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286節
“這不是事發突然,我又西征在即,放眼御前沒有其他人能扛得住這活嘛?不過我也不是一拍腦袋就決定是你,我的考慮是:重建稅務體系這一大項里,天然就包括了制訂關稅這次級項目,而財政大臣要管的賬里又含有了涉及國內外的債務債權……想談這兩樣東西,你是早晚要和各城邦代表們進行交涉的。”艾格痛快地承認是自己的鍋,然后坦率解釋他此舉緣由,“女王并不隨我出征,有她在君臨城內,肯定不是每個外使都需要你出馬接待,在此情況下,與其選定一個外交大臣,不僅分走權力還要增加談判期間你與之內部協調的麻煩,為什么不砍去不必要的機構,直接讓你暫且兼任呢?” 這么番話顯然不足以完全打消提利昂的不滿,他翻了個白眼:“女王最多會在重量級使者初次抵達時露一次面,有你那句話在前,剩下來的詳談部分和更多的阿貓阿狗肯定都得我管。我亻也女良的只是個凡人,還是個侏儒,你不怕如此重擔把我那脆弱的肩膀壓壞嗎?” “你的身體雖是侏儒,但在我們守夜人眼里的形象可始終是蘭尼斯特家的巨人。”艾格引用莫爾蒙總司令對其的評價,小小一個馬屁活躍了氣氛,“而且事情也沒有那么夸張,看似你是多了項任務,實際上卻只需要在與外部進行關稅和貿易條例制定的過程中,順便洽談一下此事,為此稍稍做出些利益退讓即可。此外——你先冷靜回憶一下,我是怎么從一介小兵最終混成守夜人總司令的?” 又要聲情并茂有理有據地說教了?提利昂頓時頭大,奈何如今艾格是首相,他想不配合都不行:“你完成了莫爾蒙交給你的每一項任務,不論它有多么離譜和刁難人。在坐穩首席后勤官的位置,將三巨頭變成四巨頭后,你又憑權術手段壓制住了其它三巨頭和另外兩位指揮官,最終得以上位。” “總結得很好,或者說,是太過精煉,以至于把我想說的內容也省略了。在莫爾蒙總司令手下當后勤官的時候,表面看上去我是在哼哧哼哧地完成他甩過來的一個又一個任務,但實際上,他在每給我一個任務的同時,必然要下放完成這項任務所必須的權力,而在完成任務后,我又會取得與之相對應的影響,以及黑衣兄弟們對我的信賴。”解釋完實際的困難,艾格趁熱打鐵,“而這些權力、影響和信任,只要我不主動松手,莫爾蒙若無合理的動機和說法,是既不會也絕沒法再從我手中奪走的。我不僅是守夜人的后勤負責人,也是總征兵官、形象大使和‘最廣受信任的誓言弟兄’,正是憑著這些資本,我才能壓制住其它幾位元老——你明白我想說什么嗎?” 不錯,一旦染指外交工作,就意味著將來在這個部門這個領域也說得上話,這確實是一大收獲……但提利昂從來不是個權力欲旺盛的人,他至少希望能干好一件事證明自己罷了。比起什么權力影響力,他更感興趣的只有尚只存在于設想中的“金融霸權”。 “讓我干活是為了培養我,完成這些任務我就能獲得女王的信任,在御前站穩腳跟壓住其他人的質疑。切……你以為就你會玩這套話術?咱也是當過領導的人好不。”提利昂做了個干嘔的姿勢,隨即又舉起大拇指,“不過得承認,同樣的套路從你嘴里說出來好像就是要更清新脫俗有說服力,不愧是首相大人,在下佩服。但你這是在假設我能完成任務,萬一狹海對面那群家伙就是不買賬,我沒能完成任務呢?” 這番夸獎的嘲諷意味都快溢出來了,而且最后的追問也確實問到了點上,艾格苦笑著搖搖頭:“這件事算是你在為我擦屁股,我向你保證——若順利,功勞算在你頭上,而若出什么差錯,責任我會主動站出來承擔。除此之外,作為額外的感激,風波過去后,你既可以與我共商舉薦一位外交副手,也可以在推薦他人擔任財政大臣后自己當,女王那邊我去說服。”這句說罷,也不等提利昂答應,艾格自顧自地拽上了他,“沒時間解釋了,先上車吧。剩下的一些細節我們老規矩邊走邊談,正巧我手上還有個你肯定想見的人,正在等著你。” 我肯定想見的人? 提利昂腦袋上漲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暗自琢磨會是誰,卻一直到被拖進馬車里也沒猜出答案。 …… 第650章 權宜之計 政治是妥協的藝術。 雖然艾格出身軍事組織,有常勝之名,在對河灣對黃金團立場上更是妥妥的鐵桿鷹派無疑,但他從來不是個戰爭狂人。 “我很忙你們一起上吧”這個梗雖然玩起來蕩氣回腸,但艾格已不是熱血上頭的少年,他絕不會為刷個破成就便主動給自己增加難度。他對自身的定位很清晰:能帶兵的首相,而不是專業打仗的元帥。他已經稱得上功成名就,就算有人覺得還不算,“一將功成萬骨枯”也不是他的人生追求……作為實權者,國家的整體利益一定程度上可以視為就是他的利益;作為女王之手,他在道義上又得對君主和維斯特洛人民負責,而想要確保這點,他就得秉承一些原則。 能逐個擊破的敵人,絕不同時對付;能不通過戰爭取得的勝利,絕不動用流血手段。 古往今來兩線甚至多線開戰取勝的例子并不罕見,但無不需要付出對等的犧牲,剛剛經歷一個混亂凜冬終于等來春天的維斯特洛,實在不該再遭受不必要的苦痛和折磨。 想錯開兩場沖突的時間,就得想辦法拖,而想拖,就得付出代價。 在開動的馬車內促膝而談,兩人希望能大體敲定一份立國初階段的外交方針。 首先他們一致同意:在發生臨河門慘劇后,君臨與潘托斯的外交關系必然會跌破冰點,對面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派來使,而七國這邊主動派人過去嘛,又要提防潘托斯人可能的報復;同時,女王與瓦蘭提斯的戰爭狀態實際上仍未結束……針對這兩地的溝通,最穩妥的方案莫過于通過中立的船運或商業巨鱷出面傳話,依靠中間人為兩邊調停的方式,幫助雙方隔空交流——以免坐下來面對面談無可避免的直接沖突。 除開這兩個特例,九大貿易城邦的另外七個就可以正常進行溝通了。 艾格首先表明了他對外交工作基調的想法:先嘴硬,再手硬。 具體展開說就是:在河灣戰事結束的前、后兩個階段,對外政策按兩套模式來進行。 與河灣作戰階段:女王政權在對外的公開表態里,除一口咬定是伊利里歐竊取軍事機密在先,面對搜查出手抗拒執法在后,才最終引發慘劇外,在實際動作中絕不表現太多強硬。坦格利安王朝的外交人員將不僅主動出訪,展露愿意協商的良好姿態,還會在原先預期的關稅、貿易條例上略微松口,作出一副“雖然嘴上不能認,但事實上我們還是知道有錯并決定出血解決此事”的態度;在談判磋商“讓步幅度”的同時,再派遣公關人員,奔走游說、闊綽出手……大量向非戰爭狀態的七大貿易城邦權力階層撒幣,以付出真金白銀的方式收買中立派權貴的友善,以此為代價制造內部割裂。 只要能拖過這一最危險的時段,拿下河灣整合完畢七國全部資源的坦格利安王朝便會立刻撕下無害的面具露出猙獰獠牙,在一切政策上都變得咄咄逼人起來:不僅原先事實上認栽了的伊利里歐事件會被重新拿出來說事,以危害國家安全的名義要求潘托斯作出道歉和補償,就連被刻意擱置不提了的廢奴話題,也會被大張旗鼓地拿出來,用以向九大城邦施壓……甚至就連艾格曾向女王畫過大餅的“重建瓦雷利亞”,實際上也可以看情形嘗試一二! …… “這些讓奴隸主和富商們開會決定國策,拿‘精英’共和作實際政治制度的城邦們有其天然的軟弱性和劣勢,那就是:眼光毒辣的有識之士永遠做不到頂層統治者,誰也不能一言九鼎地迅速推行任何政策,即使大部分人知道此舉對自己長遠有益。”艾格解釋著他所提方案的考慮,對敵人有益的,自然就是對自己有害的,若問他現在怕什么,自然是怕那群奴隸主和富商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非要趁其西征果斷開戰了,“就像競爭守夜人總司令,只要控制了三分之一的選票就能讓勝選者永遠無法誕生一樣,我們并不需要說服諸城邦自廢奴隸制支持女王,只需要略施小力,阻止其內部迅速達成一致,便立于不敗之地!” “設想得很好,但你把奴隸主們假設得太蠢了。若我是某貿易城邦一名奴隸主,夜夜都有擅長春啼的床奴給我暖被窩,那我在得知海的對面有一位鐵桿反奴隸制的女王坐上鐵……坐上王座的時候,絕對會寢食難安,這位女王若派人來談外交談貿易,我勢必要揪著那使者,非問出他的女王到底對奴隸制有何進一步表態不可。”提利昂不敢茍同地連連搖頭,“也許有的奴隸主會利欲熏心,會麻痹大意只顧眼前享樂沒有警惕感,但只要千百個里有一個人決定揪著不放,就會有人跟隨之,形成潮流和大勢!” 艾格皺眉反思,意識到提利昂所言不無可能:“我只是提出大概設想,你若有想法和補充,自然可以提出。” “關于奴隸制的話題避不開,我想,去撒錢彳亍貝有的人必然也得同時安撫告訴奴隸主們,七國內部也強烈反對干涉貿易城邦內政,女王迫于壓力已經默許向奴隸主妥協……” “這恐怕不行,哪怕只是暫時的隱忍和退縮,傳播開來后也會讓女王‘碎鐐者’的人設崩塌,她很可能會頃刻間失去她賴以為依仗的無垢者和自由民兵團——這兩支奴隸出身軍隊的支持。關稅、貿易條例甚至現金財物上的輕微出血,只要程度不大到造成立刻的影響,就能壓得住,但這些原則性上的問題……絕不能貿然松口,自棄正義和穩定性。” “女王失去奴兵的忠誠,對你而言恐怕并不一定是壞事吧,只是看你有沒有那個打算了。”提利昂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像要甩開什么似地搖搖頭——他是來干大事青史留名的,而不是來勸好友當亂臣賊子的,“你忽略了時效,我派外交團隊東渡狹海,你領軍隊西征河灣,兩者間的訊息傳遞需要數周時間,這意味著,無論貿易城邦那邊傳來什么消息,都不大可能在西邊分出勝負前影響你所率軍隊的士氣——只要你能如所吹噓得那般速戰速決。” “至于后續傳出女王欲與奴隸主們妥協和談的消息會對陛下人設造成的不良影響嘛,其實也有辦法挽救,我會巧妙控制分寸,讓奴隸主們既對女王放棄廢奴抱有幻想,又不簽下任何具有法律意義、將來可能會被打臉的條約和文書。待時間一到,王政府只管斷然否定此傳言真實性,并宣布我的外交策略違背了女王和首相的指示即可,以此為由把我擼下來只干財政大臣,再召回重換一批外交人員……至于這么做會造成的國際聲譽的下降嘛,肯定無論如何也會比兩面開戰要好了。” 這可真是純粹拖時間的權宜之計了,萬一平定七國的最后一戰略有不順,便是個進退兩難的下場。但幸好,在武器有碾壓優勢的情況下,河灣方面的戰事絕對能迅速了結,讓自己可以及時抽身回東線,收拾狹海兩岸的一堆爛攤子。 艾格沉吟著思索片刻,最終咬咬牙:現在的情況是,自己被伊利里歐拿命擺了一道,需要朋友們幫忙善后,這是一場不會有完美結局的補救行動,想弄出萬全之策是癡心妄想,與其快要走了還瞎指揮,不如放權給能人。 小惡魔,可從來不讓他失望。 “我既已把事情交給你,便是信任你的判斷和能力,我只將大方向和西征的可能時間表和后續打算如實相告,你在東邊如何策應配合,只管大膽地根據情形隨機應變,與女王共同決定便是!” …… 一番冗長的對話和討論結束,馬車恰好抵達了首相臨時官邸,在守衛仆從們的張羅迎接下緩緩駛入正門,艾格率先踏下馬車。 他本想叫人去喊彌賽菈,卻見女孩正在大院里等自己,便朝她招招手:“梅芙,跟我一起進大廳,待客!” 提利昂小心地跳下馬車沿,正想吐槽一下首相臨時官邸有些破落和寒酸,抬眼便瞧見了正走近自己,卻在見到他后瞪大了眼睛放慢腳步的金發少女,頓時雙雙愣在當場。 …… 第651章 所謂命運(上) 一大一小兩位蘭尼斯特四目相對,三兩秒后皆意識到不能在大庭廣眾下相認,便假裝無事發生地一個左顧右盼打量院內場景,一個跑到艾格身邊向他匯報起重新編排好的日程……邊走邊說地進了屋,直到后者屏退左右四下無人,提利昂才一把抓起彌賽菈的手,抑不住聲音顫抖:“七神在上,你怎么會在這里?” 彌賽菈被素來親近卻闊別數年的小舅握住手,體會到他掌心傳來的力道和溫暖,感受著他溢于言表的驚喜和關心,既激動又惶恐,怯生生地望了艾格一眼,見他面帶微笑臉上毫無異色,才放下心來。吸了吸鼻子后,她緩緩開口,簡單但清晰地講述起她從親歷“父舅之戰”的君臨城劇變,到被時任首相艾德·史塔克控制軟禁,再到幾經轉手被送往到臨冬城改名易姓成為狼家養女“梅芙·雪諾”,然后“機緣巧合”下得以與艾格碰頭相識,并最終搭上守夜人南征的順風車回到君臨來的故事全過程。 那著名的三個“獅家孽種”里,喬佛里和托曼兩個男孩的行蹤是向七國上下公布的——披上黑衣永遠失去王位宣稱權,唯有彌賽菈這小姑娘,自紅堡一別后便徹底消失在眾人視野中,簡直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生死不知。雖然心里明白這很大概率是艾德隱藏了她身份想要保護之的結果,但作為一個蘭尼斯特,自家的侄女兼外甥女還需要依靠對頭家族發善心來庇護的滋味,可著實讓人不好受。 瑟曦雖不是個好jiejie,她女兒彌賽菈卻自小就是提利昂最喜歡的家庭成員沒有之一,這女孩可以說是世上所有蘭尼斯特后輩里最能給他“親人”感覺的那一個,用視如己出來形容這種親近感都不為過。雖然她為避免引起舅舅的自責和擔心而在描述中略去了顛沛流離受盡冷眼的不愉快部分,但也曾落難過的提利昂哪能想象不出……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在舉目無親的情況下獨自寄人籬下生活數年之久的心酸和凄苦? 蘭尼斯特家曾多么興旺強盛、位高權重,卻一度淪落至岌岌可危到連小輩的人身自由都護不住的地步,想到此處,提利昂便只覺心臟被一只大手攥緊,眼睛都驟然發酸,費了好大努力才忍住沒落淚。饒是以他一貫的伶牙利嘴,也一時間結巴和語無倫次起來:“很好……你,你沒事就好,天……瞧瞧,感覺就一眨眼功夫沒見,你都長得比我還高了……真好,好極了!” “我在贈地期間接待過來看弟弟的她,還得了這姑娘幾個有趣的建議,算是欠她個人情。后來隨女王南下于臨冬城暫時落腳以作休整的時候,彌賽菈找到我,說她在史塔克家過得并不開心,希望我能將她帶離北境。這一路過來,她一直在我身邊做些文書、助理的工作”艾格笑著旁觀這對長幼令人唏噓的重逢,在旁解釋道,“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又身份敏感,一直在我身邊終歸不妥。我尋思著……你既是她的舅舅,又一向比她父母辦事牢靠,會是個合格的監護人,由你來安排她的出路和未來,再合適不過。” …… 讓彌賽菈與提利昂碰頭,這并不是艾格疏忽大意或心血來潮下的沖動決定:前者是自己的助理和秘書,后者是坦格利安王朝的財政大臣和他艾格·威斯特的老友兼好幫手,想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況下讓這兩位始終彼此避而不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與其做賊心虛地這防那防,還不如找機會大大方方地在可控局勢下安排一次重逢,對大家都好。 他一直在等合適的時機,誰想這時機忽然就迎面而來撞到了他的臉上。 艾格確實將彌賽菈帶離了臨冬城,但原因可不是方才所說的出于好心,而是因為她無意間撞破自己裝病期間起身活動的場景,才讓他不得不果斷扣下之并將其帶在身邊。 當時,那場意外可著實把他們二人都嚇得夠嗆,但近百天過去,雙方的不安和恐懼都已經隨著時間流逝漸漸淡化消散了個七七八八。經過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彌賽菈得以進一步感受艾格的個人魅力和其所代表革新派散發出的蓬勃生機,艾格也得以脫離讀者、觀眾和“舅舅熟人”這樣粗淺疏離的視角更深入細致地了解這位小公主的聰慧勇敢和沉著冷靜…… 伊利里歐和小伊耿加瓊恩·克林頓這兩組人是世上唯二可能會設法刨根究底去為瓦里斯尋找兇手報仇的組合,而這兩者,前一位已經在半天前于臨河門口當眾斃命,后一組自己又即將率兵前去殲滅之……今時今刻,艾格忽地就不再擔心彌賽菈會將所聞所見泄露出去。 除開對她辦事靠譜、值得信任和“小嘴夠緊”等感性印象外,也是相信她有能判斷出“把此事捅出去對自身、對蘭尼斯特家族都沒有任何好處”的理性頭腦。彌賽菈不會出于緊張或惶恐就大腦一片空白地做損人不利己的蠢事,就算將來有一天她決定將此事和盤托出告知提利昂,也一定是因為發生了什么不可預料的變故,導致他和提利昂產生了嫌隙,以至于后者為首的蘭尼斯特家決心要不擇手段地對付自己。 若事情真走到了要彌賽菈出場做人證指控自己謀殺女王臣屬的地步——不自白身份,她的證言毫無效力,而自白身份,她又首先是弒君者即女王殺父仇人的后代,其次才是證人,而這幾乎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同歸于盡式做法。 更別提,以自己的處事原則,若矛盾和對立真走到那一步,他是絕不可能讓對手占據先機的。 地位權勢尚不如人時他都敢于先下手為強地亮劍,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道反倒會怕事? …… “唔……”提利昂自然猜不到自己的好友和外甥女間發生過什么驚心動魄的故事,聽聞艾格欲將其交給自己的他只覺理所當然,點了點頭便重新望向彌賽菈,“好孩子,我不是頑固迂腐之人,這事我讓你自己做主,你想要去哪里,怎么生活?只管告訴舅舅,但凡我能做得到,不惜一切代價也會滿足你!” 這個問題來得太過突然,毫無心理準備的她完全愣住,呆立原地片刻后才扭過頭來,眼中淚光微閃地望向艾格:“大人,是我的工作沒達到您的期望和要求,所以您要趕我走嗎?” 艾格收起微笑,鄭重地朝她搖搖頭:“不,你是個聰明又機靈的姑娘,無論是行政助理、生活秘書還是小小幕僚,都勝任得非常好,我甚至懷疑離開你后還能不能再找到和你同樣稱職的助手,但這不該是你的命運,我不能因為一己私心替你決定未來。待會你簡單交接一下工作,吃過晚飯,今天就跟你舅舅走。” 他回答得斬釘截鐵,絲毫不給商量的余地,因為若是以征詢意見的方式提出此事,以這姑娘的謹小慎微,只會覺得這是對她的又一次考驗和試探,只怕反倒要害怕委屈起來。而若是她緊張之下拒絕離開仍舊留在自己身邊,又要讓提利昂懷疑自己是在拿彌賽菈作人質……這就完全違背了他今日將提利昂帶來的初衷了。 他希望的是提利昂出于感激而投入十二分精神和努力為自己牽制東線的危機,而非感覺受著逼迫為他干擦屁股的爛活。 事實是,艾格已經完全信任了彌賽菈的可靠,只是終究過不了自己這關:膽小多疑、又想要平衡軍功派和舊貴族派勢力和影響的他,實在是無法忍受——自身行程安排全都被一個小蘭尼斯特了如指掌,甚至漸漸開始轉向直接由她來制定的感覺。 得到清楚回復的彌賽菈感受到艾格的好意和決心,意識到他是真希望自己跟提利昂離開,若有所思地回過頭去,視線毫無焦點地看著空氣出神思索片刻,再抬頭看向提利昂時,目光已然重新變得堅定清澈。 …… 第652章 所謂命運(下) “舅舅,我感激父親母親將我帶到這精彩的世間來,也謝謝您多年來的寵愛和關心……但關于想要去哪里、怎么生活,我有自己的想法。”她挺直纖細的腰肢,高昂起圓潤精致的下頜線,忽然從一枚萌軟妹子變得棱角銳利起來,“我跟你走,無非就是幾條出路:要么回凱巖城與母親團聚,要么呆在你身邊共同生活,要么就找個殷實的中等人家,以私生女身份委身相嫁,從此隱姓埋名地度過這一生。” 彌賽菈一反常態的語氣表情引起了屋內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的注意,他們都沒有插話,而是移來視線,靜聽女孩發言。 “前兩種選擇說是‘選擇’,其實都根本不現實:一個年齡完全相符的金發女孩,忽然回到凱巖城或出現在你蘭尼斯特公爵身邊,就算認得出我的每個人都愛我都不會嘴碎亂傳……可那些不認識也不愛我的人,只要長眼睛,又有幾個會猜不出是怎么回事呢?在西境,在蘭尼斯特家族的地盤上,也許沒人敢欺凌輕慢于我,但——因為舅舅你一定能理解的原因,我不想和母親呆在一塊;而和您生活……我知道舅舅會照顧會愛護我,但周圍人的目光和閑言碎語、以及得知消息的女王又會如何看待你我,誰能說得清、忍得了?我無法接受自己成為舅舅的軟肋,對家族的威脅!”她抽了抽鼻子,生怕話被打斷,語速情不自禁地加快,“至于最后一個選擇,我若愿意接受,三個月前又何苦懇求艾格大人將我帶離北境,而不留在那兒當‘梅芙·霍伍德夫人’?至少凱特琳夫人給我安排的‘未婚夫’勞倫斯,他的品行樣貌我都略有耳聞,還不算沒法接受。” 沒有停頓等待提利昂出言勸說,彌賽菈立刻又將面孔轉向艾格。 “大人,你說這不該是我的命運。”她哽咽一下,忽然眼角便遏制不住地涌出兩汪淚水,話語幾乎就要難以連貫繼續,幾乎是掙扎著拼盡全力才往下說,“我感謝您能為……我考慮,但事實就是,這話和沒說……又有什么兩樣呢?”情感宣泄的大門緩緩打開,無數委屈轟然涌出,“我的命運不該是這樣,可還不就已經是這樣了?您以我的命運不該如此為由趕我離開,難道就沒意識到,自己又是在想當然地——以自以為是好、是善的方式在左右我的命運?您和舅舅若真在乎我的感受,就應該連‘去留’這一點也與我商量,由我自己決定才是!而不是像今天這樣,一個招呼都沒打,就忽然冒出來,打算再次將我轉手移交!” …… 彌賽菈心里很清楚艾格為何不與自己商量,也知道自己的指責不僅毫無道理還很直白過分,但她不得不如此。 身為一個女孩,她在這個冰冷殘酷的男權世界里實在是沒有太多與命運抗爭的資本。 艾格大人和提利昂舅舅,一個是守夜人軍團總司令兼女王之手,一個是凱巖城主和財政大臣……再考慮到女王的軍隊統帥和守備隊總指揮“灰蟲子”是個無垢者,并不算身體健全之人——面前這兩位,就是此時此刻七國最有權勢和第二有權勢的男人了。他們無不有著可以眼都不眨就無視自己想法和意愿的身份地位,無不有著僅憑個人喜好和狹隘觀點就任意擺布左右自己命運的能量和手段。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這兩人:一個是久別重逢且深愛自己的血親,一個是對自己頗有好感的熟人和侍奉過的上司——且都不是迂腐死板的傳統人士了。 如果在這種千載難逢的良機面前,她都不能勇敢地站出來剖白心跡,拼盡全力為自己爭取想要的人生,那她的命運,可真的會…… 就這樣了! …… 從沒見過彌賽菈如此氣勢洶洶咄咄逼人的模樣,提利昂眉頭一挑,意識到過去數年時光給這孩子帶來的創傷和影響,只怕還在預料之上。 “所以,孩子……你的意思是,打算選第四條路:留在這里,而不是跟我走?”他沒有裝傻,而是真的很困惑,“我不是很明白,這有什么區別嗎?” 提利昂舅舅不是頑固偏執、剛愎自用的外公,更不是思想偏激、動輒一條道走到黑的母親——只要自己能說出理由,他是可能被說服的,但前提是:這些理由一定得非常切實牢固、無法反駁才行。 “砰”、“砰”、“砰”…… 她正在同時頂撞維斯特洛第一和第二有權勢的兩個男人! 彌賽菈只覺自己小小的心臟在胸腔里跳動得仿佛要蹦出來,一股股熱血被兇猛地泵向頭面和四肢百骸,整個頭腦和身軀在這一刻都仿佛被激活隱藏模式,為心靈深處的另一個靈魂所攫取控制。 她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雖然說服力會強到不可思議,但同時從世俗角度來看也大逆不道到極點,且充滿了冒犯性和引人遐思、可能招致猜疑防備的危險思想傾向,會將她用以自保的“天真單純”外衣整個撕開,暴露出底下并不雪白無污的真實。 但,為了能不再像一片浮萍般跟著江河流水隨波飄蕩,在難以自主決定的命運方向上頂出一個指向自己期望方向的小小變動,這場冒險,將是完全值得的! “掌控感和安全感,舅舅。” 彌賽菈只覺意識離體而出,飄在半空中俯視著那個陌生的自己——說著平日絕不敢說的真心話。 “在詹姆舅舅和父親決斗廝殺并闖出君臨后,我前后經歷了紅堡梅葛樓軟禁,嚴密盯控下輾轉倒車、換船、轉場式的趕路和在臨冬城的養女生涯。那種被嚴嚴實實鎖在房間內、車船艙室中……不僅難見天日,也全然不知外界正發生之事,甚至連等待自己的是生還是死都不知道的滋味,實在給我留下了深入骨髓的痛苦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