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境長城上的王者 第76節
“首相有資格代表國王發聲。”凱馮既禿頂又發福,看起來遠沒他兄弟那般威懾力十足,但從沒人敢質疑他的眼光和判斷力。他用像看死人一樣的目光掃了眼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侄子侄女——曾幾何時,人們把詹姆和瑟曦稱為黃金姐弟……誰能想到,這對家族曾經的驕傲,如今卻將為蘭尼斯特帶來滅頂之災?“這封信是艾德還是勞勃授意寫成不是關鍵,它現在代表的是鐵王座的要求,你現在只需要考慮,要不要按信上要求的做?” “你的意見呢?”泰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凱馮,面無表情地問道。 凱馮同樣沒有直接回答,不是賣關子,而是以叔叔的身份,他實在難以開口講出答案:“六國大部分家族已經開始準備重新召集軍隊,前一仗剛剛打完,這一步很快就會完成。瑪格麗·提利爾眼看就要成為王后,由鐵王座發起戰爭、河灣地出錢出糧、其余五國出人出力,我們沒有半分勝算。” “這里沒有外人,你盡可以直接說你的想法。”泰溫表情未變:“我應該斷臂求生,親自把詹姆和瑟曦送回君臨讓他們被砍頭,然后主動宣布免除鐵王座對蘭尼斯特家的債務,以此換得寬恕和平安返回凱巖城的權力,對吧。” 凱馮昂著頭不置可否——他不想親口說出這些話,但有人代勞也樂得自在。這確實是他的意見,他并不懼兩個侄兒侄女的眼光。 “我們的盟友呢?我們在和平年代撒出去那么多金子與各家族交朋友,現在落難了,就沒一個站出來主動幫忙?”聽著父親和叔叔討論著把自己送去砍頭,瑟曦難掩心慌,脫口而出,“難道這維斯特洛,就盡是些忘恩負義的家伙?” “盟友?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敢偷偷給我們送點消息,告訴我他們的封君正在整軍備戰,已經是仁至義盡,你還想要求更多?”泰溫毫不客氣地斥責道:“你當七國上下,全是和你一樣的蠢貨么!” 王后……準確地說是前王后在父親面前毫無脾氣,泰溫·蘭尼斯特從小便建立起的家長的強悍形象多少時光都無法抹去,瑟曦低著頭,囁嚅著說道:“我們的黃金呢,不惜代價地收買一些家族,難道不可能嗎?” “誰會為即將屬于自己的黃金而替人賣命?只要聚集在鐵王座的旗幟下,攻入西境滅亡蘭尼斯特家,多少金子乃至金礦都會是他們的。站在必勝的一方坐等分享戰利品,或是先拿些錢然后等著給我們陪葬,你會選哪個?”泰溫厭煩地盯了女兒一眼:“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我現在倒要問問你,你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那日才會當著勞勃的面承認謠言屬實?還叫喊著讓詹姆弒君?” 一直沉默不語的詹姆發聲了:“父親,開戰取勝無望,請將我和瑟曦交出去,保全家族吧,此事因我和瑟曦而起,請讓我們二人來承擔后果。” …… “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很偉大,很無私,甚至都被自己感動了,是不是?”泰溫冷冷地盯著詹姆,絲毫沒因兒子身上還纏繞著紗布而有絲毫嘴下留情:“你到現在,還天真地以為,這只是你和你jiejie兩條命的事?” “若你們父親真將自己兒女交出,他花了幾十年時間重建起的蘭尼斯特家的威嚴將蕩然無存,人們將會輕蔑地說:哼,泰溫·蘭尼斯特,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老頭罷了,對待手下的封臣打殺滅族起來毫不手軟,碰上鐵王座還不是毫不猶豫就跪下了?”凱馮替兄弟說道:“蘭尼斯特家這十多年來陸陸續續向勞勃借出三百萬金龍,便是指望著能破財穩固你jiejie的王后位置,確保將來的國王骨子里有咱們家的血……順帶把你弄回凱巖城繼承家主之位,今次一旦服軟……” 泰溫接上了弟弟的話:“我會失去兒子、女兒、三百萬金龍的債務、西境守護之位,以及長久以來建立起的形象和威望。到那時,人財兩空、威勢也一落千丈的蘭尼斯特家族,會無可逆轉地走向衰落,最終被某個倉庫里藏著大堆黃金因而崛起的西境家族取而代之。到那時候,你猜猜,我們能在保住蘭尼斯港和凱巖城的情況下,平平安安地降級為凱巖城伯爵,向新的西境守護宣誓效忠,繼續挖金礦過日子嗎?” “不能,從你下令將雷耶斯家族從世界上抹去,并譜寫下‘卡斯特梅的雨季’的那一刻起,蘭尼斯特家便有進無退,只能永遠保持強勢——從沒人那樣對待不敬的封臣,滅族這血腥的例子一開,整個西境無不對你敬畏有加,但剝開這層敬畏,底下是恐懼……而人們對所恐懼的東西,總是欲消滅之而后快的。”凱馮旁若無人地分析道:“一旦顯出半分勢弱,有無數個家族會摩拳擦掌,期待著將這首曲子奏響在凱巖城的大廳里,然后像當年對坦格利安家一樣……將蘭尼斯特也殺個干干凈凈……好叫世人明白,做事不留一線的下場。” “也就是說,不管接不接受鐵王座的命令,蘭尼斯特家都敗亡已定?”詹姆扶著腹上隱隱作痛的傷處,第一回意識到自己闖下的禍有多嚴重:“難道,就沒有其它出路了?” “有啊,贏下這一仗,把其余六國都打到服帖,危機自然也就解了,但我們能辦到么?”泰溫面無表情地盯著兒子:“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嗎?” “我……和瑟曦……” “你和瑟曦什么都沒發生過,那是一個謠言!我不會再說第三遍了!”泰溫拍桌子,怒吼著打斷了詹姆的話:“你最大的錯誤,在于既然動了手,卻沒把勞勃殺掉!甚至也沒把能拿來做文章的王子帶回來!國王一死,艾德會助史坦尼斯繼位,以這個拜拉席恩的死板性子,他的國王之位坐得必然不穩,他弟弟藍禮絕對會與河灣地聯姻,然后起兵爭奪王位……北境、河間地和谷地會聯軍助史坦尼斯保住王位,不管多恩站哪一方,這場仗都有的打。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再立喬弗里·拜拉席恩為王,宣布雄鹿王朝遷都西境,無論最終結果怎么樣,我們在西境的地位都無可動搖!” 泰溫咬牙切齒地說道:“可你倒好,捅了他一刀卻沒把他干掉,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勞勃可不會感激你手下留情!” 門砰地一聲被推開,在四名蘭尼斯特家核心成員的注視下,一個侏儒走了進來。 “叔叔,”提利昂一鞠躬,“父親大人,還有我親愛的哥哥jiejie,能活著再見到你們,真好。” 泰溫公爵并未起身,他只意味深長地打量了侏儒兒子一番:“看來關于你逃出了君臨的消息,是真的了。” “抱歉讓您失望了,父親大人。”提利昂說道,徑直走向會議桌:“千萬不要跳起來擁抱我,我可不希望您扭到腰。”他爬上一張椅子,自顧自地拿起父親的酒瓶倒酒:“我只是很好奇,為什么您派兵接回了我的哥哥jiejie,卻不肯讓他們沿途再多搜索一番,把我也順路帶回來?非要讓我自己多花幾天時間抄小道回家,我感覺我一輩子都沒走過那么多路,腿都跑得更短了。” “我派兵時還不知道你也逃出君臨了。”泰溫公爵沒理會他的俏皮話,而是冷淡地答道,“既然安全回來了,就別再憤世嫉俗地說些廢話了,家族正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你一向自詡聰明,來出出主意吧,剛剛我們說到哪了?” “這是鐵王座對我們的最后通牒。”提利昂與叔叔的關系還算融洽,凱馮把紙條遞給了他:“我們在討論,該不該按上面的要求做。” …… 第183章 存亡時刻(下) “如果沒記錯,咱們的家族箴言是‘聽我怒吼’吧。怎么,這回終于發現,無論怒吼不怒吼都得死,難住了?”提利昂仿佛沒一點家族正陷于危難中的覺悟,依舊嬉皮笑臉,只掃了一眼紙條便了解了情況:“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路很清楚了:要么怒吼,然后在怒吼中被亂劍砍死……要么乖乖伏下來搖尾巴,把我親愛的老哥老姐送出去被砍了頭,將來由我來繼任凱巖城公爵,讓我——小惡魔來重振由此衰落下去的蘭尼斯特家。” “嗤。”瑟曦冷哼一聲,詹姆也不悅地瞪了眼兄弟: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開你那蹩腳的玩笑? 泰溫一言不發,只是盯著提利昂看,一直盯到后者自覺無趣地聳聳肩:“好吧,還有一種方案,那就是設法與鐵王座達成互相妥協,讓襲擊君主的詹姆披上黑衣,而對瑟曦和他的那什么罪嘛,因為證據不足而不予追究。” “妥協從來都是戰場上打不贏才會采用的手段,這回勞勃帶六國打一國,又憑什么放過詹姆的命還饒過瑟曦?”凱馮疑惑地看了眼提利昂:“明眼人都看得出,只要六國大軍準時匯合正面開入西境,不需要任何計謀或戰術,哪怕只呈一線向蘭尼斯港平推,不出一個月,沒有血門可守的我們必然敗亡。” “叔叔您說得對,勞勃不可能做出這種妥協,所以——他最好得出局。”提利昂遺憾地對著詹姆搖搖頭:“親愛的老哥,你那一刀沒把他捅死,可是今生犯下過的最大錯誤咯。咱們的好國王不死,今次這回危機斷然沒任何化解的可能。與其商量到底要不要按最后通牒上的要求做,還不如現在就開始考慮——幾大貿易城邦里,哪個適合我們住、哪個能護住我們不受鐵王座的追殺、以及……載著咱們逃跑的船,能不能平安抵達狹海對面吧。” 公然討論弒君,廳堂內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泰溫靜靜地盯著提利昂看,在座除自己外還有四人,自己這侏儒兒子竟是唯一一個和自己想到一塊去的。若非實在賣相不佳有損家族顏面,私生活又糜爛得一塌糊涂……泰溫真有把詹姆和瑟曦舍棄、讓提利昂來繼任家長的想法,說不定這小惡魔,真能在絕境中重振蘭尼斯特家。 說到私生活,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詹姆和瑟曦搞出這種事來了,又有什么資格再嫌棄提利昂愛逛妓院? …… “父親,您能及時地派兵出擊接回我的老哥老姐,必然是有人給您通風報信,眼下這里沒有外人,在這家族存亡的關鍵時刻,您能不能告訴我,這個報信人,是否在紅堡之內?” “派席爾。”泰溫面無表情地吐出了這個名字,“當初我任首相輔佐瘋王時,與他攜手共同治理七國,將維斯特洛的一切整頓得井井有條,因此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友誼什么的自然是胡扯,大學士是自己的人這一點,在座只有泰溫一人知曉。就連凱馮和瑟曦,也只以為派席爾是看上自家的財富和國王親家的身份才投向她,卻絕不清楚,早在瑟曦還沒出生的時候,派席爾就已經是蘭尼斯特家……或者說泰溫忠實的支持者。 這種內情,原本該是對即使至親之人保密的,但現下家族陷于存亡險境中,若度不過這次危機,線人棋子再多又有何用? “原來是他。”提利昂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總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只怕艾德的追兵還沒出君臨,來給你報信的渡鴉就已經在路上了吧……讓我想想……篡奪者戰爭結束那日,極力說服瘋王開城迎接咱們家軍隊的,必然也是您這位忠實的‘朋友’咯?” 詹姆和瑟曦都用震驚的目光看著父親,他們從未想到,父親居然還有這一條線。在自家這位族長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泰溫一言不發,似是默認了這一猜測。 提利昂很快從驚訝中恢復過來,這事說出來有點意外,但其實完全在情理之中:“那么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來了,父親大人……當日派席爾既肯為您騙得瘋王大開君臨城門,這回,他又會不會為您刺殺勞勃呢?” “這恐怕有點難吧。”凱馮也回過神來,“當日他背叛瘋王,還有‘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中’的大義可作解釋,眼下輿情上吃虧的是咱們家,誰會敢冒如此大險,去刺殺七國皆承認的共主?” “派席爾可是大學士,他必然要為勞勃治療傷處。只消在用的藥物里做點手腳,讓傷口沒法愈合乃至惡化什么的,還不簡單?”提利昂嘻嘻笑道,飛快提供了一種可行方案:“等勞勃一死,尸體火化,七神也查不出是誰干的啰。” “派席爾沒這膽子。”瑟曦說道,“還不如去布拉佛斯雇傭無面者,據說他們從不失手。” “無面者并不像民間傳的那么神,更不是個單純的殺手組織,給錢就殺人。勞勃是布拉佛斯鐵金庫的最大客戶之一,只要他不賴賬不還,要買通無面者刺殺勞勃便幾乎不可能。”詹姆無奈地朝瑟曦搖頭:“即使拿得出兩倍于債務的現金,布拉佛斯也不一定會接這可能砸招牌的一單。” 泰溫沒管那對黃金兒女的對話,而是繼續直直地盯著提利昂……他不喜自己這侏儒兒子,但這小個子的智慧無人敢否定,在這關鍵時刻,尋常的穩妥辦法已經沒法挽救家族,也許是該出點奇招了。 “假設,我是說假設——現在我有辦法讓勞勃死,那么接下來,你又會建議我怎么做?”泰溫心中其實已有計劃,但有心考校一番侏儒,詹姆兩度襲擊君王,此生注定不再合適接替自己位置。提利昂雖不是合適人選,但作為輔佐之人,倒是合適:“勞勃一死,無論誰繼位,都不可能放過詹姆這個弒君者,以及被謠言指控的前王后吧。” …… “一件一件來,父親,想要蘭尼斯特家在這場大危機里幸存下來,那便半步都不能走錯,比起考慮‘接下來’,還是先想想眼下離咱們最近的敵人吧。鬧不好,今日天沒黑,他們就已經在西境沿岸登陸啦。” “鐵民?”泰溫眉頭一揚,他原本是想看看提利昂能不能和自己一般思慮周全,誰想對方第一句話就點醒了自己——他這兩天光顧著思考如何對付勞勃和其余六國,卻險些忘了還有一個實力平平,卻頗為麻煩、近在咫尺的敵人! “鐵民自伊耿征服后便被勒令不得再行古道,西境沿岸因此免去了受劫掠的麻煩,得到了安全的發展環境后,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愈發富足,鐵民們早已垂涎欲滴。”凱馮也反應過來:“但這次詹姆一襲擊勞勃,只怕這幫喜歡靠搶為生的人……得到消息會立馬登船揚帆,襲擊劫掠西境沿岸村鎮!” “來人!”泰溫皺起眉來,意識到此事刻不容緩,竟不等會議結束便直接叫來侍從,當著眾人的面開口指揮:“立刻傳令蘭尼斯港和仙女島艦隊——離港備戰沿海岸巡航,以防被敵人堵截在巢中;另通知西境沿海各家,遷移居民和財物資產至可靠城堡中,增派沿岸巡邏斥候,將警戒提到最高級!” 瑟曦疑惑道:“十天的通牒時間尚未耗盡,鐵民竟敢違抗鐵王座命令,率先動手?” “只消頂上‘向蘭尼斯特施加壓力’,逼迫我等向鐵王座低頭的大義,難道打起來以后艾德還能因他們出兵快而責罰他們?”若非瑟曦是當事人,泰溫真想把自己這女兒請回她房間里去,她在這里一點忙都幫不上,偏偏還就愛插話:“再不濟,只要不承認劫掠者乃鐵群島之人,在這亂世里,誰能奈何得了他們?” “父親大人,您做事真是雷厲風行。”提利昂笑瞇瞇地奉承了句:“看您的樣子,是絕不肯把我老哥老姐交出去砍頭了,若這樣,便該想想這場戰爭該怎么打了。是等六國大軍按部就班地集結到位和他們打大規模的平原決戰呢,還是主動出擊,避敵鋒芒,攻其要害?如果要先手,又該挑哪個下刀?” “主動出擊?”凱馮被提利昂的提議嚇了一大跳:“我們原本就是理虧勢弱的一方,要還真先動手,那便斷無轉圜余地,只有死路一條了!” “叔叔說的沒錯,先動手就是死路一條。但父親大人剛才說的是——‘如果他能弄死勞勃’。”提利昂飲盡了杯中酒:“我的觀點很簡單,勞勃不死,怎么折騰我們都是死路一條。但若是勞勃死了,那先下手為強的一方,還能占到點優勢,現在,我很認真地問一句:父親大人,不要假設,你到底有沒有辦法弄死勞勃,哪怕只是可能?” “為了家族的未來,什么樣的險都得冒一冒了,紅堡之內,還有幾個不姓蘭尼斯特的人,我可以聯系到,事到如今,也只能不管死活試一試了。”泰溫盯著提利昂,這回倒是認真發問了:“除了防范鐵民外,還有什么建議,別再賣關子,一并說了吧。” 第184章 定計凱巖城 “先說明,以下一切計劃都建立在父親大人您——有辦法讓勞勃‘出局’的情況下。” 提利昂胸有成竹地說道,隱約感覺哪里有點怪:放在一年前,他絕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以這種輕松的口吻與他人討論弒君——腦子總是越用越靈的,管理守夜人產業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不僅鍛煉了自己的能力和頭腦,還對他的性情和思維方式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所謂國王,如今在提利昂眼里已經不過是個比公爵更高一級的貴族了。勞勃想要毀滅蘭尼斯特家,那任他是什么身份,都必須去死! “在開始計劃之前,我們得先給自己留好后路——做好逃亡狹海對面的準備。” “蘭尼斯港有的是船,你說準備,難道仗還沒開始打,我們就先往船上裝財產么。”泰溫出了口鼻息,不悅地說道:“若計劃進行得不順,隨時可以逃走,這是我的保證。” “我相信您父親大人。既然后路已有,接下來就要定戰略目標了——很明確,不可能打贏,我們要做的就是想法拖時間,拖到我們在紅堡內的人成功弄掉國王,君臨生變為止。”桌面上擺著一張地圖,奈何提利昂手短腳短實在指不到,只能踩著椅腳之間的腿連桿爬到椅面上,別人坐他卻站,才勉強夠著:“最后通牒上的時間是十天,名義上是給我們考慮的時間,實際上卻是在給六國反應余地,谷地平叛剛剛結束,軍隊再次召集起來不會太慢,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我們現在要考慮的第一個問題是,若要主動出擊,以誰為目標,具體如何動手。” “緊挨西境的河間河灣地,皆是七國重要糧倉,隨便沖進哪一處搞破壞,皆能打亂他們的集結和后勤。”凱馮皺眉說道:“若真要選一個,那非河間地不可了……雖說河灣地有的地方莊稼甚至能一年三熟,糧草物資之豐饒遠勝河間,但他們的實力太強,若主動招惹,只怕引火燒身,反倒會死得更快。” …… “叔叔考慮得很周到,河灣地絕不能去碰。”提利昂站在椅子上,俯身在地圖上指了河灣地最東邊的岑樹灘:“勞勃當年起兵造坦格利安家的反就犯過這錯誤,他原本能直接北上攻擊君臨或與盟友匯合,卻非要帶兵西進,先跑到提利爾家的地盤上去耍一回威風……想著打個大勝仗,好讓河灣地保皇軍不敢東進攻擊風息堡。結果不但目標沒達成,還被藍道·塔利僅帶著前鋒就直接擊潰,連命也差點送掉,一時成了笑話。” 確實是個笑話,但勞勃最終贏了,甚至現在又要來對付蘭尼斯特家,想到這里,任誰也笑不起來,只由著侏儒繼續發言。 “河灣地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它的面積、物產、資源和兵源數量皆位列七國第一,是維斯特洛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當年伊耿·坦格利安可能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刻意以近乎羞辱的方式,讓被滅族河灣王的管家來當新的高庭公爵,好讓河灣地內部之間互相制衡……這招真是老練而毒辣,自認出自‘青手’血脈的眾河灣貴族對提利爾家的上位根本不服氣,互相串聯形成了許多派系,對封君陽奉陰違甚是不恭——這導致提利爾家空握著幾倍于我西境的紙面數據,在整體實力上反倒被我們壓了一頭。”凱巖城的會議廳成了提利昂一人的舞臺,他自顧自地分析道:“但這幫河灣王后裔有個共同點,那就是出奇地排外——自己人之間隨便怎么斗都可以,外人不能摻和。每次一旦有非河灣地的外來者嘗試插足,立馬就會團結起來一致對外。不碰他們……最多是一個提利爾家為即將到手的王后之位出兵出錢主動賣力,可一碰了他們,那便瞬間得罪了整個河灣地。擰成一股繩的河灣地貴族,那可是股相當恐怖的力量……到那時候,哪怕其余五國只看戲,光他們就夠咱喝一壺的。” “而河間地則不然,包括徒利在內的所有家族皆實力平平,既無強悍軍隊,又無出彩服眾的英雄人物,只因霍斯特公爵給兩個女兒都找了好親家,手下封臣都服服帖帖。唯一的刺頭佛雷家,不久前又得了羅柏·史塔克這個稱心女婿,這下也絕也不再和封君,自己的親家作對……這意味著:不管我們是否先動手,河間地勢力在接下來對西境的圍攻中,都會十分賣力,與其等他們聚集起來增加對我們的威脅,不如先手打殘,既給北境軍隊到來時的后勤增添麻煩,也削弱狼魚鷹三家聯盟的實力,為下一步的計劃鋪路。” 先打河間地,這個戰略和泰溫心中計劃一致,他點點頭,示意提利昂繼續說下去。 …… “打河間,也得明確我們到底要什么……西境這邊什么資源都不缺,我們只差軍隊和時間。主動出擊,不是去攻城略地,而是去‘搞破壞’。”提利昂說道:“只派精銳又行動迅速的騎兵,遇到小股河間地軍隊就殲滅,主力則果斷繞開,不和他們打正面消耗,與此同時,盡可能多地燒毀即將成熟的莊稼和屯糧倉庫,但盡可能地少殺人……尤其是婦孺。待到谷地和北境軍隊趕到,便會面臨一個滿目焦黑遍地狼藉、卻有無數張嘴巴嗷嗷待哺的河間地,這樣,他們便不但沒法就地獲得補給,還得設法搞來糧食,養活盟友家麾下的平民。這一來一去之間,可就能拖延不少時間!” 瑟曦不喜提利昂,見他像家長一樣在這場家族最高內部會議上侃侃而談出盡風頭,不耐地皺起眉來。相較之下,她身旁的詹姆反倒目露奇色,他早聽說過提利昂聰明的傳聞,但極少真正體會到這一點,剛才聽說要主動出擊還嚇了一跳,待弟弟說完計劃,卻發現聽上去蠻像回事! …… 泰溫冷漠地點了一下頭:“想得挺周全,還有?” 提利昂盯著老爹,翹起嘴角:“此番備戰,傭兵沒以往好找吧。” “以往蘭尼斯特家有征召消息,七國上下的流浪武士和自由騎手無不蜂擁而至,但這回……面對一場沒人看好的戰爭,即使提高承諾傭金,來的人也只有以往的一半。”凱馮無奈地搖搖頭:“待到開戰,我們手里可供任意調動的主力很可能只有以蘭尼斯港衛隊和預備隊為核心擴編的本家軍隊,外加幾千雇傭而來的外援,即使立馬開始召集農民cao練新軍,時間上也來不及……遭遇戰和先頭幾把都好打,但隨著六國主力進場,我們很快會毫無還手之力。” “新軍得訓練,但在這場戰爭里最好別指望他們。待到六國軍隊突破金牙城一帶和秧雞廳勞勃還不死,我們直接就可以上船跑路了,再多新鮮訓練出來的軍隊也救不了我們。”提利昂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必須在這兩道防線上拖上盡可能長的時間,除了防守,還得sao擾。派能說會道之人出海前往石階列島和厄索斯的自由貿易城邦,雇傭海盜和傭兵團……他們可能不愿意來西境和六國大軍正面相抗衡,但讓他們在后方燒殺搶掠sao擾維斯特洛東海岸線的話,卻還是可能辦到的。” 提利昂湊過身子,用手指在狹海靠維斯特洛的一面自北向南劃過,從最后壁爐城沿著北境海岸線劃向谷地的三姐妹群島,再滑向海鷗鎮、龍石島,繼續向風暴地進發,抵達多恩之后,繞著維斯特洛最南端打了個轉,又掠過了西海岸的舊鎮和盾牌列島:“自北向南,我們的傭兵和海盜將sao擾襲擊北境、谷地、王領和多恩所有靠近海岸線的家族和城堡……河灣地先不要碰,太遠也危險。金庫里有多少錢,今次就全拿出來吧,留著只能陪我們進棺材了。我們將不惜代價,發動一次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傭兵和海盜戰爭,成千上萬的強盜和傭兵將從七國每一處能登陸的海灘上岸,他們也許攻不下任何一座城堡或要塞,但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我們敵人最大的牽制和麻煩。” 提利昂停頓了一會,看了看桌邊另外四人的反應,補充了最后一句:“而且,我們絕不承認這些海盜和傭兵是我們請來的。” 用屁股都能猜到幕后主使,不承認有什么用?凱馮打了個冷戰,平生第一次被自己這個侏儒侄兒嚇到了,才一年多不見,提利昂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他變成了這么一個狠角色? “此計一出,我們可就真再無回頭的余地了。”蘭尼斯特家的二把手擦了擦汗,擔憂地望向兄弟,心里覺得這還不如把詹姆和瑟曦送出去砍頭:“泰溫,我覺得這計劃……有點……太冒險了。” …… 泰溫沿著提利昂在地圖上畫出的那個“鄉”形曲線看了又看,臉色愈發陰沉。 世人皆以為他冷酷無情、雄才大略且老謀深算,但這不過是泰溫為自己披上的強悍外衣。他很清楚,自己壓根沒有外界以為的那么無所不能。面對前所未有的危機,泰溫也心慌、也緊張、也想要屈服息事寧人……但作為家長,他不能表露出來——而一張永遠不笑的死人臉,便是最好的掩護。 回顧一生,自己不到二十歲便代表蘭尼斯特家參加了九銅板王之戰,依靠才干出眾的朋友、忠誠的侍衛和散財雇來的優秀傭兵,他在這場戰爭中獲得了不少歷練和軍功……回到西境,經過了戰爭洗禮的他又憑雷厲風行消滅了不敬的雷耶斯和塔貝克兩大家族,隨著“卡斯特梅的雨季”傳唱,世上只剩他自己一人清楚:戰爭伊始時他壓根沒打算屠滅封臣。 騎上獅子便再難跳下脫身,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按著眾人的印象扮演一個極度強勢而冷酷無情的凱巖城公爵,憑借戰爭履歷和整頓西境累計的聲望,一年后便被命名為國王之手。 年輕的他沒有治理七國的能力,但憑著虛心聽從幕僚和謀臣建議,他很快成為一名合格的首相……待七國在他任內變得安定繁榮,“強勢”、“驕傲”和“殘酷”等標簽便如影隨形,再也難以擺脫。 為了符合眾人給自己貼上的這些標簽,也為保持權威和威懾力,冰冷堅硬的外殼跟隨了泰溫一生,但在內心底的最深處,一團烈焰始終在熊熊燃燒:見證了父親的昏庸軟弱給家族帶來的屈辱,泰溫對家族名譽和威勢有著近乎病態的追求——他無法想象自己接受鐵王座通牒將詹姆和瑟曦送出的場面,“失去了驕傲的泰溫”,“被七國上下嘲弄和鄙視的蘭尼斯特家”,還不如消失! 泰溫面色絲毫不變,暗地里卻咬了咬牙:“我們最多還拿得出不到一百萬金龍,備戰需要一半,五十萬金龍,足夠發動你所謂的這場最大規模的sao擾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