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拒絕

    跟軍方做生意這個消息，就好像從天而降的餡餅，確實夠誘惑人心。

    只是李延平的這封信，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如果放在幾天之前，周錚沒有在碼頭認出那批軍糧，江婉此刻就該心花怒放了。

    身處古代封建王朝，估計除了皇帝，軍隊已是最粗的金大腿，甚至比起伴君如伴虎的危險隱患，與軍隊打交道的好處還要更勝一籌。

    想想前世那個稱霸全球卻臭名昭著的漂亮國，人家建國都不過短短幾十年的歷史，靠的就是四處煽風點火，販賣軍備軍資大發(fā)戰(zhàn)爭財，從而一躍成為世界霸主的。

    足可得見，但凡與戰(zhàn)爭沾點邊的生意，利潤得多可觀。

    若是能傍上軍隊這條粗大腿，望江樓？孫家？那是什么東西！

    她又何必為了這一點蠅頭小利與人針鋒相對。

    可是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如果。

    碼頭上突兀出現(xiàn)的軍糧讓江婉內心有了足夠清醒的認知。

    至少目前，大虞朝軍方這條金大腿的含金量稍顯不足，甚至有可能金皮脫落，露出泥胎自身難保。

    據江婉收集來的消息，皇帝沉溺于后宮，不問世事已久，對自己手中的這柄驚世利器，不知是忌憚還是防備，總之就是顯得有些漠不關心。

    再說大虞朝還重文輕武，目前幾乎所有的朝政都已經被文官把持。

    以常將軍為代表的武力集團，此時就如同風箱里的老鼠一般，兩頭受氣。

    更何況常將軍還是一個解甲歸田多年后，才臨危受命起復的，在朝中的根盤早所剩無幾。

    本來李延平跟他回了京，李家就已經一只腳踏進了武人的陣營，好在那孩子資歷尚淺，盡管小有功勞也還不足以被人放進眼里。

    但若此時江婉接下做軍糧的生意，那李家就徹徹底底的被打上了武人的標簽，想要再揭下來可就不容易了。

    這對李家未來的發(fā)展以及李延睿科考仕途之路都有不小的影響，由不得江婉不仔細斟酌。

    第二天一大早，江婉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的決定告訴李延宗。

    得到否定的結果，他似乎也并不覺得驚訝。

    畢竟在他十幾二十年前的人生中，一直過的都是相當清苦的日子，如今家里的現(xiàn)狀他其實已經相當滿意，要不是江婉警醒，時刻提點著，估計他都該有久貧乍富的飄飄然了。

    “娘，沒關系，二弟科考需要的銀子咱們可以慢慢賺。”

    如今的李延宗早已今非昔比，脫離了小富即安的小農意識后，又見多了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自然不會還天真的以為，只要科考能榜上有名就能一步登天，心想事成。

    遠的不說，臨江府的鄭縣令，十多年的時間在縣令的任上，對付幾個本土豪紳都捉襟見肘，處處被人牽制就是很好的反面教材。

    “你就不問問我什么原因？”

    江婉對家里的這個老大也是十分無奈。

    論起忠厚老實和孝心，他都無可挑剔，只要是她的決定，他從來就沒有反對過，只是有時候就顯得木訥的過了頭。

    “能夠做上軍糧生意自然再好不過，甚至比做皇商更加誘人，但是你也該知道咱們大虞朝的朝堂上重文輕武，若咱們現(xiàn)在就與武人站在了一起，貼上與他們一黨的烙印，等將來老二科考入仕，他的處境就會變得很尷尬。”

    “文職的同僚忌憚咱們家的立場，不敢與之深交，武職那邊他一介書生又格格不入，讓他如何施展拳腳？”

    “還是娘想得周到！”李延憨厚的笑笑。

    果然家里遇事不決問娘就好了，虧得他昨晚還想得半宿沒睡！

    江婉一見他那個樣子，就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收效不大。

    如果是擱在往常，江婉根本不必如此心急，由著他撞得頭破血流，自然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但自從發(fā)現(xiàn)軍糧的秘密后，江婉就有奇怪的直覺，感覺留給自己家慢慢發(fā)展的時間不多了。

    “算了，去看看祁將軍他們起了沒有，請過來吃早餐吧。”江婉知道自己的脾氣很急，深吸了口氣之后自己強行轉移了話題，盡量保持克制。

    暗暗告誡自己，到底時日尚淺，李延宗從一個只知種田的憨厚農家漢子，成長到如今能獨當一面的程度已經很難得了，她切不可cao之過急。

    “嬸子，早餐來了！”正好此時周錚從醉云樓打包了早餐回來。

    此時醉云樓已經開門營業(yè)，其實本可以不必多此一舉的，但昨晚大家都折騰得太晚，到了這會兒客人那邊仍然沒有動靜。

    醉云樓的生意如今已經全面恢復，后廚忙得不可開交，若是錯過了飯點，客人的早餐就得江婉自己安排了。

    與其到時費力還麻煩，倒不如提前將早餐打包回來準備著。

    “咱們先擺上吧，實在等不及可以先吃。”江婉從他的手里接過兩個大食盒，放到桌上就開始擺放，“咱們釀的酒已經到了關鍵時候，今日可能比較忙，陪同祁將軍的事兒就交給老大和你了。”

    “嬸兒放心，絕對不出問題！”

    周錚難得的情緒高昂，江婉沒忍住看了他好幾眼，“你追查那個軍糧的事兒，跟祁家軍說過了沒？”

    “此事可能牽涉甚廣，咱們無能為力。”

    話說出口，江婉又有些后悔，這事除非能鬧得更大，驚動更廣，否則無論對誰來說都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好歹人家祁將軍跟自家老三也有交情，還在邊關出生入死，莫名其妙的就將人家牽扯進這些齷齪的事里來，她有些于心不忍。

    她打算等會兒就寫封信給李延平，讓他去給常將軍提個醒。

    “只是祁將軍如今也在休養(yǎng)中，這事未必做得了主，如果你還沒說的話就別說了。”萬一這人沉不住氣被卷進去搭救的人都沒有一個。

    “這幾日朝廷欽差南巡的話題倒是鬧得沸沸揚揚的。”江婉將話說到一半又生生咽了下去，“算了，那位欽差大人估計也指望不上。”

    江婉的心里亂糟糟的，以致于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

    主要是她越明白武人的處境，就對李延平的前程越發(fā)擔憂。

    他自己選擇了保家衛(wèi)國，上陣殺敵這條路，江婉本應全力支持，可如今的大虞朝，英勇的士兵們不是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卻被自己人捅刀子算怎么回事？

    “欽差大人為什么指望不上？”江婉正與周錚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突然背后傳來低沉的質問之聲。

    第324章 夜夜笙歌和官官相護

    “啊，祁將軍早！”

    江婉聞聲轉過身去，就看到一個長相威嚴，卻氣勢凌厲的中年美大叔。

    當然這個‘大叔’泛指三十多歲、年輕有為的沉穩(wěn)男子，跟江婉如今的年齡、身份都沒有半毛錢關系。

    拋開昨夜朦朧燈光下看到的模糊面容，江婉此時才是第一次正視祁將軍。

    只掃一眼，江婉便暗自贊嘆，不愧是身經百戰(zhàn)的將軍！

    哪怕她前世在影視劇中見到過無數(shù)演員扮演出來的將軍形象，無論高大威猛的，還是胸中有丘壑運籌帷幄的，到底是后人的揣測，與真正血與火中鍛造出來的將軍，還是有很大一段距離。

    在這一剎那間，江婉腦海中，那些名垂青史的英雄人物全都有了面孔。

    一身普普通通的黑色長衫，穿在他的身上不胖不瘦，束了袖腰上打了腰封，雖然與身著錦衣華服、衣袂翩翩的如玉公子完全不同，但干脆利索的打扮，卻又是另外的挺拔俊逸。

    江婉一時看的有些錯不開眼。

    這人……怎么看著有些眼熟啊？

    可具體什么時候見的卻又毫無頭緒，莫非是原主的記憶？不，不，應該不可能。

    江婉自己又連連搖頭。原主江氏一輩子都沒能踏足柳鎮(zhèn)之外的地方，上哪里見過這樣的人物？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快過來吃早餐了！”她趕緊熱情相邀。

    今日為了招待客人，她已經比平常晚出門了，眼看端午在即，釀造的酒可不能再出半點差錯。

    “欽差大人為什么指望不上？”祁將軍定定地直視著江婉再見開口，仿佛不達目的不罷休似的，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十分固執(zhí)。

    “額，這個……”江婉有些為難。

    她本就不是閑著無聊，喜歡背后道人是非的人，何況欽差大人還是朝廷命官，豈容普通人非議？

    跟周錚發(fā)發(fā)牢sao，那是因為大家都是一家人，得經常溝通，做到思想無隔閡，但跟這個祁將軍又不熟。

    “你為什么覺得欽差大人指望不上？”

    沒等到江婉的回答，祁將軍再次詢問，聲音冷冷淡淡的甚至感覺不到其中語氣的起伏。

    嘖嘖～看著挺高大威猛的一個將軍，只是這腦子怎么好像只有一根筋呀！

    江婉不由得有些同情。

    人無完人。

    常常有在某些領域特別出彩的人，在其他方面顯得有些像白癡，這也算是印證了那句天才與瘋子僅一線之隔的說法吧。

    已經有不少人在她面前夸贊這個祁將軍了，或許他就是屬于那種長得好看、打仗還特別厲害的軍事天才，人情世故卻像白紙一般？

    想想也是，武人與文人之間橫著的那道鴻溝，最明顯就是個性差異造成的。

    文人們慣會察言觀色、溜須拍馬，武人們大多孔武有力、性格剛直，一言不合就動手的那種。文人們手上逞不了強，只能在嘴上找補回來，史書上那些被文人構陷的名將功臣還少？

    江婉的腦子里自動代入曾經看過的不少戲說歷史劇，感覺與常將軍這些人的處境還蠻有相似度的。

    看在大家現(xiàn)在好歹也算是一邊的，江婉免不得語重心長的道，“我也是道聽途說，這回南下的欽差大人已經進了江陵府，但卻稱身體不適一直沒露面，實則早住進了望江樓夜夜笙歌。”

    “據說這欽差大人是一位閑散王爺，富貴鄉(xiāng)里長大的人，不知人間疾苦也情有可原。”

    “周錚，你上回在碼頭上看到的軍糧，不遮不擋大搖大擺的就能進江陵府，背后之人必定有大倚仗，先別說官場官官相護的潛規(guī)則，就那閑散王爺在此地勢單力孤的，就算他知道了這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說不定這背后還涉及到黨同伐異，絕非你們能夠隨意摻和的。我準備等會兒給常將軍去個信提醒一聲，你們可千萬別莽撞！”

    都到這會兒了，江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周錚昨晚沉不住氣，早將軍糧的事兒告訴祁將軍了。

    想想當初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義憤填膺，更何況那時候眼睜睜的看著同袍和手足兄弟們，忍饑挨餓卻無能為力的祁將軍？

    不然為什么他非得執(zhí)著一個答案呢？

    “好了，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江婉覺得自己這段時間注意力都有一些跑偏了，在本不該自己置喙的事情上浪費了過多心神。

    她手一揮，算是劃上了一個句點。

    單方面中止話題的江婉完全忽視了齊將軍身后兩個護衛(wèi)欲言又止的神情。

    “雖然我家來府城的時日也不長，但到底好過你們初來乍到。等吃了早餐，就讓我家老大和周錚帶你們出去逛逛，最起碼能找個舒心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