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隔云端 第20節(jié)
“……”洛緯秋對金瀾很是同情:“那姓喬的……不是,我是說我表哥,帶你?” “也談不上帶,下學(xué)期有個項目,喬老師應(yīng)該會參與,我恰好也在那個組里,院里讓我提前跟喬老師多熟悉熟悉情況,打打下手什么的。”金瀾毫無波動,他假裝聽不出洛緯秋對自己表哥的鄙夷,也不會輕易流露自己的喜惡。 不出格,有分寸,一切都穩(wěn)穩(wěn)當當。 那一天,洛緯秋和金瀾一起忙活到了暮色四合,殘陽下,兩個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長很長。 洛緯秋不善聊天,更懶得找話題,還好金瀾在此,讓兩人之間絕不至于冷場到尷尬,他溫和地拋出一個又一個話題,都是不涉私人事務(wù)又很好回答的那種,“安全”極了。 洛緯秋不傻,他看得出金瀾是在刻意關(guān)照他,心底也存了一份感激。這不是第一次了,一份份感激疊加起來,金瀾在他這里的好感度已經(jīng)把其他一眾閑雜人等吊打了一個來回。 第26章 物傷其類 ========================= 洛緯秋自從義務(wù)幫喬泳思搬過家后,就要隔三差五受這傻逼的“sao擾”。最終在晚上十一點那廝打電話讓洛緯秋帶他去找學(xué)校附近的酒吧之時忍無可忍,反手把丫拉黑了,然后隨即發(fā)了一條短信問金瀾他到底是怎么忍下來的。 金瀾回復(fù)得很快:“習(xí)慣了。” 洛緯秋算了算,距離他第一次見這位表哥,其實也就過去了三天而已。 看來這份親緣著實有些淺薄。不過洛緯秋不在乎。 金瀾發(fā)來了第二條短信:“怎么了?你有什么不開心的?” 洛緯秋不是個會跟別人沒完沒了倒苦水的人,特別是面對他人的關(guān)心之時,就更說不出口了。 不過掂量掂量自己內(nèi)心的那些事兒,其實也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牢sao。金瀾每天面對的麻煩未必比他少,他實在沒有抱怨的底氣。 洛緯秋想來想去,只好回復(fù):“沒什么,學(xué)長晚安。” 金瀾則回:“你也晚安。對了,我正好也有很多問題想問喬老師,如果他有什么事,你就讓他來找我吧。” 幫別人分擔麻煩,還要借口是自己有問題,不會讓對方產(chǎn)生一點兒心理負擔。這樣的關(guān)照,堪稱潤物細無聲。 換作一般人,也許就順水推舟就坡下驢了,然而洛緯秋盯著這條短信想了又想,還是把喬大表哥從黑名單里放出來了。 然后高貴冷艷地回復(fù)他:“高德地圖,持續(xù)為您導(dǎo)航。” 金瀾的體貼是金瀾人好,但是洛緯秋還是做不到將自己的麻煩事兒轉(zhuǎn)嫁給別人,更何況那個傻逼是他表哥。 哪怕一表三千里,也還有那么點微不足道的血緣關(guān)系。 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就捏著鼻子勉為其難地應(yīng)付過去就算了。 以往洛緯秋遇到傻逼,要么拉黑無視之要么與其pk之,眼下既不能無視也不能按著打一頓,只能應(yīng)付了。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應(yīng)付完了,吐槽還是要吐槽的,有益于身體健康。 于是那幾天金瀾總是收到這樣的消息—— “cao,在酒吧喝多了,讓我把他背回來,然后吐我一身。” “散步散到花園里迷路了,我故意晚去了半小時,讓他受受冷風(fēng)吹。” “自己睡過了還說是倒時差,哪里來的高貴時差要倒一星期?他是從火星回來嗎?” “非要吃小籠包,還指定要狗不理……于是我給他買了一面鏡子。” “嫌國內(nèi)的天氣太干燥了,我建議他買個加濕器,他說不太衛(wèi)生,我建議他在地上放盆水,他說怕晚上起來不小心碰到……媽的,最后我讓他沒事多拖拖地,既能提高室內(nèi)空氣濕度又能強身健體。” ………… 這樣一來二去,洛緯秋和金瀾,一對嶄新的短信聊友就這樣緩緩誕生了。 雖然大部分時間是洛緯秋負責吐槽,而金瀾負責點評,以及適當?shù)陌矒帷?/br> 有那么幾回,洛緯秋甚至覺得如果沒有金瀾,他大概真要忍不住一個大耳刮子抽他個金光燦爛,直接在校園里上演真人pk了。 喬表哥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成為別人感情的催化劑。 日子這般過著,談不上多么刺激,但也不算平淡。 回到現(xiàn)在,洛緯秋看著手機的短信,然后回道:“嗯,外面路滑,學(xué)長注意安全。” 金瀾回復(fù):“還好還好,本來今天有份文件要給喬老師簽字,沒想到他出去開會被大雪堵在路上了,今天回不來。” 洛緯秋趕緊打字:“那太好了,不用見那家伙。”誰知還沒發(fā)送出去,就見金瀾下一條短信來了:“然后他說他干脆就請了兩天病假不來上班了,正好他住的酒店附近有個溫泉浴場,他想玩幾天。然后我只能去找其他老師批了/捂臉。” 洛緯秋:“……”真是個麻煩精! 于是他忽然不舒服起來。 如果喬泳思一直在折騰他,那他雖然惱火心煩但不會有這種不舒服。 但回回聽到金瀾偶爾提及喬泳思怎樣折騰他時,這種隱晦的不舒服就會涌現(xiàn)出來。 洛緯秋是個很有“領(lǐng)地意識”的人,他潛意識里將“自己的人”與“不是自己的人”分得清清楚楚。而正如有領(lǐng)地外的人欺負了他的朋友,他會急于出頭一樣,如果有領(lǐng)地內(nèi)的“自己人”做了蠢事連累了無辜的人,他也會跟著產(chǎn)生莫名的負罪感。 之前玉玉在游戲中被小三的事,哪怕玉玉不知情,洛緯秋最初聽到這事時心里還覺得很對不起那個原配,只不過后來幾次仇殺pk,以及在世界頻道辱罵之后將他那點兒負罪感打消了。 而現(xiàn)在,喬表哥雖然在他看來是個人型傻逼,但總還擔著一個“表哥”之名。 “不好意思學(xué)長,給你添麻煩了。”洛緯秋如此回復(fù)道。 過了一會兒,金瀾的回復(fù)才過來: “其實喬老師對我還不錯,他上次給了我兩張自助餐的券,你中午如果沒有其他安排的話,跟我一起去吧?畢竟這兩天你也挺辛苦的。” 其實跟金瀾比起來,他那點事兒哪能稱得上辛苦。 洛緯秋對著手機點點頭,但隨即意識到對方看不到,于是又趕緊回復(fù)了個“好”。 很久很久之后洛緯秋才發(fā)現(xiàn),喬泳思這個人摳門成性,根本不可能把餐券送人的。那天的午飯,是金瀾掏的錢。 * 下雪路滑,兩人到底還是去晚了一會兒,到達時自助餐廳里已經(jīng)人頭攢動,很多盤子里的菜已經(jīng)空了大半。 “沒關(guān)系。我們等一下,還會上菜的。”金瀾安慰著略顯焦慮的洛緯秋,他仿佛時時刻刻都很沉得住氣,洛緯秋跟他在一塊兒,仿佛就擁有了一根定海神針,只要跟著走就行。 “學(xué)長經(jīng)常來嗎?” “是的,我還挺喜歡這里的幾道菜。” 又過了一會兒,又有新的一波菜上來,兩人才能順利吃上飯。 洛緯秋好奇地瞄了一眼金瀾盤中的食物,清溜蝦仁、蟹粉豆腐、八寶飯…… 金瀾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抬頭問道:“怎么了?” “啊,不,沒什么。”洛緯秋低下頭,扒拉著自己盤里的東西:“我只是想,這些菜還挺……”他在腦子里搜尋了半天,終于找到個詞:“挺、挺適合你的。” “嗯,”金瀾看了看自己盤里的菜,還有那一碗酒釀圓子,說:“我也覺得。” 湯汁濺到了眼鏡上,金瀾只好取下放到一邊,他筆挺的鼻梁上被眼鏡壓下了一條不輕不重的折痕。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目光沒有鏡片的遮掩,則顯得更加沉靜了。 “跟我這樣無聊的人一起吃飯,很無趣吧?” 洛緯秋沉默了又沉默了,時間久到連他都覺得根本沒必要再接這個話茬,但還是說道:“我不覺得無趣。” 金瀾笑笑,他笑的時候眼尾會微微翹起,像半個月牙。 “對了,”吃完飯,兩人在回去的路上,金瀾對洛緯秋說道:“我之前說過,感覺你很不喜歡麻煩別人,對吧?” “嗯。” “其實現(xiàn)在想想,總覺得你的心太重了,”金瀾說:“你很會為別人考慮,急他人之所急,憂他人之所憂,這是你的善良,你有很柔軟的心。但是……未免給自己太多的負擔了。” 這幾句話對金瀾來說,已然算得上“出格”了。依照他原本的性子,他根本不會置喙別人的事情,或者去評判他人的性格。 然而與洛緯秋認識的這些日子以來,他卻敏銳地察覺到這個男生身上似乎總帶著很多不必要的包袱。無論是受了傷不愿意告訴室友也好,也是會因為表哥的事情向金瀾道歉也好,這一點一滴,都在為他人考慮,但無形之中,日積月累的精神壓力也會愈來愈多。 表面好相處,內(nèi)里拒絕他人靠近的金瀾是個表里不一的人。 表面不好相處,內(nèi)里卻柔軟的洛緯秋也是個表里不一的人。 從這個角度來想,他們二人還真有點像。金瀾想。也許正是這份“相似”能讓他察覺到洛緯秋身上的不對勁,讓他實在不忍心看著這個男生身上的擔子越來越多。 不忍心,所以今天出格就出格吧。 人有時候見到與自己相似的人,或許會感到不快,又或許會物傷其類,心存一份特殊的憐惜。 “該丟的東西就適當丟一下,有時候你可以不用考慮別人的。”金瀾對洛緯秋說。 “學(xué)長是為了跟我說這些話才叫我出來一起吃飯的嗎?”洛緯秋問。 金瀾點點頭,又說:“其實也想改善一下伙食,最近食堂吃的有些膩。” 雪還未停,只是由大轉(zhuǎn)小,小雪花們不自量力地掉在行人的肩上、頭上、臉上,最終都無可奈何地融解了,只留下了一條淡淡的水痕。 “可是學(xué)長,”洛緯秋跟在金瀾旁邊不聲不響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出聲,語氣中似有不服:“我代表哥向?qū)W長道歉后,學(xué)長是怎樣回復(fù)我的?” “啊?” “學(xué)長說,其實喬老師對你還不錯。” “……是啊。” “喬泳思真的對你很好嘛?還有,真的是食堂吃膩了嗎?” “……” “學(xué)長怕我過意不去,還要刻意這么說,也只是為了讓我心里好受點兒,是吧?” “……這個……”金瀾皺皺眉。 金瀾被人反將一軍,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習(xí)慣了關(guān)照他人于無形,萬萬不想還有這樣被拆臺的一天。 “……或許學(xué)長也可以試著丟掉一些包袱。”洛緯秋說:“總覺得,你這樣子也很累。” 說這句話時,洛緯秋刻意地模仿了金瀾說話那不疾不徐的口吻,金瀾是個笑點很高的人,但聽到后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我僭越了,”金瀾的口氣還是淡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方式,如果你覺得舒服就好。” ……或許我這種自顧不暇的人,還要去教別人怎么做人,是太可笑了。金瀾想。 洛緯秋卻急了,他本意是想開個玩笑,沒想到金瀾當真了:“不是,學(xué)長,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 “沒什么,沒什么,我不是生氣。”金瀾擺擺手,在滴水成冰的室外久了,他的鼻尖被凍得有些微微發(fā)紅,他抬頭看向比自己高許多的洛緯秋,怕他心存愧疚,于是及時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你知道么,其實我……” “什么?” 金瀾故作神秘,刻意壓低聲音:“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