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隔云端 第79節
如果洛緯秋真的走了……以他現在的視力狀況,甚至沒法打電話再另外找人來照顧自己。 預備要說的無情話說不出口了,因為他就是這樣自私。金瀾在心中嘲笑著自己。他忽然就明白秦歲安為什么突然要離開了。 “學長?” 洛緯秋還在一旁等著他的回答。金瀾知道,他甚至無需視力,就能知道洛緯秋此刻望向他的眼神,一定是擔憂中又夾雜著惶恐。 然而金瀾稍稍穩了下心神,便說:“有勞你送我回來了,不過還要麻煩你幫我打個電話,我找同學來幫忙就好。太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他說這話時已經閉上了眼,客廳沒有開燈,他能夠看到的那點模模糊糊的光亮也消失了。洛緯秋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沒有說話。那一刻,金瀾覺得自己仿佛沉在一處深潭之中,周遭都是不再流動的死水。他的眼睛看不到了,唯獨寂靜讓他害怕,他身上穿得并不少,卻覺得冷。 然而這份寂靜忽然被一個聲音劃破。洛緯秋說:“好。” 接下來,洛緯秋按照金瀾所說,給他的同門和師弟打電話。金瀾聽到,洛緯秋站起來,撥出了幾個電話,然后走過來,對他說:“打不通。” 金瀾先是沉默,然后又問:“其實……你在騙我吧?根本沒打,是不是?” 洛緯秋凝視著金瀾,他這幾年其實一直沒什么變化,還是那樣單薄中透著蒼白的感覺。頭發很黑,臉很白,眉清目秀的人,歲月優待他。外面的街道上的路燈似乎壞了,里里外外都沒什么光線,很暗,只有當窗外有車經過時,房間內會有一些光影變換。一瞬間,光又晃過去了,半明半滅,很像一場夢。 實際上,他們從游戲中認識,而后在線下遇到,后來又聚又散,又喜又悲,最終在這樣一個昏暗的屋子里,金瀾閉上了他的眼睛,他才能被允許直直地、以一種堪稱露骨的眼神看著他,這本身就是一場足夠漫長的夢了。 洛緯秋說:“嗯,我在騙你。” 然后金瀾又聽到他試探著說:“其實你也騙了我好幾次,我就騙了你這一次,也不過分吧?你不生氣吧?”真追究起來,金瀾現在的境地,他得負一半責任,眼下又這樣死皮賴臉著,他不免一邊自責一邊忐忑。 “……那你就幫我打幾個電話,我要別人來……” “不行。”洛緯秋發現自己已拿捏住金瀾的命門,口氣居然斬釘截鐵起來,倘若有第三人看到他此刻這說一不二的神情,會發覺他已經開始以金瀾的監護人自居了。他說:“你有我呢,要什么別人?” 第87章 互相揣測 ========================= 金瀾沉默了又沉默,才道:“可是我想洗澡。你……” 洛緯秋不假思索地說:“那就洗啊——先燒水?”他眨著眼,視線依舊鎖定在金瀾身上。金瀾即使看不到,也隱約地感到不安起來。 金瀾發現,洛緯秋大概是沒有“幫前任洗澡并不是一個合適的舉動”這種自覺的。“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啊”,金瀾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然后又調動出一份耐心,對他說:“你看,我現在行動能力喪失了大半,如果我要洗澡的話,肯定是要一位同性幫忙的,對吧……” “我就是‘一位同性’啊。”洛緯秋同學搶答道。 金瀾循循善誘:“可是我們畢竟曾經也是有過那種關系的,這不合適的。如果是什么普通的忙,我們還是可以互相幫助的。” “……哦,你說以前……可是,那不是更方便嗎?”洛緯秋想了想,說:“我有經驗的啊,以前我幫你洗過……” “好了,好了!”金瀾忍不住擺起手來,將洛緯秋即將要脫口而出的下文堵回去,他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但料想也只有“窘”或“窘上加窘”這兩種可能性。奇怪,剛剛他還覺得周身微涼,感到冷意,現在臉上卻燒了起來。 “學長你臉紅了?”金瀾于一片漆黑中,聽到洛緯秋這樣問:“你是熱了,還是身上有點發燒?”洛緯秋的聲音明顯緊張了些許,他生怕金瀾身上還有什么并發癥,畢竟在他看來,那一張沒什么血色的臉和瘦弱的軀體,天生就該是各種病灶絕佳的溫床。 這可真是令秋發愁。 而金瀾卻只是想到,現在洛緯秋大概是開了燈。 而他現在,竟連那些隱隱的模糊的光斑都感應不到了。 忽遭變故,一顆心本就在泥濘中掙扎著,早先金瀾只以為是暫時出現視力障礙,應該很好恢復,但發覺此刻境遇更糟,心便更加沉重。從醫院到現在,他沒怎么顧上自憐,反而不是在安慰洛緯秋就是在擔心洛緯秋,可這一瞬,這他意識到洛緯秋開了燈的一瞬,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很有可能繼續失明下去。 而繼續,意味著幾個月、幾年,或者余生。 “我……”出問題的是視力,可金瀾再開口時,聲音都已經變得生澀起來,簡直像心中的巨石拴在了聲帶上似的,連音調都是往下走的,一句話說到結尾,只剩模模糊糊的氣音:“算了,你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 洛緯秋看著眼前這張臉,瘦得下巴頜線條都比之前銳利了好幾分。他忍不住伸出手,手指輕輕插入金瀾發間,幫他一綹一綹地將稍顯凌亂的頭發捋整齊。 人輕,頭發也輕,他的手像伸進了林間的細風中,這手感他之前體驗過,此刻重溫舊夢,不覺心滿意足,只憎惡時間無情,何以將當初的兩個人置于這樣的境地。他們挨得并不十分近,卻也不遠,足以讓洛緯秋在燈下看清了金瀾雙眉下的一雙眼是如何緊緊閉著的,也足以看清那睫毛是如何嚴密防守,不肯將內里的世界劇透半分。這其實也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舞臺的帷幕落下,只是以前都是短暫謝幕,他只要待到新的表演上映就好,他知道這世界還會有鮮花與明媚,他滿懷信心。然而此時此刻,今時今日,他也意識到了也許這次謝幕的期限是永久,所有的目光,盈盈的,粼粼的,哪怕是含著傷人的冰的,都已告罄,統統沒有了。 金瀾不會知道,坐在他身邊的人難得地與他心情同步了,他只是聽到洛緯秋溫柔地說:“那我先燒水,然后你洗個澡,早點休息吧,好嗎?” 金瀾點了點頭。 然而嘴上說得容易,真到了付諸行動的那一刻,金瀾又想到了他與洛緯秋的第一晚,他在他面前脫衣服的事,心中的弦瞬間繃緊了。 “我覺得……” “你覺得什么?”洛緯秋皺了眉,打斷他的話,語速飛快:“你想要自己洗?你現在能自己找到熱水開關么?你知道洗發水沐浴露放在哪里么?你確定自己一個人站在那里不會一不小心摔倒么?”他頓了頓,繼續恐嚇道:“要是摔到頭,會影響視力恢復吧。” 溫柔剎那消失,嚴厲倍增。他自己說著說著,心中突然竄起火來,他開始生氣:“難道就因為我看過你的裸體,現在就沒資格幫你洗澡了?學長,你心里都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啊,現在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你平時看上去那么成熟的人,怎么不能對我公平一點客觀一點?好吧,你想趕我走,那我就走,后果呢?你一個人在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怎么辦?”洛緯秋氣鼓鼓地,仿佛之前攔著金瀾找其他人來幫忙的人不是他似的,然后撇下金瀾,自顧自燒水去了。 這樣胡攪蠻纏一番,金瀾倒是被他訓得啞口無言,一時也分不清誰對誰錯了。他只察覺到洛緯秋起身走遠了,而他一個人被遺留在原地,手足無措,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輕摳著布料。他一個人在原地坐著就立刻被與有生機的大陸切割開,整個人越漂泊越遠,直至變成大洋中央孤零零的島嶼,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寂靜的浪花拍打著、步步緊逼著,幾近沒頂。 所幸洛緯秋沒有離開太久,水燒好后他就回來,然后不由分說地拉起金瀾,將他往浴室里拖。金瀾愣了愣,也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可在浴室門口時金瀾就扶著門不肯進了。洛緯秋于是直接上手,外套,毛衣,襯衫,剝到褲子時金瀾不答應了,拉著自己的腰帶不松手。洛緯秋皺著眉,拽著他的褲腳向下拉扯,金瀾紅著臉不肯退讓。 這場面看上去頗易受人誤解。 最后洛緯秋像是徹底被弄生氣了,甩下金瀾走了。可這回又很快回來。他捉起金瀾的手,引導著他摸向自己的臉:“現在你不用怕了吧?” 金瀾在洛緯秋的眼睛部位摸到了某種緞料,他猜洛緯秋是為了消除他的顧慮,用什么東西將眼睛蒙上了。 “你看不見,那我就陪你看不見,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偷看的。”洛緯秋信心滿滿,如此篤定地說。 而整個洗澡的過程,也正如洛緯秋所保證的那樣,十分“公平”十分“客觀”,就真的是洗澡而已。該洗頭洗頭,該擦身擦身,洛緯秋只在需要拿東西時才會十分迅速地抬起眼睛上蒙著的領帶,然后又迅速放下,絕不多看一眼,絕無任何一個引人遐想的多余舉動。他只是站在那兒,讓金瀾扶著他的胳膊與臂膀得以站穩。在擦洗身體時,金瀾也會感覺他的指腹在自己皮膚上匆匆掠過,偶爾,金瀾會像是被什么蟄了一下似的,向后躲,這時洛緯秋的動作也會跟著停下來。金瀾聽到咫尺處有嘆氣聲,與浴室蒸氣一同受冷凝結成水,他的心于是軟了幾分,稍稍向嘆氣聲的來源處邁了一小步,于是洛緯秋的動作又輕快地繼續了。 洗完澡后,洛緯秋不得不將臉上的領帶取下,幫金瀾穿衣服。然而他心中似乎依舊秉持著非禮勿視的念頭,眼睛只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往金瀾身上瞟,其余時候都牢牢黏在天花板的蛛網上,或者是那皴了皮的墻壁上。這一切,即使金瀾看不到,也能從他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的動作上感受一二。 直至洗完澡,又被洛緯秋扶著進入臥室時,金瀾忍不住想,難道真的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難道所有的一切,果真可以如此輕易地坦蕩? 金瀾越是想,越是忍不住覺得自己形容可鄙。直到上了床,他心中還在思索這件事,完全沒有發覺洛緯秋也在他身旁理所應當地躺下了。 金瀾:“……” “在想什么呢?”洛緯秋似乎察覺到了金瀾的異樣,輕輕拍了拍被子邊沿,像哄小孩子似的輕聲說:“快睡吧。” 這張床比真正的單人床稍寬一些,但也遠遠不夠兩個人睡得踏實,因此洛緯秋此刻只能算是蜷在床邊,一轉身就會掉下去。 “你,”金瀾驚詫于他的淡定:“你怎么能睡在這里呢?”由于有“不夠坦蕩”的前車之鑒,這次他在肚腸中搜索了幾個來回,才找到一句堪稱得體的話:“……你這樣,不怕冷么?” 洛緯秋眼皮都不抬一下,鎮定自若,仿佛這張床天生就該是他的一樣,連口氣里都透露著一股自信淡然的賓至如歸之感:“這有什么,我蓋著衣服呢,快睡。” “不行,”金瀾這回可不好拿捏了,他的口氣陡然嚴肅:“不行,你不能睡在這里。”他想起身,將床讓給洛緯秋,自己去客廳那個舊沙發上湊合,卻在動作之間不知道踢到了哪里,只聽洛緯秋像是痛得抽了口氣。 于是他立刻不敢動了:“怎么了?我踢到你了?” “沒什么,”洛緯秋含含糊糊地說:“膝蓋上,之前被踹了下。” 金瀾徹底不敢動了。他現下視力接近全無,也不知道洛緯秋是怎么被傷了,也不清楚傷得有多重,只唯恐自己亂動之下又不小心讓他傷勢加重。“……很嚴重嗎?”他一邊問,一邊回想剛剛洗澡的時候洛緯秋是不是沾到了水,而他膝上的傷能沾水嗎。無奈他現在作為一個瞎子,再怎樣回想也是徒勞。 “不嚴重,睡吧。”一片漆黑中,他聽到洛緯秋這樣淡淡地說。 金瀾靜默了幾秒,然后像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掀起被子的一角,示意洛緯秋和他一起睡。 雖然室內關著燈,但洛緯秋自然也能察覺到他的動作與意圖,他卻遲疑了下,然后還是乖乖躺進被子里了。然而這回他極有分寸,不像幾年前似的黏人,只安靜地躺在金瀾身側,既不躲遠,也不靠近。他們兩個人誰也不動,像兩只晚歸的船,只因偶然,停泊在同一港口。然而卻各懷心事,互相揣測。 不知過了多久,再多的心事也擋不住困意,金瀾原本就一直處于黑暗中,眼看就要向暗的更深處滑去直至墜入夢鄉,他突然聽到身邊人開了口:“學長,真的會一直看不到嗎?” “……嗯?” “我是說,”洛緯秋一旦打開話匣,就急不可耐地轉過身,貼在金瀾耳邊說:“你的學業怎么辦?博士還要不要讀了?拿不到學位豈不是很可惜?哦,還有你的家人,你,你的后半生怎么辦?” 第88章 感覺不差 ========================= 聽到這一串問題,金瀾那邊陷入了沉默。這沉默令洛緯秋緊張。 金瀾這個人其實并不算多復雜,但他不說話時,卻沒有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因為他并不神秘,只是矛盾。當然,對洛緯秋來說,他是世上最難解的一道題。 過了好一會兒,金瀾口氣輕快地開了口:“洛緯秋你知道嗎,我是群主。” “……你是,什么?”洛緯秋不知道為何話題陡變,一時還當自己聽錯了。 “群主。”金瀾又強調了一遍:“就是那種聊天群的最高管理者,你知道的吧?” “……然后呢?” 金瀾像在追憶著什么了不得的往事,以一種神秘莫測的口吻,慢條斯理地說:“大概是幾年前吧,我開始看偶像劇,然后……” “你等等,”洛緯秋上一個問題還沒搞懂,又被眼下這句話搞暈了:“你……看偶像劇?” “對啊,”金瀾飛快地說:“我看了不少呢。” “你看上去不像熱衷于看劇的人啊。”洛緯秋回想起自己剛上山時,酒店里還沒裝wifi的那兩天正趕上某部熱播劇播送到精彩部分,這可把游樂佳憋壞了,二人下山辦事途中在路邊小飯館吃飯時,她都要借人家的wifi緩存兩集。 洛緯秋怎么也不能把追劇二字與金瀾聯系在一起。 “你……”他一時不知該怎么接話。 金瀾輕輕笑了:“我一個師弟第一次看到我電腦里的播放記錄時,也像你這樣,說什么都不信,還問我是不是把電腦借給別人了,我說沒有,他說那你電腦肯定中了什么奇怪的病毒了。” 見金瀾提及別人,還拿自己做比較,洛緯秋又不樂意了:“我怎么就跟別人一樣了?這有什么不能信的?你想看就看。” 金瀾不與他糾纏這一點,只慢慢說:“一開始我只是隨意看看,然后一個師妹拉我進了群。后來我發現這種劇還挺好看的,于是看完了一部還想看第二部,這幾年只要難得能有點空,都在看各種戀愛偶像劇了。而群里不斷有人因為不再追劇而退群,也會有新的人加群,群主也換了好幾屆,最近上一任群主說不想干了,看我在群里待得最久,于是就把權限轉移給我了。” 洛緯秋還是有點懵,搞不懂金瀾這番話的含義。然而這時的金瀾似乎興致上來了,說得很開心。昏暗的室內,洛緯秋看到金瀾臉上有幾分柔和的笑意,安寧又美好。洛緯秋在這一刻很想湊過去吻他一下,但他能夠預料到這一吻足以打破這份安寧,于是他忍住了,但他總得做點什么,否則沖動在心中徘徊在四肢亂竄,令他難以安定。他伸手幫金瀾扯了扯被子。 “所以,”金瀾口氣中的輕快滿得幾乎要溢出來:“博士和群主對我來說差不多的。” “這怎么能差不多?你博士讀了好幾年……” “我這個群主也是‘熬了’好幾年才當上的啊。”金瀾笑說。 “那還是不一樣。”洛緯秋執著地糾正他:“一個學位,怎么從你嘴里說出來就這么云淡風輕?” “對其他人或許不一樣,但對我真的差別不大。我當時其實也不是很想讀書,但也沒什么其他的想法,我只是沿著一條固定的直線向前走而已,能這樣生活過一天便過一天。就像我在群里好幾年,其實沒說過幾次話,也懶得退群,后來人家說希望我能接任群主,我也沒什么所謂——過一天,算一天。太多的事都是這樣。” 他繼續說:“當然你要說有什么不同,那肯定也不少。至少博士這兩個字能給一份簡歷增加不少份量嘛。不過,不知道沒了視力之后我還能做什么工作,想必,應該, 大概,是不用cao心什么簡不簡歷的事了。”說到最后,竟然還語帶自嘲。 房間內很安靜,他們二人果真像兩只無意間漂泊至此的小船,相互偎著。洛緯秋忽然說:“我很害怕。” 人類有多奇妙,兩個都心懷恐懼的人相遇了,害怕的濃度并不會更高,而是總要有一個人,憑空生出一點勇氣的火花。 一個流露出脆弱的洛緯秋,使金瀾無名地覺得自己有責任堅強起來,他伸出手,向前摸索著,摸了摸洛緯秋的頭發,然后屈指敲了敲他的額頭,口氣還是一派輕松:“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好了,睡吧,明天還要去醫院拿結果——你說明天坐公交車去的時候,會不會有小學生給我讓座?” “如果你真的,”洛緯秋無心理會金瀾開的玩笑,可他下意識規避了失明這個詞:“真的看不到了,我是說暫時的,怎么辦?” “那就看不到唄。”金瀾輕輕翻了身,他平躺在床上,心情無比平靜,仿佛在他看不到的世界里,頭頂懸著一枚金燦燦的太陽,身旁全是鳥語花香,世界竟比看得見時還要光輝亮麗,沒有空洞,沒有虛無。他就這樣靜靜睡去了。洛緯秋在他身側輾轉——以很輕微的幅度,他畢竟怕吵醒他。 到了后半夜的尾巴,他最終從床上坐起,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來到金瀾的書桌旁。書架上的確放著幾張明信片,上面是俊男靚女。洛緯秋略略地松了口氣,剛剛金瀾同他說的那些話,他并不全信,如今看到證物,總算知道自己沒有被再次欺騙。他對這個結果深感慶幸,又覺得玄妙:這么不靠譜的話卻是真的,一些令人篤信不疑的話卻未必如此。 另一方面,他忍不住想,原來金瀾這幾年過得還算不錯,比自己在荒山野嶺吃糠咽菜滋潤多了,還學會了追劇。他心中有隱隱的不平。然而下一秒又會為這份不平而斥責自我:難道要他這些年過得凄風苦雨,自己心里就好受了么?他過得還不錯,難道自己不應該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