,便勉強放下心來,又讓初晴去給它拌了貓飯。

    灰奴聞著味道,顛顛兒跟著初晴去配殿吃貓飯。

    云嵐沒跟著過去,而是在小幾上翻了五呂早上拿進來的那封信拆開看。

    信中寥寥數語,全是在說從前。

    一目十行掃過去,云嵐沉默地放下來,信中倒是說不清究竟是什么感受。

    對于崔家來說,從前應當是美好的,所以信中的回憶也是美好的,信中以長輩的口吻在關懷她,在懷念當年末帝尚在時候,她還是宮中的公主,不必寄人籬下,接著話鋒一轉便說起了這些年崔家的難過,好不容易在燕云安身,才知道她現在竟然是和裴家人在一起,于是便又寫到了崔家當年對她和她母親的種種情感。

    看到這里時候,她是只覺得好笑,再往后看,就只剩下了荒謬。

    信的最后,寫信之人說她的母親馬上就要到京城來,問她想不想見一見她的母親,又在說母女之情云云。

    她的母親是她親自收殮下葬的,這個母親又從哪里來?

    難不成還是詐尸了從土里爬出來?

    一切都荒謬得她都不知要用什么表情來看待這封信。

    不過——她眉頭微微皺了皺,重新拿起信紙看了一眼,或者崔家其實不知道她的母親已經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