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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三十二日在線閱讀 - 三十二日 第50節

三十二日 第50節

    易阿嵐想了想說:“沒有。”

    陳汝明問:“想做官嗎?部級?副國級?”

    “不想。”

    “錢呢?”

    “你們現在開的工資已經夠多了,而且基本上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吃住都包。事務處的食堂包三餐甚至夜宵,但易阿嵐想到的是周燕安做的。

    “那你想離開嗎?”陳汝明盯著他問,“你完全可以離開,雖然遺憾,但我們不能強制要求你做任何事。”

    易阿嵐怔怔地偏開視線,沉默片刻,問:“如果我離開了,你們會怎么辦?”

    “找下一個計算機相關人員。”

    “能找到嗎?”

    “試試看吧,也許呢。我們國家可是地大物博,人才眾多。”

    易阿嵐啊了一聲:“我想到了。”

    “什么?”

    “待遇,我想加的待遇。以后我游戲中挖出來的獎勵要實打實地兌現,不能利用信息差來騙我。”

    陳汝明看他的眼神有些復雜:“所以你愿意再面對那樣的危險?”

    易阿嵐說:“我可以每次只躲在機房里工作,就算有導彈我也沒有生命危險,最差的結果不就是被困在地下嗎?”

    陳汝明一時間竟失語片刻,忽而笑了笑。

    “你懂計算機啊?”在另一個格局差不多的房子里,嚴飛問周燕安。

    “不算懂。”周燕安回答。術業有專攻,通常他們花在日常訓練和學習多國語言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很難再對其他技能進行深入學習。如果出任務需要計算機相關專家,小隊中會多攜帶一名工程兵。

    嚴飛說:“那么就是說三十二日里那么多次,易阿嵐破開基地系統后,有沒有連接外網,是在格式化信息還是給別人傳遞信息,你都看不出來?”

    饒是再不動聲色,聽到這個問題周燕安也忍不住睫毛顫動了一下,他如實回答:“是。”

    “好吧。”嚴飛好似隨口一問,帶到下一個話題,“說說11月31日那天發生的事情吧。”

    周燕安便按照當天的時間線從頭到尾復述一遍。

    “渾身是汗,有輕微的高溫燙傷痕跡,昏睡四五個小時。”嚴飛點頭,記錄下來,“真是難為易阿嵐那孩子了。我敢說,就算把我們這些人丟到那處境,也不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優秀。”

    周燕安沉默。

    嚴飛停下筆,抬頭看周燕安:“你也算是和易阿嵐認識比較久的了,依你之見,你覺得易阿嵐為什么寧愿冒生命危險也要逃出基地地底?”

    周燕安依舊沉默。但在嚴飛看來,此時此刻他的緘口不言相當于在大聲說話。要不然接受過反審訊訓練的周燕安,有無數種辦法,自然地說一句我不知道或者丟出一堆似是而非的猜測。嚴飛等著周燕安真正地開口。

    “他喜歡我。”周燕安終于說,他垂眼盯著嚴飛的那支筆,好像是怕那白紙黑字寫下過于沉重的字眼,“因為他喜歡我,他不想和我分開。他想和我一直在一起,這里,以及三十二日。”

    第67章 12月(3)

    嚴飛用筆帽輕輕點著紙面, 讓他們困惑的答案居然是感情似乎是他沒有想到的,但想來又實在是情理之中。無論是三十二日帶來的吊橋效應,還是周燕安的個人魅力, 都值得一個性向為男的人為他動心。

    而愛情, 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愛情前仆后繼。

    “上面可能不太愿意看到你們之間產生別的情誼。”嚴飛措辭謹慎地說。

    周燕安臉色平靜:“我知道。”

    三十二日里本就缺乏有效的監督手段, 如果三十二日者之間出現過分親密的關系,可能會相互袒護, 古往今來被愛情沖昏頭腦的人也不少。

    肖昊可能是因為一直在體制內,面對上層領導時經常會拘謹呆板。因此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的盧良駿就能很好地消除肖昊的緊張,讓他能夠情緒飽滿、感情充沛、活靈活現地再現當時的場景。

    三段一對一的審問視頻在稍后一段時間內, 都在一間小但隱秘的會議室被從頭播放一遍。

    除了四位組長外, 心理顧問溫玉生也被邀請在席。

    當肖昊的視頻結束, 在座的人都敏銳地捕捉到肖昊復述中的一些奇怪的地方, 那是肖昊始終未能察覺并深入思考的。

    嚴飛說:“周燕安在11月31日那天晚上,似乎是有意用話術對肖昊隱瞞易阿嵐已經脫困的。直到第二天清晨,周燕安才明確表示易阿嵐在他身邊。”

    “是這樣。”陳汝明表示同意。

    盧良駿問:“周燕安想干什么?嚴組長審問他的時候, 他好像沒說過這件事,也沒解釋過他的用意。”

    溫玉生適時說道:“那是他的私心。他沒說是因為不必說,只是私心罷了, 沒有付諸行動。”

    盧良駿問:“什么私心?”

    “讓易阿嵐假困脫身的私心。”溫玉生讓視頻倒帶,點住, “這里。肖昊說,在那天晚上的通話中,周燕安發現他因為云霧遮擋而無法通過衛星查看到基地的實時畫面, 又讓他返回導彈爆炸時間查看衛星圖片, 進一步確認了因為爆炸煙塵和熱量的影響,同樣也無法看到具體的畫面。也就是說, 在導彈爆炸之后,那片煙塵之下究竟發生了什么,是沒有人能夠知道并回溯觀看的。周燕安那時候,可能就萌生出了這個想法——讓易阿嵐假裝仍舊被困在地底、躲在避難室里。一些他爬出來的遺留痕跡,防爆服、外骨骼之類的,周燕安可以趁那天晚上云霧還在時過去徹底清理掉,這樣易阿嵐就能回歸正常生活了。事實上,要不是易阿嵐主動坦白,我們都想不到他能通過二次導彈爆炸的方式逃出地底。”

    陳汝明補充一句:“我到現在也很難相信。”

    盧良駿說:“周燕安為什么要讓易阿嵐假困脫身?難道他也喜歡上易阿嵐,所以不忍心讓他繼續執行危險任務了?”

    “可能是,可能不是。”溫玉生說,“我暫時看不出來周燕安對易阿嵐的感情究竟算哪種……”

    “什么意思?”

    “意思是說,周燕安對易阿嵐肯定有感情,并且十分特殊,但不一定是愛情。”溫玉生解釋道,“其實在三十二日發生后,周燕安在那個世界遇到的第一個人是易阿嵐時,就注定了易阿嵐在周燕安心中有著獨特的地位。從周燕安當初的病歷報告上看,他對國家、世界都有一種責任感,當他的個人能力無法實現心中理念時,就出現了心理落差,他沒有怪罪社會或他人,反而過多地苛責自己,認為世界的罪惡也是自己的罪惡,世界的混亂是自己的無能,從而導致心理疾病。退役以后,他的病看上去好了,但最初的心態一直都沒有變。于是進入三十二日這個畸形世界后,作為好久沒有執行正義的退役軍人,他的責任感、使命感自然會空前強烈,和雛鳥情結類似,在那里遇到的第一個人類,也就是易阿嵐,成為了他心中保護欲的一種具體象征。

    “這種保護欲本身就是特殊的,至于在此之后的日夜相處會不會產生其他感情,友情還是愛情或者親情,都不太好說。周燕安看上去性格溫和大方、平易近人,其實是個情感相當內斂封閉的人。我如果不通過心理治療的方式和他敞開心扉地交談,也很難看穿他的內心。

    “不過我倒是能猜想出周燕安想讓易阿嵐假困脫身的心情,有可能是他也喜歡易阿嵐,但更大的可能是因為他難以承受易阿嵐的喜歡。他意識到,易阿嵐是為了他才選擇去冒九死一生的風險。他更能意識到,在此之后,只要易阿嵐還喜歡他,就會繼續因為他去選擇冒險、甚至是以生命為代價,就像這次陳副部長問易阿嵐想不想離開時,他的反應是根本就沒考慮過離開……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好運氣用盡。這是易阿嵐自愿的,像我們這種旁人甚至還要被他感動,但周燕安高尚的人格,會把最終的不幸當做錯誤歸結到自己身上,他給了自己太多壓力,五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

    “但他最后還是放棄了這個私心。”盧良駿說。

    “是。在第二天雨收云散、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時候,他和肖昊完成那通電話后,再沒有可挽回的余地了。”

    “為什么?覺得計劃不夠完美嗎?”

    “當然不夠完美。”陳汝明說,“如果提高分辨率,應該可以模糊知道周燕安最后離開的戰斗機是攜帶了另外一個人,或者進行后續追蹤,周燕安把易阿嵐帶到中溪市避難所的路程中,也許有易阿嵐暴露在衛星各種遙感鏡頭下的時機。但三十二日里只有一個肖昊,技術一般、想法簡單,他不會懷疑周燕安會在這件事上騙他,也就不會特意耗費心思去追溯檢查。而且只要周燕安稍加引導幾句,就能把他的心思徹底轉移到其他地方。所以說,并不需要計劃完美。”

    “那周燕安?”

    “他知道易阿嵐對我們很重要。”羅彩云輕聲說,“他做不到順從私心,無論那私心是為了自己.,還是因為喜歡易阿嵐,他都做不到在國家面前,背離國家,去保護單獨的一個人。”

    盧良駿扯扯嘴角:“周燕安真是深明大義。”

    他的話里帶有慣常的諷刺。但這時候,誰都不會認為他是在諷刺周燕安,但要說贊揚嘛,倒也不盡然。更多的,也許是可惜。

    可惜兩個年華正好的年輕人,無論喜歡誰、不喜歡誰,本該都是個人的事情,但攪合進三十二日后,愛情也不復浪漫純真。甚至還要被他們這些世故的人放在桌面上,翻來覆去地審視、討論、分析,好像感情真的能說清楚似的。

    自從三十二日后,國際領導人視頻會議已經成了慣例,全體最高領導人參與的會議每月一到兩次,其他相對較小的會議更是頻繁開展。

    這一次的大會,硝煙味甚濃。

    “我國需要貴國一個交代,”華國領導人對a國領導人說,“在三十二日里,貴國駐t國的陸軍導彈發射基地對我國領土進行大肆攻擊,是否意味著三十二日里貴國對我國宣戰?”

    a國領導人說:“實不相瞞,我們的政府之前對此一無所知,更沒有下過攻擊的命令。得知這一消息后我們立即展開調查,t國駐軍基地里并沒有人上報過是三十二日者,因此我們不排除是別國人員或者間諜挑撥離間的可能性。一旦貴國情緒激動,在對三十二日的合作研究上與我國產生隔閡,反倒如了其他人的愿。你我都知道,如果我們兩個大國在三十二日里產生內訌,十分容易讓人渾水摸魚。”

    這話真假如何,現在肯定無從分辨。

    于是b國領導人便說:“導彈事件的惡劣之一就在此,事件明明發生了,一句一無所知、別國挑撥就想推卸責任。要是以后都是這樣,誰都不為三十二日里的本國武器負責,豈不是一片混亂?”

    a國領導人說:“導彈基地遠在t國,我們也缺乏有效約束性。”

    “既然無法約束,當初何必把軍事基地鋪得到處都是?”

    a國領導人笑了:“三十二日怎么能與正常世界相提并論?”

    “這么說,貴國承認在三十二日里能力有限?但貴國軍事基地實在太普遍,隨隨便便一個外人都能闖進去找到口令發射導彈,是三十二日里很大的隱患啊。所以我希望貴國能放下面子,真誠邀請我們援手,對貴國散落全球的軍事基地進行人道銷毀,這是對全世界負責。”

    “這話說得不錯。”g國領導人說,“雖然我國主權獨立,但我們隔壁的國家卻敞開大門任由a國建設軍事基地,對我國領土內的三十二日者造成了嚴重威脅。哪怕接觸不到導彈,一般人也能從中拿到重型機槍、坦克什么的四處行兇,為保護我國公民的生命權,我們哪怕人手不夠也愿意抽調一兩個人去銷毀該軍事基地。放心,我們對那些基地里的軍事機密絲毫不感興趣,什么武器庫存、規格統統不重要,就是圖個安心。”

    a國領導人皮笑rou不笑:“你們如此逼迫,倒讓我覺得導彈事件可能是華國自導自演了。請問在此次事件中,華國是否有人因此喪生?”

    華國領導人不動聲色說:“并沒有人犧牲,但不過是他運氣好,及時躲進了地底避難室而已,但至此以后都會被困在那里,除非貴國愿意承擔責任,派人將他挖掘出來。”

    相當于廢了華國一個有用的三十二日者。

    其他領導人在心里不約而同想到,同時也明白,這種手段一旦被容忍,也將會用到自己國家身上。到時候本國的機密銷毀隊伍都被導彈傷得傷、困得困,國家就成了沒有圍墻和猛犬的豐盛果園,任人采擷。

    于是他們也開始紛紛指責a國不負責任的行為。

    到最后,a國也不得不簽下中程及中程以上武器約束條約。條約規定,每個國家都要對三十二日里的本國武器負責,如果再次發生類似的導彈事件,其他參與條約的國家將有權對發射武器的基地進行即刻反擊。在條約約束下,如果正好有國家距離攻擊的發射基地較近,那么它一旦快速反擊,根本不足以給發射人員留出逃跑時間。這就意味著,如果你想攻擊其他國家,就得做好犧牲一個人的準備。三十二日里可沒有幾個好手可以犧牲、愿意犧牲。

    當然,還可以提前設置自動發射。如果是這種情況,其他國家會共享信息,有能力的國家對發射基地進行衛星追蹤,一定會追蹤到設置定時發射的人員,然后予以反擊。

    “這也能有效防止間諜離間不是嗎?”b國領導人瞇瞇笑,“我相信,再傻的間諜也不會明知必死還非要去撩撥一下。”

    華國領導人最后聲明:“導彈事件雖然發生在條約簽訂之前,但我國為維護必要的主權尊嚴,在下一次三十二日開始三小時后,會對a國駐t國軍事基地發射反擊導彈。提前通知,以示人道主義。”

    a國領導人自然無話可說。

    嚴肅的條約簽訂環節過去,有人便發散思維說:“這些事是不是應該給我們點啟發?全球各地競賽似地發展軍事,把軍事武器弄得一個比一個先進發達,甚至都可以完全交給計算機來處理。因此三十二日里雖然人少了很多,卻也絲毫不影響發射導彈。危險武器的發射變得如此輕而易舉,只需要一個人就可以完成。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多危險啊,每個地方都可能被可怕又cao作簡單的武器遙遙指著。也許一個孩子動動手指就能引發新的世界大戰,一只蝴蝶振動翅膀就造成世界崩盤。我們都覺得世界掌控在我們手里,但我們真的能掌控得住嗎?世界難道不是被我們勉力牽扯著,維持著搖搖欲墜的平衡?三十二日的發生,讓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悲觀。”

    “往好處想,”c國領導人說,“三十二日也許是緩沖地帶。如果我們能對三十二日研究得足夠深入,也許能把它為我們所用。比如,把三十二日設為戰場,如果國家之間有什么重大糾紛,到了不打不行的地步,就直接在三十日里開戰就好了,既不用擔心傷害平民、輿論抨擊,也不用擔心武器對環境的污染。”

    華國領導人立即表示反對:“這樣只會削減我們對戰爭的敬畏和敏感性,難道軍人的生命不重要嗎?如果戰爭可以像游戲一樣隨時可以開啟,不顧后果,那么總有一天,我們會忘記戰爭帶來的傷痛,戰爭也就隨之降臨在我們真正生存的土地上。”

    “為什么不能是反過來呢?”w國領導人說,“我們這個世界最終會因為資源、欲望、戰爭陷入無止無休的紛亂中,但三十二日依舊是人類最后的凈土,那里有人類的文明、人類的未來,在我們死光后,三十二日的人類會在更加干凈的地球上繼續繁衍。所以,別把自己當做世界中心,隨意開打吧,隨意發射炮火吧,反正人類不會滅絕,滅絕的是我們而已。”

    “怎么,不敢?”w國領導人笑吟吟地看這些最高統治者的臉色,他的國家弱小,在夾縫中求生存。哪怕他是一國之主,也并沒有比普通人好到哪里去,隨時經受著死亡的威脅,并被其他國家屈辱地指使著。

    這時,他感覺到了報復的快感:“你們這些所謂大國,用全國之力保障你們自己的安全,空中有緊急指揮機,地下有抗核打擊避難室,海底有安全堡壘,上天入地下海真是無所不能,戰火波及不到你們,使得你們把戰爭當做沙盤上的游戲,把人命當做數字。但三十二日多公平啊,它沒有因為你們的權力大就給你們庇佑,它拒絕你們進入。我真希望那些流傳的謠言是真的,世界末日趕緊來,好讓你們也嘗嘗被拋棄的滋味。”

    d國領導人說:“你的話未免有些激進,難道你也是三十二日者?”

    w國領導人大笑:“是與不是有什么關系?雖然我和你們同在一張會議屏幕上,但我們從來不在同一層臺階上,不,應該說我是你們某些人的臺階,踩著我和我的人民登高望遠,但有時候站得越高,摔得越慘啊。”

    第68章 12月(4)

    距離兒子方燁然的死, 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這段時間方默和他的妻子都不太好過,兒子的人格陰影終日籠罩在他們生活之上。

    但事實很快就能清楚了。

    方默在一大清早就出了門, 臨上班前將車拐彎變道, 如約來到“清道夫”芮濤的辦公室。

    這是一處典型的心理診所, 規模中等,在寫字樓中的高層, 診療室有著落地窗,芮濤會根據病人的心理情況選擇拉上厚窗簾、薄窗簾,還是徹底敞開, 也會根據病人面對窗外廣闊天地的反應來判斷他們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