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隔云端 第53節
“???因為剛好有免費票啊。” “這樣啊?!?/br> 金瀾與秦歲安專業不同,參與的不是同一個項目,只是在留學生聚餐會上見過,而秦歲安本人又是個十足的自來熟,開朗大方,做事風風火火的,看不慣金瀾時常落單一個人默默吃飯,于是有什么事都一定要叫上他。三番五次下來,金瀾倒也不愿意拂了她的好意。更何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個朋友很重要。 第二次是在圖書館的走廊里,秦歲安正在第一百次地跟他吐槽這里的食物到底有多難吃時,有個高個子男生與他們擦肩而過。 金瀾當時真的驚慌了,那個體型,那個側臉的輪廓,衛衣加休閑褲的打扮。 秦歲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你熟人?” 男生在前方拐角處回過臉來,看清了,不是同一個人。 金瀾搖頭,隨口說道:“不,只是原來見過……” “怎么可能,”秦歲安快人快語,她毫不留情地拆穿:“ken是亞裔,他從來沒去過中國,你夢里見過啊?” 金瀾笑了:“嗯,就是夢里見過。”然后又問:“你怎么誰都認識?” “哈,那必須,你跟jiejie說實話,是不是看上那帥哥了,你求求我,我就帶你去他們那幫人的派對……” 金瀾此后開始熱衷于參加各種派對。他沒那么走運,所以只有幾次蹲到了那位帥哥。有一次他剛結束一個論壇會議,一身西裝還沒有脫就被秦歲安拉到派對來了。當時他隨便端了一杯飲料,然后安靜坐在室外的吸煙區,看著不遠處ken的側臉,一支接一支地抽。 金瀾會抽煙,但卻不愛抽,也沒有煙癮。但是現在在這里,他需要煙為他將現實與理想之間撕開一條細微的縫隙,讓他在縫隙中短暫失神。有時抽得急了,一晚上就能抽完一包萬寶路。 他的眼神太過赤裸,太過大膽,毫不遮掩,明晃晃的,飽含欲望可又十足寂寞,像在滂沱雨夜中獨行的車,無盡黑夜里,瀟瀟雨幕中只有一束孤獨的白光。 像是要把他曾經不敢做的事情,都在這時找補回來似的。 他只看了十幾分鐘,對方就注意到他了,畢竟像金瀾這樣漂亮的青年還是十分顯眼的。于是ken也開始回看他,從腳到頭打量他。 鞋子的款式略顯普通,上面是一小截白藕似的腳踝,修身的黑色西裝褲,細窄的腰,純白襯衫領口微敞,露出一段鎖骨。一抹火星夾在骨感十足的兩指間,白煙聚起又散開,后面是正在吞吐氣息的唇。 ken端了杯酒走過來,在金瀾面前站定:“may i sit here?” 金瀾笑笑,掐了煙,一句話也不說,撈起外套就起身走了。 別人都是喝酒需要配菜,他是抽煙時,需要就著一個側影來佐味。 煙里沒有酒精,可抽到最后人居然有幾分醉意,但在側影轉過身來時如夢初醒。到底不是一個人,正臉看著不像,一開口就更不像了。 從那之后金瀾再未參加過任何派對,他寧愿在假日開著租來的車去鄉下兜風。僻靜的公路上半天等不來一輛車,兩旁是荒蕪的草,而他坐在車內,看著一輪太陽緩緩下沉,然后在座椅上閉上眼,試圖將血紅的落日溶在眼里。 第三次是給房東太太的孫女carol補習中文。金瀾所租的公寓位于城郊,房東是上個世紀移民過來的中國人,老了之后不能落葉歸根,于是對他們這些留學生一向熱情,試圖從相似的輪廓和鄉音上找尋故土的慰藉,甚至對自家孫女的漢語教學也頗為上心。只是年紀大了,自己看報紙尚需要舉個放大鏡,要教carol一筆一劃地寫字實在過于困難,于是幾次登門,希望金瀾方便的話能在周末撥上一個小時,來看著carol學漢字。 報酬實在豐厚,更何況也不費事。carol在旁邊費勁地描字,金瀾就對著電腦寫實驗報告。 “嘿,金,”畢竟是八九歲的小孩,坐久了也厭煩,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找金瀾說話:“我可以吃個甜點嗎?它都要冷了?!弊娓改负透改付际侨A裔,從小在這樣的家族氛圍內長大,carol的中文口語還是很不錯的。 “可以啊。”金瀾說。 carol的手立刻伸向桌上那盤舒芙蕾,雙腿開心地在椅子上晃蕩。 “那我來看看你寫得怎么樣了?!苯馂懲O鹿ぷ?,手伸向carol面前的筆記本。 “no!”carol手里還拿著勺子,失了先機,沒能護住本子,立刻悲鳴一聲。 金瀾翻了兩頁,忍不住笑出聲:“太陽的太,你忘了里面還有一個點啊。你寫的這個字是大。” “它們很像!” “差多了。重寫吧?!?/br> carol氣呼呼地撇下勺子,重新拿筆,給每個忘了點的“大陽”補上那個“點”。 “寫好了!” “不行,你這樣是不會記住的?!蹦萌隋X財,忠人之事,金瀾露出了嚴肅的一面。 “哦,i’m sick of it!” carol試圖賄賂他:“你也吃一點吧?” “……不了?!?/br> “為什么?你喜歡其他的嗎?cheesecake?” 金瀾對著她笑了一笑:“因為我不愛吃甜食?!?/br> “真的嗎?為什么?我的朋友們都愛吃啊,你是從小就不愛吃嗎?” carol托著下巴想到一個自己新學的一個詞:“難道你有糖尿病?我mama說有糖尿病的人不能吃甜的,所以她從來不讓爺爺吃?!?/br> “你想知道?” carol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滿臉都寫著“我要聽故事我不要寫字”。 “那你先改錯。要認真寫?!?/br> “……” 又過了二十分鐘,carol重新奉上認真改好的作業,然后期待地看著金瀾。 這么鄭重其事地,金瀾倒覺得,其實這事根本沒什么了。 “或許談不上從小都不愛吃,”金瀾走到窗邊,望著遠處那片海:“我的父母很早就分開了,所以我從小是我媽帶大的。那時候她在一家蛋糕店工作,工作很辛苦,不能帶我出去玩,也不能給我買零食玩具,我唯一經常吃的‘零食’就是她下班后帶回來的、當天沒有賣完的蛋糕?!?/br> “天天吃,于是終于吃煩了,可是不能不吃,我不想讓她傷心?!?/br> “后來習慣了,還帶到學校里當早飯吃,然后慢慢地,其他同學都以為我真的特別愛吃甜點了?!?/br> “然后從小到大,和同學和朋友一起吃飯,他們都很照顧我,總是特地跟我說,這個菜是甜的,特地給你點的?!?/br> “其實以前我也會按照自己的心意點菜,但是大家都很驚訝的樣子。后來我想,算了,那就吃甜的吧。為了不讓別人傷心,也為了不讓別人驚訝。” carol點點頭,她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那你一開始說清楚,不就好了嗎?” 金瀾笑瞇瞇地看著她:“是啊,一開始說清楚就好了?!?/br> 太多的事情,都錯在一開始張不開口。 carol想了什么:“你為什么對我就能說實話呢?”她嘟起了嘴:“你難道不怕我傷心嗎?” “因為你可愛。好啦,不要不開心了,我可是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了?!?/br> “真的嗎?”受到莫名的信任,carol于是立刻開心起來:“你沒有跟別人講過這件事嗎?” 金瀾想了想,說:“其實還是有的。我對我喜歡的那個人講過?!?/br> “who?他在哪里?他長得好看嗎?” 金瀾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carol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地過來。 金瀾指向窗外海平線上的那輪太陽。 纖薄的海霧像點滴積累的情緒,它們積聚在一起,時常遮蔽視線,最終凝成靛藍海面上一片不透明的白,仿佛未坦誠的心緒。金瀾覺得,如果把自己的心具象化,那應該就像那片海霧。濃霧下沉,霧中一切都變得影影綽綽,只有一個模糊的灰白剪影。 但是太陽出來之后一切都變得不同,霧氣上升,周遭的景致逐漸明朗,海面重歸平靜,至多在海風飄蕩時略有起伏,像一匹柔順的緞子,令人想要親撫。 “太陽?”剛改完錯字,carol對這個詞印象深刻,她一臉不悅:“你騙我,人怎么可能住在太陽上。” 金瀾搖搖頭:“不是太陽,是太陽升起的地方,是東方?!?/br> 海風卷起他柔軟的頭發,順著面頰掠走了他未說出口的思念。但愿海風慈悲,能跨越陸地,跨越海域,將一句我好想你送致遙遠的東方。 十幾個小時的時差,金瀾那邊還在中午時,洛緯秋正溺在深夜的夢里。 他夢見藍天白云,夢見金瀾站在海邊,嘴巴一張一合,好像在說什么,但距離太遠,聽不真切。洛緯秋向前跑了一段,兩個人近了些,可還是聽不清。最后他不得不走了好久,走得好累,才走到金瀾身邊。 夢里的金瀾示意他低頭,他附耳過去,心想這次總算可以聽清了,卻不曾想在低頭的一瞬間,金瀾忽然抬頭在他臉上輕啄一口。 一個比蚊子叮都要輕的吻,生生將洛緯秋嚇醒了。 他在黑暗中,從床上坐起來,重頭審視這個夢。 這離廣義上的“噩夢”絕對有十萬八千里,夢里沒有怪獸,沒有喪尸,沒有無法結束的考試,沒有算不出的題。 藍天白云不可怕,大海不可怕。難道可怕的是金瀾嗎?也不對。夢里的他表情溫柔,眉目間甚至帶著憂傷。 到底是為什么? 前兩天學校舉辦校園戲劇節,洛緯秋原本對這類活動毫無興趣,但那天還是鬼使神差地走進禮堂,看了一出戲。 是學校戲劇社新編的《梁祝》。這次的改編力求新意,主打歡樂,因此改掉了原本那個珠沉玉損的結局,給了梁山伯與祝英臺二人一個美滿的結局。 故事的最后,反派退場,佳偶自天成。 洛緯秋忽然很羨慕這一版的梁山伯。不僅是為最后那個happy ending,還為祝英臺是個女的。 如果,梁山伯在祝英臺還是男兒裝、二人以兄弟相稱時就動心了,那他會怎么選擇? 想必就算是糾結也無需太久,因為祝英臺終究是女兒身。 皆大歡喜。多好。 一個念頭躍入心頭:如果金瀾也是個女的就好了。把洛緯秋自己都嚇了一跳。 只要他是她,他寧肯金瀾騙自己,寧肯金瀾不辭而別。洛緯秋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他在心中對金瀾退步再退步,他的底線可以一低再低,最后卻發現,只有這一步是無路可退的。 魏寒早上醒來之時,看見洛緯秋坐在床前發呆。 他問洛緯秋怎么了。 洛緯秋面色不佳:“我心情不好。” “???”魏寒揉揉眼,說:“為啥?。俊?/br> “學長?!甭寰暻镅院喴赓W。自那件事之后,在他們二人之間,“學長”一詞就專指金瀾了。 “嗨,你一提這事我就生氣,我上次好不容易給你倆搭了線,有啥仇有啥怨不能當面解釋清?。磕銈z真行,一共就說了不到五句。你現在好了,你難受,結果人家跑了,你想罵他都沒地罵了?!?/br> “……你又不是在說媒,什么搭不搭線的。” “cao,我說了那么多,你就聽見個搭線啊。” 看著洛緯秋落魄的樣子,魏寒也不忍心了:“哎,算了,反正他也快回來了。我記得好像是秋天?還是冬天?我等會再看一眼。” 這次洛緯秋成功抓住了關鍵:“你怎么知道的?” “???”魏寒撓撓頭,說:“就,他發郵件跟我說的啊?!?/br> “郵件?” “對啊,難道還是打國際長途???那可老貴了,我記得我表姐出國的時候……” “你為什么會有他的郵箱?我都沒有他的郵箱。”洛緯秋盯著他。 魏寒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十分沒有水平?!斑@不廢話嗎,你不找他要怎么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