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220節
但一切順利到此為止了,在后半段航程里,阿莎小心翼翼收斂自己的脾性,再客客氣氣地向船員們套話了解著有關鐵群島的現狀,得到的卻凈是壞消息。 選王會結束,被擊敗的阿莎乘船狼狽地逃離二叔攸倫的魔掌后,她的小叔——仗著自己淹神牧師的身份決心留下來組織反攸倫聯盟的“濕發”伊倫·葛雷喬伊很快神秘失蹤,雖說眼下群島居民仍在尋找他,但阿莎有預感:他不是讓攸倫沉海送去見了淹神,就是被囚禁在哪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至于三叔維克塔利昂,這個服從命令的天性和責任感完全壓過了頭腦和理性的蠢蛋,在忠實地履行了許久臣子義務后被攸倫派去迎接龍女王,然后果然一去不返,雖說目前得到的消息顯示他是死于意外,但天知道這是真的假的? 以上情況,阿莎在贈地時便已有耳聞,如今從同胞們口中重新得到確認,發現自己還真如先前所說一般成了最后的葛雷喬伊之一,悲從中來固然是有一點,但早有心理準備之下倒也不算遭受打擊……接下來的另一個消息,才讓她真真皺眉不已甚至有些陣腳大亂:攸倫在坐上海石之位后,率領鐵民重踐古道,艦隊大舉出擊劫掠西境與河灣,居然屢屢得手收獲頗豐,靠滿頁的勝績外加鏟除異己的政治手腕,如今廣受擁護和支持,已經坐穩了鐵群島之王的位置! 真糟糕……不,簡直沒法更糟糕,要知道,阿莎可是以“古道不可行”為理念和宣傳口號的,如今別人循著古道卻帶領鐵民過得滋潤瀟灑,豈不是狠狠在她臉上打了一耳光? (難道,自己的想法其實是錯的,靠搶劫別人,群島居民也能發家致富過上好日子?若真如此,那自己此行回來當弒親者,成功后豈不反倒成了千古罪人?) 現實和理想間的巨大差異,讓阿莎頓時陷入了大腦宕機般的無窮迷惑里。 不!不是自己的理念錯了! 阿莎在片刻的迷糊過后,很快想通了一切:攸倫能在西境和河灣屢屢得手,既不是因為古道有優越性,也不是因為大陸民軟弱可欺,而是因為伊耿征服后鐵民的大肆劫掠中止了三百年,如今趁著各地領主間大混戰時突然重新開始,打了對面一個措手不及,才讓已經忘記該如何防海盜的沿岸居民們猝不及防之下,如待宰羔羊般任人魚rou。 待到大陸局勢略定,人們再把注意力轉向海面,等待鐵民們的將是新國王——無論是哪個——狂風暴雨般的反擊和報復。這該死的攸倫,是在拿鐵群島的未來換取眼下微不足道的甜頭,奈何那些短視的蠢貨,居然就真的甘之如飴,誓死追隨了! 然而,想通歸想通,自己再明白透徹也對大局毫無幫助。這番道理,要是在眾多靠劫掠賺得盆滿缽滿、左擁右抱的船長和頭領們面前,只會引來一番哄堂大笑,和一個善妒的壞名聲。 自己原本想靠弒親來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如今看來,想找到愿意出手相助的盟友恐怕沒有那么簡單,在成事后逃脫一大幫憤怒船長的追殺甚至反過來重新成為主人,則更是難上加難了! “阿莎小姐。”船長的聲音打斷了海怪之女的千般思緒,讓她被迫回到了現實中,“您到家了,我已先行一步將消息送回城內,現在,我的國王,你的叔叔,正在城內等著你呢。” “嗯。”今不如昔,阿莎望著遠處天穹下顯得有些陰森森的派克城,點點頭,收起了以往灑脫和豪放的本性,說起了連她自己都覺得惡心的客套臺詞,“感謝您一路來的照顧,我們現在便上岸……進城吧。” …… 第498章 鴉之眼(上) 派克城古老到說不清修砌年代,大家如今也只能模糊推測,它最初是出于防守考慮,才建在一個突出于海面的懸崖之上,以實現與紅堡和風息堡一般的效果:近三面環海,來犯之敵只能從一個方向自下向上發起進攻。 設想很美好,可惜選址所在的島嶼懸崖卻沒有紅堡和風息堡腳下的大陸凸出那么堅實牢固,隨著支撐懸崖的巖石不斷被海水侵蝕,它漸漸從一個普通的海角變成了傳說中的“斷裂角砷”,連帶著將原本的派克城也拆散分開成了一座座彼此孤立的塔樓:最大的部分位于仍與懸崖連接的陸岬上,被高墻所包圍,是馬廄、獸欄和大部分生活儲備所在,拱衛著通往主堡所在最大島的石橋,其與客堡和廚堡則依次再以封閉的拱形通道和索橋相連,最后才是孤零零矗立在外的海中塔。 雖然視野中早早就看見了自己曾經的家,但由于堡壘和塔樓都在從海中伸出巨巖上的緣故,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派克城下停船上岸然后輕松進城,而是必須先將船停靠在不遠處的君王港,走一大圈繞到唯一能從陸上進攻——同時自然也就是唯一能從陸上進入的方向,才算抵達城堡。 騎馬行過這段不知道走過多少遍的路花了些許時間,在通過被高墻所阻隔的陸岬、在馬廄里留下坐騎并踏過那段來往過千百次的石橋過后,阿莎回到了派克城的最大島嶼,并在早已等候的一名啞巴仆從帶領下,進入了那間她生長和玩耍過的堡壘。 …… 煙霧彌漫的大廳里出乎意料的人聲嘈雜,提琴和皮鼓發出毫無美感的樂聲,阿莎認識但并不相熟或親近的頭領、船長和他們的跟班坐滿了每條長凳,只粗粗掃了一眼,她便至少認出了“長臉”瓊恩·密瑞、“褐牙”托沃德、“左手”盧卡斯·考德、吉蒙德·波特利等人……奴隸和仆從來回奔跑忙前忙后,為頭領們端菜斟酒,一群魁梧的水手則在一旁挪開桌凳騰出的空間里扎堆在玩一種只有鐵群島有的游戲:手指舞。 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鐵民和曾經的船長,阿莎自然清楚游戲規則:若干名參加者站定原地不許挪步,比人數更多的短柄利斧在他們之間來回投擲周轉,每個人在對付來自其他參賽者拋來斧頭的同時,也不能忘了再向其他人扔回去。想炫耀力量和反應速度的參與者會更傾向于接住斧柄,慫一點的則會擺動上身左右閃避——因為后一個選項會導致游戲中存在的斧頭不斷減少而進行不下去的緣故,不可避免地處在鄙視鏈的下游,但如果既沒有人挪動腳步判負也沒有人愿意率先躲避飛斧認慫,那它就經常會在某人丟掉一根或若干根指頭時才結束,這才是它得名“手指舞”的原因。 在這一片哄鬧和熱烈的氣氛之中,現任鐵群島之王便安坐于最前頭由黝黑巨石雕刻而成的海石之位上,沒被眼罩蒙住的右眼帶著滲人微笑地看著門口,以目光迎接著自己的侄女。 除了在進行比試的人為了自己的手指頭不能分心外,房間內其它人全都跟著扭頭看向了門口在水手們“陪同”下走進大廳的阿莎。 堂堂鐵群島之王當然不會為迎接侄女的返回召集整個王國的貴族,這意味著,此刻聚集于此的,全是在攸倫返回后第一時間便向其效忠了的派克島貴族——他們是被請來,圍觀并見證失敗者的落魄模樣的。 (在這間屋子里,自己沒有任何朋友。) 懷著這種覺悟,阿莎不僅收斂起一貫的驕傲神色和悠閑步姿,還低垂視線豎起耳朵越發提起警惕,一步一步緩緩地向大廳中央走去。 果然,不知是發生意外還是早已安排好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在行至接近大廳內第一根柱子的位置時,之前玩手指舞的人群里忽然在一聲低呼里飛出來一把斧頭,直奔阿莎前方而來。作為一名曾經的手指舞高手——這點從她參與過幾十上百次游戲卻仍然有十根指頭就能看出來,放在當年,阿莎絕對會想也不想便扭頭在空中帥氣地一把攥住斧柄然后怒罵一聲后扔回去。但這次,她強壓住蠢蠢欲動的手臂,甚至沒多看這柄斧頭一眼,只停下腳步微微仰身,任由那把能致人死地的兇器從面前擦臉而過帶起氣流蕩起發絲然后狠狠釘進頂梁柱,自己卻仍舊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來到距離攸倫幾米之遙的海石之位下,單膝跪地,低頭問候。 …… “阿叔。” “歡迎回家,我親愛的侄女。”攸倫帶著邪惡的笑容說道,嘴唇在燈光下蠕動,比上次更顯青黑,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夜影之水,“噢不,不對,現在這里不再是你的家了。你的新家人們,正在那邊……等著將你帶回你丈夫身邊呢。” 廳內發出哄堂大笑,但鴉眼并不是在說胡話:他在贏下選王會并加冕完畢,隨即卻發現侄女已經駕船逃離群島返回深林堡后,以叔叔兼國王的雙重身份,在本人不在場的情況下以一頭海豹為替身將阿莎許配給了“破砧者”艾里——艾枚克家族年邁的領主,一個如今已經九十歲了的老人。而按鐵群島的法律,他作為君主還真有這個權力,而若這是一樁合法的婚姻,也自然就意味著…… 理論上來講,她此刻應該叫阿莎·艾枚克,而非阿莎·葛雷喬伊! 葛雷喬伊公主變成了艾枚克夫人,對海石之位的宣稱權自然也就被削弱了大半。這招著實漂亮,不僅贏得了艾枚克家族這個新盟友,同時還順道消除了她這個隱患。 大廳里的笑聲更熱烈了,阿莎向聲音最大的來源方向看去,瞥見有一桌人全都站起來嬉笑著向她招手,不用想也知道,多半就是自己那名“丈夫”的孫子或曾孫子們,或許兼有之。 把涌到嘴邊的斥罵和嘲弄反擊狠狠地咽了回去,阿莎沒有理睬這些年紀比自己還大的便宜孫子和重孫兒們,扭回頭來緊緊盯住冰冷的地面,努力平息住自己的脾氣。 她是巴隆之女,在某些律法里,她的繼承權優先于此刻坐在上頭的那位叔叔。只要自己還活著,對攸倫而言就是個永恒的威脅,而此刻——阻止他殺掉或捆了自己送去艾枚克家城堡……讓人綁在床上草然后拴著鏈子生娃的唯一辦法,就是當眾承認對方的國王身份并示弱,通過一切辦法讓攸倫相信,自己已經不再有威脅。 “陛下,請您原諒您愚蠢的侄女。”她逼著自己開口,繼續向下欠身,不與攸倫對視,語氣也越發恭敬:“被權力欲沖昏了頭腦,不服從選王會神圣的結果,因心懷不甘而背棄同胞以身犯險……我犯下了一連串糟糕的錯誤,并釀成了苦澀的后果。如今僥幸得脫,能有機會老老實實接受阿叔的安排去服侍我的合法夫君,以一個自由人的身份過完剩余人生,已經是莫大的恩賜,我本不該再奢求更多。但,侄女心中還有一事未了,還請阿叔能答應,不然,我余下的半生都會難以入眠,更無法安心服侍我的夫君。” 大廳內的哄笑聲小了下去——這一大幫人聚集于此的任務是見證阿莎的返鄉并圍觀她這個失敗者以進行羞辱,她若像往常一樣不服輸乃至嘴硬地反擊,那等待她的便是更甚幾分的圍攻和捉弄,但,她一反常態地承認失敗并主動示弱甚至表示接受了“艾枚克夫人”這一身份,反而讓早已準備了一堆羞辱之辭的廳內眾人滿腹壞水無處可倒,倒有些彷徨地望向海石王座上的攸倫,等待起他的進一步表態來。 攸倫依舊在微笑,眼罩之外的右眼中興味盎然地閃爍起光芒,阿莎的要求里必然有問題,但在完全控制著局勢的情況下,他倒好奇:自己這侄女,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玩什么花樣。 “說來聽聽。” …… 第499章 鴉之眼(下) 攸倫很瘋狂,這點恐怕就連支持他的人也會承認,但他并不真的瘋或傻,他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自己犯下弒親大忌。然而,阿莎想保住性命容易,欲擺脫“國王”給自己指定的那個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是她合法丈夫的老頭卻不簡單,而要避免被強制送往艾枚克家去當夫人的最好辦法,某過于自污。 通過示弱和臣服躲過殺身之禍,再通過往自己的貞cao名節上潑污水進行破釜沉舟式的自毀以保全自由之身,先把迫在眉睫的危機解決掉再徐圖后計——這就是阿莎的全盤打算。 原本就已經在選王會和深林堡連續遭遇失敗被破了強者光環,再這么一番破罐破摔式的cao作把自己作為“女人”的最后一點價值也扔掉,這下別說當鐵群島女王了,只怕往后就連在家鄉正常生活都會遭遇各種目光。但阿莎愛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如果自己一人的犧牲便能給整個群島帶來光明的前途,那,哪怕粉身碎骨,她也在所不惜! …… “在被該死的黑衣人俘虜后的無數個日夜里,我遭受了日復一日的欺辱和虐待,不僅清白全失,身心上所受的摧殘更是如烙印般難以抹去。在這種狀態下,我根本沒有資格、也無法靜下心來服侍新的夫君,更沒法開始新生活!”阿莎仰起頭來,做出了咬牙切齒的痛恨表情:“請阿叔容許我重新執掌‘黑風號’,加入鐵艦隊,參與到您與北境和守夜人的這場戰爭中來,給我一個洗刷恥辱、重拾人生的機會。我發誓會盡一切努力,決不讓您失望!” 阿莎的座艦“黑風號”在她放棄深林堡逃往海邊卻最終被艾格埋伏俘虜后,因為失去船長和得不到補給等原因,在猶豫幾日后被留守的水手們駛回鐵群島并向新國王投了降。阿莎在方才于君王港登陸時在港灣里看見了它——雖然旗幟和船首像都已改變,但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才會臨時起意地加了如此一條要求。話音未落,因為攸倫開口說話而短暫安靜過片刻的大廳里頓時響起噓聲和起哄,這勁爆消息和比阿莎片刻前的示弱臣服都讓人意外許多,一下讓所有人把原先排練好的羞辱戲碼全忘到了腦后去。 “那個‘異鬼殺手’是不是干過你?”人群里有一位船長毫不避忌地直接問了出來,“干過多少次?” “沒有,他碰都沒碰過我。”阿莎本決定不理睬除攸倫之外的其他任何人,但猶豫過后最終還是給了否定的回答。自己將來可還指望靠艾格的支持東山再起和改造群島,若在沒有與之商量過的情況下自作主張地用“他強暴過自己”這個說法污蔑并給其帶來了麻煩,萬一惹怒了這家伙,那可就連后路都沒了,“我不知道是因為守夜人的誓言還是性取向導致——據我所知,贈地有傳言說他喜歡男孩。” 她不敢瞎說艾格強暴過自己,但這個“把男孩干出血來”的故事可不是她編造,就算因為自己的原因擴散到了鐵群島,當事人也沒證據證明是自己帶來消息,自然也就沒法遷怒給自己,可以放心大膽地用。 “啥?堂堂守夜人總司令,喜歡男孩?” “哈哈哈。” “一堆男人湊在一起,不彎也很難嘛!” 這個有關下身、又指向敵人的負面話題引起了一番猥瑣的笑聲和議論,又把氣氛推上了一層樓,但在哄鬧了好一陣后,還是有華生發現盲點……并指了出來:“等等,那你的意思是,守夜人的頭兒沒干過你,但其他人干過咯?” 阿莎扭過臉去低下頭、咬緊牙關,用沉默和肢體語言表達出了不否認的意思——拿這種敏感話題自污會毫無懸念地留下一輩子的黑點,這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對她這樣驕傲的人而言。但只有這樣,她才能有足夠把握確保目的實現。 在場的鐵民們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俱都為阿莎表現中透出的潛臺詞所驚。他們此行是來打這昔日鐵群島公主的臉的,誰想還沒開始動手,阿莎就先自己拿一大桶糞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澆了個透,這下誰還愿意冒臟手的代價去碰她?而不知所措的人中,尤以艾枚克家族的成員最為彷徨——說實話,以阿莎曾經比男人還男人的灑脫不羈,鐵群島上上下下十幾萬人沒幾個會期待她還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她的新丈夫艾里·艾枚克也只是想要“娶了巴隆之女”這一成就罷了,多半壓根不在乎阿莎肚子里有沒有那么層膜。 然而,有沒有那么層東西是一回事,風評如何則又是另一回事。以鐵民的奔放和灑脫,完全可以接受阿莎在嫁入門前便與異性發生過關系,但維斯特洛天南海北那么多家族,都絕沒哪個能接受:一個被正處戰爭狀態的敵人俘虜并侮辱過不知多少次的女人,光明正大地跨入城堡,成為一家之母! “這守夜人,也太不講究了!” 現場的鐵民們憤怒起來,哪怕對阿莎曾異想天開地打算以女兒身帶領大家擺脫古道不滿或鄙夷,都不能改變她是巴隆之女、葛雷喬伊家出身、現今鐵群島這個“獨立國家”王室成員的身份——不管到場或沒到場的鐵民們對她如何冷嘲熱諷甚至言語攻擊,這都是群島本身的內部矛盾。但,鐵群島的戰士公主,在被守夜人俘虜期間受到凌虐和欺辱? 這就是在鐵民們的頭上拉屎撒尿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男人,都會為此感到憤怒的——這是深埋在基因深處的“爭奪交配權”的動物本能作祟:自己家的女性,便是我們的資源,外人無權染指!你情我愿的合法婚配尚且會被認為是背叛是無恥,更何況是外來者強迫進行? 望著屋子里開始完全脫離控制,甚至有往計劃反方向轉變趨勢的情感和輿論傾向,攸倫冷笑一聲:確實是妙招,這樣一來,若自己還要求艾枚克家的人將阿莎綁回家去做夫人,便顯得有點像是在羞辱“破砧者”艾里了。但即使如此,她也不過就是憑著心計和賣慘躲過一劫罷了,自己,依舊掌握著全盤的主動! 他拍拍手示意安靜,在嘈雜聲略微降低后從海石之位上站了起來。 “并不過分的要求。”懷著貓咪戲弄老鼠的心情,攸倫一邊步下海石之位所在的臺階一邊高聲說道,“作為與你血脈相連的長輩,我本該樂意滿足我親愛侄女的這點小小要求……奈何,鐵艦隊的每一條船只都是整個鐵群島的財產,都有它已定的船長和主人,我雖為國王,卻也無權擅自做主,毫無道理地剝奪另一位船長的身份將它的船只送你滿足你復仇的愿望。嗯……不如這樣吧,我將這個請求,交由今天在現場的各位做決定:鐵民漢子們!你們覺得,我應該答應我侄女的要求嗎?” “都被人抓住干了多少回了,還沒發現自己是個娘們,仍覺得自己是巴隆大王的‘兒子’嗎?就算給她條船,又有誰愿意當她水手?” “她原來的那幫人唄……阿莎是個娘們,話雖這么說,但人家玩船就是玩得比你好,隨便給她條小破船讓她跟著艦隊走,不也是壯大了咱鐵艦隊的實力?” “你這么佩服她,這條‘小破船’你給?” 房間內的鐵民船長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人這種生物的復雜性頓時暴露無遺:哪怕共同追隨支持攸倫·葛雷喬伊,彼此之間依舊會有觀念和意見上的沖突矛盾。有的人考慮到了阿莎對現任國王正統性的威脅,有的人只是性別歧視堅信女人的戰場就是在產床上,還有的人則單純地將鐵群島的整體利益放在了第一位,認為阿莎作為一位優秀的戰士兼船長,愿意歸順并加入艦隊能讓他們在接下來的戰爭中更有優勢…… 一時間,百花齊放姹紫嫣紅,整個大廳都被爭吵和辯論聲充塞了。 阿莎低著的臉上浮起了一抹不屑的笑:自己向攸倫要求重新執掌黑風號,壓根就沒指望能被答應。她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自己還能不能當船長無所謂,只要能暫時躲過被抓去艾枚克家當生產工具的厄運,留下在派克島內接近攸倫的位置,她早晚能找到“既殺死攸倫又自己逃脫”的機會……匕首不行,就下毒!都說毒藥是懦夫和女人的武器,巧了,自己就是個女人! …… 而在這一片火熱的討論氛圍下,此地的主人“鴉眼”攸倫·葛雷喬伊,已經不聲不響地從王座上走了下來,背著手慢吞吞地踱到了阿莎面前,皮笑rou不笑地在咫尺之遙的距離上……面對面盯住了她的臉。 (自己此刻與攸倫的距離,不過三四英尺!)阿莎的心跳急劇加速起來,她沒法不激動——機會來得如此突然,連她自己都沒料到。這一刻,只要自己能閃電般地拔出藏在雙乳之間的匕首,一刀捅進自己這親叔叔的脖子,不僅殺父之仇得報,還一勞永逸地除掉了帶著群島人民走黑道的最大禍害! 如此天賜良機,偏偏她不能動手——因為她的目標可不僅僅是要為父親報仇,還有帶領群島走向光明的未來。要實現這一點,自己就必須得活著! 在攸倫帶領一眾鐵民成功進行了一連串的劫掠過后,想在當眾刺殺他后還完好無損地從這里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她只能等,等待大廳內的眾鐵民爭吵出結果,等待集會散去,下一次更好的機會出現! 內心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阿莎連攸倫繼續逼近自己都沒第一時間發覺。鐵群島之王靠近侄女,張開雙臂,給了她一個有力的擁抱。 這是干什么?阿莎錯愕之下,腦子里頓時一片空白——鴉眼這是在向自己示好嗎?難道,父親其實并不是他所殺,即使瘋狂如“鴉眼”,內心深處也依舊含著一絲柔軟,依然重視家人和親情,也依然愛著自己這個叛逆的侄女? 有那么一剎那,阿莎的內心幾乎發生了動搖,但很快她便毛骨悚然又莫名其妙地發現:她的阿叔,其實根本不是在擁抱她,而是用雙手像鐵鉗一樣將自己的雙臂鉗住……扭到背后,把她的雙手反鎖了起來! “阿叔?”阿莎睜大眼睛,不解地望著攸倫:哪怕對方一刀把自己捅死,她也不至于這么迷惑的,但這樣親自下場,不顧身份尊貴地當眾反鎖自己雙手,到底是要鬧哪樣?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攸倫在用兩手將她雙臂扭到背后之后,用一手箍住,騰出另一手到前面來,趁著大廳內鬧哄哄一片沒人注意他們這叔侄女倆的時機,掀起了一直罩在左眼上的眼罩——在臉對著臉的情況下,阿莎根本無法自制地看上那只新暴露出的眼睛。 那是一只不帶半絲淺色的眸子,本該是眼白的地方只有徹頭徹尾的血紅,瞳孔則是與右眼的亮藍截然不同的深黑……這樣的顏色效果,讓這只眼睛就仿佛是血海中間開了一個無底深淵,好像有魔力一樣將阿莎的全部視線和注意力都牽了進去。周圍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徹底消失不見,阿莎感覺自己在半空中向地面墜落,又似乎是被剝去了衣物、皮膚、血rou和骨骼只剩下光禿禿的靈魂,所有的想法、念頭、盤算和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放蕩或齷齪念頭,一絲不落地全暴露在了觀察者的視線里。 喉嚨里翻起了一個咕噥聲,來不及張嘴說出半個字,阿莎就在這只邪惡眼眸的“透視”之下,雙目一黑,暈了過去。 …… 第500章 豪賭 站在距離最后壁爐城半里之外的一片小樹林邊緣,盧斯·波頓注視著遠處被飄飛雪花籠罩的城堡,面色鐵青。 他不高興,很不高興。 為方便從外界輸入物資支撐這場對異鬼的戰爭,同時也確保在出現戰情時能夠快速進行兵力調動,長城沿線和贈地通往南方的國王大道哪怕在入冬后暴風雪最猛烈的時間段也依然有專門的隊伍負責清理積雪……但,前線是如此,后方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整個北境都被厚到蹲下去就能藏人的積雪覆蓋著,出了城堡和避冬市鎮,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rou眼凡胎連道路和河流都分辨不出。 之所以北境不像贈地一樣安排人員保持所有道路暢通,可不是因為北方人懶,而是生產力不足和氣候變化難定這兩個因素雙重作用下的無可奈何:農民們努力耕種和儲藏保存的糧食是有限的,凜冬的長短卻難以估摸,除此之外還需要勻出部分物資援助絕境長城和支撐對鐵民的作戰……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盡可能地節省糧食,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儲備糧耗盡了冬日仍未結束”的災難發生的可能性。 為北境這么大一片土地上的所有道路清掃積雪需要大量的勞動,而勞動消耗能量,能量又只有攝入食物來補充。想節省糧食的最好辦法,莫過于多睡少動了。除了城堡里的貴族和仆從、負責保衛避冬市鎮的少量士兵,沒有人被允許干哪怕一件與過冬不相干的事情,北境人們實際上還是像過去幾千年里的每次凜冬降臨一樣:囤積好夠一兩年吃的糧食,拖家帶口往就近的避冬市鎮里扎堆一鉆,便進入一種類似動物冬眠的狀態:大部分時間在屋內,靠睡覺和發呆來度過這整個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