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233節
直到同為女性的荒冢屯當家人——威廉·達斯丁伯爵的遺孀芭芭蕾夫人回想起凱特琳的警告,要求盧斯·波頓先拿出“殺死瘋王女兒和她寵物”的證據。 丹妮莉絲擁有異于常人的典型坦格利安外貌,而她剩下的兩條龍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怪獸,無論盧斯·波頓是拿出一顆長著銀發的女人頭顱還是掏出龍的一鱗半爪,都足以證明他確實與之作戰并取得了勝利——可就是這條明明算不上過分的要求,波頓偏偏一樣也拿不出,甚至在發現瞞不過去后擺出陣型,干脆痛痛快快地亮出了新縫的紅龍旗。 于是,一場本該鼓舞人心的會師,瞬間變成劍拔弩張的危險對峙。 …… 城外兩軍頂著風雪對壘,而躲在遮風擋雪又溫暖安全城堡內的艾格也過得并不愜意。 一通稀里糊涂的痛打和“鞭笞”把二小姐的騰騰殺氣給壓住固然是意外收獲,但他與北境統治家族真刀真槍打過一場后的關系畢竟不可能像忄青色作品里那樣簡單地“一炮泯恩仇”——波頓在抵達城外后不久便以友軍之名要求進城,而艾格自然是以城堡已滿的名義回絕了這一申請,這么做固然是為了保證自己和史塔克們的安全,可無法否認:從陣營角度來看,已經當面正式向女王宣誓效忠了的波頓才是“事實上”的盟友。 萬一城外越聚越多的北境援軍與波頓家的部隊發生沖突,贈地軍是該出城相助還是坐山觀虎斗? 萬一波頓軍遭受損失,事后鬧到女王面前扯起皮來,不肯放盟友進城的自己要不要背上一鍋? 要糾結的事情本就已不少,更讓人不爽的是人類還有這樣一種天性:陌生人間可以不打不相識,而熟人朋友卻稍有不順遂便能反目成仇……艾格現在就站在后一種情況的邊緣。他利用與史塔克家的良好關系順利啟動了心中大棋,而所要付出的代價便是:得承受來自狼家更甚對敵人的仇視和怨恨。 在這種情況下,艾格努力保護史塔克們真真叫一個兩頭不討好:女王和她的幕僚會覺得他婦人之仁不顧全大局,狼家則會覺得他道貌岸然、“既當女表子又立牌坊”——扛壓力擔風險,還沒人領情。他這些天與幾位史塔克尤其蘇醒后的羅柏進行的交涉和會面那叫一個不舒服:沒有辱罵和沖突,也客客氣氣禮數周全,但一團和氣的表象下是一層由提防、疏遠和敵意凝成的無形隔閡,即使艾格出示波頓要求進城的文書或將羅柏帶至城頭讓他觀察城外掛起了紅龍旗的恐怖堡部隊,也沒能讓他徹底釋然或信服。 艾格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稍微有點放松警惕或麻痹大意,史塔克都絕對會毫不猶豫地組團溜出城堡或在他背后捅上一刀,然后設法迎戰有波頓支持的丹妮莉絲。而在這一切確實都是自己起頭造成的情況下,他連委屈的資格和傾訴對象都無,只能憑著鋼鐵般的意志,硬著頭皮在自己選擇的這條——并不高尚的路上走下去,在成為贏家并書寫歷史前都不回頭。 而女王的到來,總算能讓他從這種叫人壓抑得難以呼吸的氛圍里暫時抬頭喘一口氣了。 …… 心疼剛剛傷愈勉強起飛的伊耿,丹妮莉絲此行南下臨冬并未扮演龍騎士。被艾格的“巫術”所攝意見不一而組織不起進攻的北境援軍在卓耿和雷哥于空中露頭后的第一時間便果斷拔營退回賽文城。清場后的臨冬城對國王大道方向上,一襲白衣的丹妮莉絲騎于馬上,領著自己的移動御前穿過臨冬城大門進入這座已經插上她旗幟的城堡,又通過吊橋和前院,最終來到人群聚集的門后場院中間。 守衛室正對的空地上,先一步進城的無垢者們盡職盡責地占據好了全部關鍵位置,警惕著周圍三五成君羊交頭接耳的“臨冬城守衛”,而正中央的艾格等贈地軍高層則和史塔克全家站在一起,列隊恭迎御駕。 彌桑黛熟練而響亮地唱出自家女王的那一長串頭銜,艾莉亞恨恨地盯著光彩奪目足讓任何女子自慚形愧的丹妮莉絲,羅柏·史塔克一眼便望見了跟在瘋王女兒身后儼然忠實臣屬的盧斯·波頓,恐怖堡伯爵用毫無波瀾的冷漠目光注視已經用行動和他撕破臉皮的贈地之主艾格……而后者則用琢磨的目光,仔細入微地觀察了一遍瓦里斯和小指頭的神色表情。 各懷心思,場面一度寂靜無聲尷尬至極,直到傷勢未愈的羅柏·史塔克一咬牙關走出人群,像先祖“降服王”托倫·史塔克一般,時隔三百年,再次向一位騎著龍的坦格利安屈下了膝蓋。 “向七國真正且唯一的王——我獻上臨冬城和史塔克家的忠誠。”并不擅長于此的年輕父親躬身低頭,一字一頓雖不情愿但鄭重無比,“北境的刀劍、斧頭和長矛聽從您的召喚。只要陛下公正平等地對待每個臣民,我們便將永遠追隨于您。” 宣誓的話音在冰冷的空氣中散去,卻并未立刻得到答復,丹妮莉絲昂首走出,來到羅柏·史塔克跟前,低頭看向下跪的北境守護,滿足和猶豫交織,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 守夜人總司令和恐怖堡伯爵——她此行北上招攬到的兩位新幫手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先行南下——在臨冬城等她。在小女王一開始的猜想里,自己晚一步到臨冬城時不外乎會看到以下三種情況:要么是先到的艾格成功說服史塔克家效忠自己;要么是兩人匯合后已經成功拿下臨冬將史塔克們用枷鎖銬了起來;不然就是戰事不順,臨冬城依然在自己的敵人手中。 …… 第一種情況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作為頸澤以北長久以來的統治家族,贏得史塔克的支持便等同于拿下了整個北境,統一七國的任務瞬間便完成了三分之一……哪怕只是在領土面積的比例上,也算是一個重大突破,至少讓她能省下更多時間精力去完成“大王領計劃”。 而若是第二種情況嘛,丹妮莉絲也想好了處置辦法:她將剝奪史塔克家的財產和地位將他們驅逐出維斯特洛,提拔搶先效忠的波頓為新的北境領主。扶持這位并不服眾的北境老二上位,待到將來天下平定,頸澤以北的諸家勢力便會在內耗和互相對抗中消磨掉大半精力實現制衡,王國北部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無虞…… 至于最后一種糟糕的情況嘛,對策也很簡單:騎龍天降,火燒臨冬,干脆把史塔克家從世上抹去,連活捉的功夫都省了,在戰斗中殺死敵人,可比處決俘虜要簡單許多,還沒有殘暴嗜殺的嫌疑。 小女王想了那么多,卻終究也沒猜到:她碰上的是介于第一第二種情形間的某種混合狀態。 只要不眼瞎都看得出大門不久前曾被暴力打開,城堡內的戰斗痕跡雖已幾不可尋,但避冬市鎮內受傷的居民和士兵卻是活生生的證據……臨冬城毫無疑問是被攻破了的,但它的主人卻并未鋃鐺下獄,而是依舊衣著體面行動自由,沒有半分俘虜的樣! 史塔克家的稱臣效忠并非全然自愿,而是被守夜人打出來的! 臣服就是臣服,當然不分自愿還是被迫……不然伊耿到老死也成不了征服者。丹妮莉絲不是沒有接受過心不甘情不愿的投降和效忠,但史塔克家可是在篡奪者戰爭中參與推翻了自己父兄王朝的叛黨主力。別人家的心不在焉,她只需要保持理智便可以容忍,但若對象換成眼前這群有著血海深仇的前假想敵,那可就不僅需要理智,還得加上不可思議的大度了! 冷風呼呼作響,時間一秒又一秒地過去,羅柏跪在凍土地上的右膝蓋被融化的雪水打濕,本就帶傷的身體也因為長時間維持不適姿態而開始微微打顫……不安的氣氛開始悄無聲息地蔓延,直到艾格察覺到不妙,咳嗽一聲后出言圓場:“陛下,天氣嚴寒,您還是速速做出決斷,再進屋商討下一步行動才是。” 熟悉而有磁性的男聲將丹妮莉絲從內心活動中喚回現實,她忽然意識到:是否接受并不僅僅是自己個人的事情。無論是攻破臨冬城卻沒有傷害任何一位史塔克,還是在場面僵冷時出聲干擾,都指向了一個結論:艾格希望自己接受。 而她愿意大業未成,便先為一己私憤,在自身和她最有力的追隨者兼同志間制造裂痕嗎? 答案顯而易見。 “史塔克大人。”女王無奈地開口應道,雖是在答復羅柏的誓言,雙眼卻直直地望著剛剛發聲的守夜人總司令——就算別無選擇,她至少能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告訴艾格,自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做出了讓步。若這份人情能讓他在接下來對自己的服務中更賣幾分力,也算不白費她今日的強忍不甘:“以新舊諸神的名義,我保證——只要你忠誠效力,我必然報答以公正。” …… 第529章 勾心斗角 給幾百個無垢者騰地方簡單,迎接兩條龍卻是大工程。幸好眼下臨冬城內無論守衛還是仆從全是艾格的手下客串,不是自己的家不心疼,自然是該拆的拆該搬的搬……諸事配合絕無屁話,更不會鬧出爭執和沖突來。一通調動把人、馬、龍和物資都安頓妥當,臨冬城內就連神木林中的空地、詹姆和瑟曦當初偷情的廢舊首堡都擠了個滿滿當當。 于是,艾格先前用來拒絕波頓軍進城的理由“空間不足”到頭來成了真,不僅恐怖堡精銳不得不繼續在城外駐屯,就連贈地軍也被迫選出上千倒霉蛋,嘀嘀咕咕地前往墻外扎了營。 小半天的忙碌后,女王親衛隊完成了進駐城堡的cao作,終于騰出空閑來的丹妮莉絲,在臨時征用的臨冬城大廳隔間內召開了一次簡單的非正式會議,商討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基于很簡單的信任方面考慮,這場會議并沒有讓剛剛投誠的兩名北境貴族參與。 在首座女王的右手第二個位子里坐下,艾格掃了一眼在場之人:小指頭身為女王之手自然坐在他左邊的一號位,瓦里斯作為情報總管和先他一年加入的老人獨自坐在了對面……彌桑黛站于丹妮莉絲身后,女王的另外半個御前則還遠在千里外的南方君臨前線。老實說,哪怕僅僅半年前,他也絕對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和這個組合同桌而坐共商大事。 政治,這是個和守長城打異鬼截然不同的領域了,在這里,活人遠比死人更可怕。從守夜人總司令忽然變身女王臣屬躋身御前之一,艾格就像一個人機小王子跳過匹配練習直接跑去打職業聯賽,說不緊張是假的。但在少量負面情緒背后,更多的是涌上心頭的興奮和豪情。 他把玩權術的本領或許沒有另外兩位老玩家高明,卻手握強軍、擁有將女王洗腦過后她的寵信和倚重,更攥著任何人都不了解也難以掌握的底牌——這幾大優勢,完全夠補齊自身在權力斗爭手段和經驗上的缺陷了。 …… “好本事哪,總司令大人。”瓦里斯屁股剛沾上椅面,就帶著敬佩神色用贊嘆的語氣說道,“一夜拿下臨冬城,又成功逼最頑固的反對者攜北境向陛下稱臣效忠,光這兩件事展現出的能力、頭腦和口才,就夠往后的學士在纂寫《真龍王朝編年史》時反復寫下您的名字嘍。” 雖是奉承和夸贊,這番話卻讓艾格不爽到極點:不管是不是有意,瓦里斯事實上都是在提醒丹妮莉絲:“史塔克家并非主動臣服,忠誠度可疑”——而每一次這樣旁敲側擊的暗示,都會讓女王對狼家的厭惡更增一分。這種好感度上的變化在短時間內不會立竿見影地表現出后果,但長此以往,終有一天會累積突破某個閾值,并最終在導火索出現時讓局勢向不符合自己利益或期望的方向發展。 這種讒言,可比直接告訴丹妮莉絲“史塔克不可信任”要高明巧妙許多,就算聽得出,也沒有完美的應對之法。 “瓦里斯大人過獎了,談不上什么能力和頭腦,我不過是擅長‘用真理來說服人’罷了。”艾格一時沒想明白太監到底在想什么,但不敢把丹尼莉絲當傻子,所以沒有否認史塔克家并非主動打開城門這一點——只是像往常一樣,對事實稍作了修飾:“值得高興的是,史塔克公爵是個很明事理的人,這省了我們許多功夫。” 一群本世界土著當然聽不出他剛才玩了一個怎樣的梗,在說服臨冬城主投降稱臣這件事上,艾格還真沒費什么口水——熱武器那六親不認的威力和凱特琳以母親身份進行的勸說,可比他這“守夜人叛徒”的口才要好使得多。 “陛下有理由不喜歡史塔克家,但我向天上諸神發誓,先民后裔對誓言有他們的底線。”守夜人話音剛落,培提爾·貝里席便忙不迭地也跳了出來,“好消息是,眼下臨冬城盡在陛下掌握中,您不必糾結是否需要信任他們,只需小心謹慎不讓局勢失控,讓他們縱有異心也沒機會起事,便可將整個北境都牢牢握在手中……待到天下平定,北境人便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老老實實當您的忠臣了!” 艾格眼睛一瞇,心中略微放松:“讒言”這東西沒什么完美的破解之策,只能用截然相反的“美言”來進行中和式對抗……在自己想保史塔克家的目的明確暴露不再適合說好話的情況下,有人代為發言實在再好不過。小指頭曾在徒利家為養子,與現為史塔克夫人的凱特琳相識多年關系親密,自然和艾格一樣希望保住狼家,日后以其為自身的政治資源,這就導致了一個很滑稽的狀況:雖然艾格與其并無私交甚至還敵視之在暗中給他下過絆子,但眼下,他們卻在沒有過任何溝通的情況下擁有了一致利益,成了天然的盟友。 真是世事無常。 “好了,別再說史塔克家的事了。”丹妮莉絲當然能感覺出自己的下屬們正試圖在這件事上左右自己的想法,然而相較起史塔克家對她到底是否真心效忠來,她顯然更想先辦正事——皺起眉頭,女王不悅道:“北境已經臣服并公開支持我,對這群我曾經斷定必然要為敵的人,沒法奢求更多,各位還是討論討論,下一步該做什么吧。” “自然是整頓兵馬,命史塔克召集北境軍隊,盡快完成準備并向南進軍。”艾格迅速接話,“冬季不知何時能結束,但可以確定的是眼下的天氣比前些時日略有好轉,若不趁這個時間窗口迅速離開凜冬最為嚴寒冷酷的北方地帶,一旦氣溫再度轉冷乃至來上一場暴風雪,我們必然坐困于此陷入動彈不得的尷尬境地。臨冬城糧草充足固然不擔心挨餓,然浪費的時間精力,延誤失去的寶貴戰機,遠離期間主戰場上可能發生的變故……才是最要命的威脅!” “艾格大人所言有理,時間寶貴,自當珍惜。”瓦里斯點頭稱是,然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抓緊時間的同時,卻也得走穩每一步哪。我絲毫不懷疑史塔克家對誓言的認真程度,但諾大北境多少貴族,誰能保證封臣們也能一如封君般重視榮譽?別忘了,篡奪者戰爭時,每一位北境貴族都為推翻陛下父兄的王朝出了力,若他們依然執著地認為陛下是瘋——您父親的女兒,或是為自家在戰爭期間逝去的親人而耿耿于懷,而拒絕響應號召,那陛下又該如何?” “我們根本不需要、也不可能讓每個北境貴族都起兵支持我們!只要留足兵員把臨冬城捏在掌心,裹挾羅柏和史塔克家的軍隊南下,北境之主公開支持了我們,他的封臣就算不響應號召出兵南下,也絕不至于起兵反抗封君,擾亂自家的地盤。而這就夠了!” 艾格合上已經張開的嘴,詫異地望了望小指頭——他剛才也想這樣回答的。在贈地當慣了說一不二的頭頭,忽然回來體驗被人搶話的滋味……還真是古怪。看小指頭反對太監觀點如此積極迅速,似乎這兩位女王重臣間……對“影響丹妮莉絲想法能力”的競爭進行得還頗為激烈。 也不知,兩人意見相左,到底確實是出于各自的考慮,還是只為互相作對要更多一些? 來不及多想,艾格還是在原先臺詞被搶后盡可能快地搜腸刮肚,又拼湊了些論據來,旗幟鮮明地擺出立場:“北境正與鐵群島激烈交戰,本就無法完全騰出手來,更何況時值凜冬糧食緊張,龐大的軍隊會讓后勤變為災難。我的建議是,只要幾家在維斯特洛叫得上號的大貴族能象征性地出兵支持,加上史塔克軍湊出兩三千來隨行參與南征,便已經綽綽有余。正如瓦里斯大人所說,北境對陛下您心存芥蒂……贈地軍、無垢者和陛下新建的自由民軍團加起來已經是頗為可觀的大軍,與其強迫北方人征召起士氣不足的大軍充當累贅,還不如叫他們多出點糧草軍備來得實在!” 士兵軍官們不作數,灰蟲子等其他御前成員又遠在南方王領,在這臨冬城內,丹妮莉絲會傾聽和在乎的不過這屋內的四人——其中彌桑黛只對女主人忠誠顯然無心站隊,那自己 小指頭與瓦里斯間……2對1的比例便妥妥占據上風。眼看女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那么一剎那,艾格覺得有關北境的話題可以告一段落。 但瓦里斯只怔了不過兩秒,便眼睛一瞇,又有話可說。 “確實,若陛下只想搶回王座,那自然是得趕緊點齊人馬殺向君臨。但您別忘了,您的目標是統一七國,為人民帶來更加安穩幸福的生活,北境也是陛下王國的一部分,作為您成功拿下的第一站,您若是僅僅榨出物資、強征兵員便匆忙奔向下一站,豈不又是在重蹈奴隸灣時的覆轍?陛下忘了阿斯塔波和淵凱在您離開后陷入了怎樣的混亂,人民遭受了怎樣的苦難和折磨嗎?” 糟糕,叫這老太監先手搶占道義高地了! 艾格本人也頗擅此道,自然一眼就看穿了瓦里斯的把戲,然而他本以為這場臨時會議是女王和她忠實臣屬們商討該如何拿下七國的私下交流,彼此間無需假惺惺地滿口仁義道德而只要實事求是即可……誰想御前中出了個搗亂分子,八爪蜘蛛如此聰明人物,竟會如此顯而易見的利害關系都不顧只想著拖后腿,無備對有心,一時不察間倒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北境和奴隸灣,這兩地有何共同點,怎么能混為一談?阿斯塔波和淵凱在丹妮莉絲離開后亂成一鍋粥,是因為她消滅了原先的統治階層破壞了原先的社會結構卻沒建穩新的規則,但北境除了安柏家傾覆于尸鬼口下外沒第二家貴族滅亡……羅柏這個當家人平安無事,效忠于他的若干家族就算再清楚他對女王的效忠是被逼無奈,也最多就是縮在城堡內拒絕為坦格利安的復辟而戰——就算亂,又能亂到哪兒去? …… 艾格和培提爾是旁觀者清,想明白這點毫不費力,但丹妮莉絲才是內心遭受折磨的當事人……就在兩人理清頭緒開始組織語言準備反駁瓦里斯的這片刻之間,女王的腦海里已經回放了一遍她在奴隸灣時犯下諸般錯誤造就出的兩個人間地獄,無數家破人亡的慘劇至今仍然歷歷在目仿佛就在眼前,強烈的內疚和罪惡感匯到一起,一下讓她的客觀理性和判斷能力全飛到永冬之地去了。 “陛下,這是兩碼事……” “好了!”丹妮莉絲打斷了小指頭的焦急應對,目光一下變得堅決起來,“瓦里斯說得沒錯,北境也是我王國的一部分,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簡單地掠奪物資征召兵源便匆忙趕往下一站。我會花一點時間在這里,傾聽貴族們的呼聲,了解人民的疾苦,待到北境所有貴族和平民都認可我的統治,承認我的身份并愿意支持我的理想時,再去征服下一處。” 那你估計要到開春甚至入夏了……有沒有搞錯,這種低級的道德綁架你也中招!?艾格瞪大了眼睛,他本以為2比1已經足夠少數服從多數,卻忘了這屋里還有女王本身存在,更料不到:瓦里斯只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讓他的君主成了自己計劃的最大障礙。 有心想再爭辯,卻思及自己剛剛入伙沒多久,資歷尚淺話語權還不夠,又剛剛才用了一回自己的“面子”讓女王接受史塔克的效忠誓言……正猶豫為難間,一向是心血來潮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丹妮莉絲……已經連詳細的命令都下達下來了。 “培提爾,你設法盡快聯絡灰蟲子,告訴他們暫且放緩以君臨作為進攻目標,以保存實力作為第一要務。瓦里斯還有艾格,你們一個消息靈通,一個與北境人相熟——聯絡貴族和本地居民,并詳實匯報他們所思所想和心態動向的任務,便交給你們了。” …… 第530章 黨同伐異(上) 會議終了散場,艾格眉頭不展地離開房間,頗有些心情郁郁。 他現在明白為什么“獨立”在古今中外天南海北都永遠有存在的土壤了,從個人角度來看,寧為雞首不為牛后這句話還真是有些道理:在一個大國當官員或重臣,在某些方面還真就不一定比占據一塊窮鄉僻壤當土皇帝或軍閥更舒服。別的不提,至少自己在贈地單純地當他的守夜人總司令和贈地之主時,每天都目標明確思路清晰,不僅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也能一有主意便立刻著手開始實施……并毫不動搖地堅持下去。 當大哥好多年了的他,哪里能立刻適應這種辦點逼事還得與好幾個人商量,滿肚子計劃亟待實施卻居然被上級否決并打了回來的滋味? 不爽感油然而生,艾格目光游移,瞇著眼開始思索解決眼前難題的辦法。 “總司令大人。”守夜人正在神思飄飛,身后卻突兀地響起一個刻意壓低不過相當清晰的聲音,“我想與閣下一同走走,也不知您是否有空?” 說話者是先一步離開會議室的培提爾·貝里席,沒想到他出門后就站在大廳內的一根柱子后,直到自己經過才出聲。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同走走”自然不是單純散步壓馬路的意思,艾格立刻收起思索換上淺淺微笑:“培提爾大人!自然有空,在下也正好也有一堆問題急需求教于您,求之不得。” …… 兩人一個是輔佐丹妮莉絲多年的女王之手,一個是新晉入伙的守夜人總司令,頭一回有閑暇以同僚身份碰頭,湊在一塊略作交流倒也不至于引起特別注意或懷疑。沒話找話地閑扯了一大堆東西,兩人并肩從大廳走到了室外。 屋外,天色已晚細雪依舊,呼嘯的冷風吹得火盆里的焰苗都搖搖欲熄,來來往往的無垢者和贈地軍士兵也比白天稀少了許多,艾格擺手示意侍衛們遠遠跟隨,兩人向臨冬城內艾德·史塔克昔日專為妻子所建的圣堂走了幾步,待到四下空曠再無隔墻有耳之憂,小指頭話鋒一轉,開門見山地直入正題:“剛才的會議總司令大人也在場,您可有懷疑過:堂堂八爪蜘蛛,何等聰明人物,為什么會表現得連小兒皆能明白的淺顯道理都不懂,巧言獻昏招,誘使陛下做出在北境浪費時間這種愚蠢的決定?” 當然懷疑過,艾格甚至已有簡單推測,但小指頭特意跑來神秘兮兮地問這句話,當然不是要聽自己聰明的回答。他搖搖頭,很配合地接話:“著實不知,還請首相大人指教?” “不瞞總司令,自瓦里斯伯爵以大量情報為見面禮投奔女王起,我與他之間就一直有異見與不和,三天兩頭就有爭執和辯論。彼時,我以為這些‘政見不一’來源于思考問題的角度不同,但在心底里,大家都是在以各自的方式服侍共同的主人,為女王陛下的利益而竭盡所能地出謀劃策。”培提爾表情凝重地搖搖頭:“正是抱著這一想法,我才和大人您一樣——在那太監忽然于會議上跳出來,打著道義大旗胡亂支招時猝不及防,沒能在第一時間想出反駁之辭。” 確實如此,艾格點頭,沒有接話。 “并非指責或不滿,但女王的脾氣有點怪,想必總司令大人自己也已有所察覺:陛下在尚未定主意前,只要別人能搞得清她在想著什么、好哪口,很容易就能左右她的思路,讓她依著自己的想法來進行決策……但同時,一旦她做出某個決定,即使這個決定再愚蠢再荒唐,在事實證明這是錯的以前,誰都沒法勸得她回心轉意。”小指頭繼續道,被迫流亡海外多年后重回維斯特洛,如今的他不再像原先那樣動不動就露出猥瑣的促狹笑容,言談舉止穩重了許多,倒頗匹得上他女王之手的身份:“現在瓦里斯搶先出手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這第一局我們已先輸一籌——眼下,相較徒勞地勸說女王別在北境浪費太多時間,我更愿意也更該思考的是:那太監突然獻此昏招,到底是有何居心,我們又該如何反制?” 怎么張口閉口都是“我們”?誰和你“我們”了! 艾格心中冷笑,但考慮到此刻他確實和小指頭站在同一戰線,也就忍了忍沒去拆穿對方靠潛意識暗示拉近彼此關系的花招:“哦?愿聞其詳。” “我首先想到的是:瓦里斯是在以此打壓史塔克,幫扶波頓。”小指頭一點也沒賣關子,而是痛痛快快地開始說自己的判斷,“你我都是史塔克家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既然自己人,就不說那遮掩話了。沒人眼瞎——你、我和女王都清楚:史塔克家是在守夜人攻破臨冬城后才被你用‘真理’說服向女王效忠的。且不說羅柏那孩子的臣服確實算不上自愿,就算真是,他也很難指揮得動全北境,讓大家都心服心愿地掏家底出來支持一位‘瘋王之女’的復辟。” 兩人漸漸走近圣堂,培提爾抬頭望了眼在北境難得一見七芒星,又看了看越來越黑的天穹,才繼續道:“可想而知,一旦女王發現:臨冬城公爵的公開效忠居然無法帶來北方人的完全支持,那她對史塔克家的重視和認可就會大打折扣,反之對手握精兵且首先來投的波頓的青睞則會大大加強。而鑒于波頓伯爵就是瓦里斯引見給女王的,他獲得了女王的信任和重視,也就間接等同于瓦里斯自己對女王的影響力也獲得了加強,八爪蜘蛛便在這場御前的權力競爭中小勝一局,讓我吃了個暗癟。” 這也正是艾格的推測,他這回倒真是信服地點點頭,且更加好奇為何小指頭依舊是一副言猶未盡的腔調——按照經驗,“但是”后面必然還有內容。 “然而,轉念一想后,我發現事情恐怕還遠沒有那么簡單。”不出所料,小個子男人一個轉折后聲音變得越發嚴肅,“以八爪蜘蛛的見識閱歷和頭腦,他絕不至于看不出女王坐困北境所帶來戰機延誤和指揮不靈等后果對她奪取七國大事業可能造成的危害。我了解這太監,他是個極端理性的權力玩家,擅長且注重保持自己的地位和影響力,卻絕不會出于意氣而干損人不利己的蠢事。若僅僅是為了扶持他在北境押注的盟友,打壓史塔克家、大人您和我在女王眼中的形象,他有千千萬萬種辦法可以選擇,絕不至于會給丹妮出這么一個危害到她整個事業、進而也威脅到其自身‘情報總管’身份的糊涂建議。” “瓦里斯只有在確定自己能獲益的情況下才會壞他人之事攪局。”培提爾收回左顧右盼的視線,轉過頭來,在臨冬城內肆虐的穿堂風中用銳利的眼神盯住了正裝傻充愣的艾格:“思前想后,我猛然意識到:要么是這太監年邁昏憒犯了蠢——這不太可能,要么就是……他將某位女王之外的人或勢力的利益,擺在了更高的優先級上來考慮。” “那么,問題來了:女王在北境浪費了時間,誰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