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沒見識！一雙眼睛長著就只盯住人家的鍋里碗里，我說的飛黃騰達就這？”江里正沖江婉遠去的背影指了指，“看看人家的格局！老秀才當年也一心盼著江氏好的，雖然教育兒子不怎么樣，但當真看人極準！”

    “眾多兒女，單留下阿婉這孩子嫁給李文盛，如今……”提起李文盛，江里正還是惋惜，要不是出門不順路遇土匪，如今他們村里可是進了一位進士老爺！

    那可是多么榮耀的事情！

    不過江里正轉頭又情緒激動起來，“如今可好，不僅李延睿書讀得好，中舉在望，阿婉也是個有情有義的，自己把日子過起來了也沒忘拉拔族人。”

    “哪怕江德綱一家做下那么多不是人干的事，大丫那孩子差點落進火坑里，她還是不計前嫌把人帶了回來，就沖這份良善之心，李家就能走得更遠！”

    三嬸兒難得見到自家老頭喋喋不休說這么多話的時候，且對象還是江婉，當即也好笑，“這會兒知道人家有良善之心了？知道李家能走得更遠了？當初急得晚上覺都睡不著，一會兒怕人家拿人當牲口使影響秋收，一會兒又擔心李家的生意不長久讓大家人心浮動的人是誰？”

    三嬸兒本是存心擠兌下老頭子，眼見他有惱羞成怒的趨勢忙打住話頭，“阿婉這已經回來了，上回鎮里說的那事你要不要問問她？”

    “那事啊，我再想想。”江里正抽出自己的旱煙桿叭嗒了下才慢悠悠的道。

    已經開始征秋稅了，幾個村的里正依慣例又在鎮里秦家碰了頭，當秦亭長說秋稅再增半成時，現場當即炸了鍋。

    今年難得風調雨順，大家辛辛苦苦耕種一年，就等著賣了糧食過日子，可這官府的稅一加就是半成，豈不是所有的希望都落空？

    可別小看半成收成，那有可能就是村民們一家自留的口糧，這一加簡直是要將人往死路上逼啊。

    一開始大家伙都求著秦亭長去給上官求個情說說好話，看能不能減免一點，但秦亭長態度堅決絕不通融就惹得大家伙不快了。

    更有人當即扒拉出他曾欺上瞞下私自扣留了稅收的事，畢竟自他婆娘設計綁架了小柳樹村李家的小女兒入獄流放之后，秦亭長的威信早已不復從前。

    緊接著大家都要趕他下臺讓出亭長之位。

    “大家推舉我當亭長，看的也是李家的臉面，我這要應下了臉皮得多燥得慌？還是算了。”江里正的一鍋煙已經抽完了，也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第195章 秋收開始了

    一場秋風一場寒。八月十五過后，小柳樹村就正式進入了秋收的黃金季節。

    入目全是金燦燦的稻田，一穗穗沉甸甸的稻子壓彎了腰，滿載著村里人的期盼。

    正好秋茶的采摘也進入尾聲，江婉正好關閉了茶葉作坊。

    “六姐，作坊里我都收拾齊整了，這是鑰匙。”江云川盡職盡責的做了最后的巡視，最后將作坊關閉。

    “好。”江婉接了鑰匙，突然轉頭又對他說：“云川，你家秋收要幾天？”

    江云川雖然與江婉是同輩兒的，但其實才二十多歲，是江里正與三嬸兒的老來子。

    小時候曾送去讀了幾年私塾，是個識字的，并且做事極有條理，很有江里正的風范，別看年紀輕輕的，他在村里說話做事都一板一眼很能服眾。

    江婉早就看中他的本事，茶葉作坊一開工就讓他當了管事。果然不負所望，即使是江婉去縣城不在的日子，他仍然將茶葉作坊打理的有條有理、井然有序。

    “今年莊稼長勢好，怕得10來天吧，六姐還有什么吩咐？”雖然是同輩，但江婉與他年齡相差較大，說話的時候江云川態度仍然比較恭敬，況且往常這個毫不起眼的族姐，如今已是他最敬佩的人。

    在茶葉作坊干活的這些日子。江云川獲益匪淺，無論是以前被村里人視為無用之物的野山茶，經過一番前所未聞的改頭換面，就能變廢為寶的神奇cao作，還是作坊里高效的運作方式，全都令他眼界大開。

    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仍然是熟悉的人，但江云川總覺得江婉與他們這個貧瘠偏僻的小山村格格不入。他很好奇，她接下來又會做什么新奇的事情，也很期待自己還能跟著見到什么世面。

    “秋收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還不是跟平常一樣？如果鎮上有鋪子請人就去幫兩個月忙，不然再看看哪里有散工可做。”江云川笑了笑。笑容帶了些許苦澀。

    哪怕他爹當著里正和族長，但家里田地的產出仍然有限。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苦耕耘一年也落不下幾個收成。

    倒是鎮上從旁的地方來的，那些收購糧食的商人，每回都賺得盆滿缽滿。他識字會算賬，常常還能撈個短工的活計，幫著過過秤、記記賬，掙幾個零花錢。

    其他時候跟村里大部分的勞力一樣，哪里有架橋鋪路、建屋蓋房的活兒就往哪里去，總之鄉下不養閑人，一年到頭都是忙忙碌碌的，才能勉強填飽一家人的肚子。

    其實往年這個時候都是村里大部分人最有干勁的時期，除了能收獲糧食，也是村里人難得見到錢的時間之一。

    但今年因為有江婉的作坊，讓不少勤勞的人家都收獲頗豐。再去看往年做工所得的那三瓜兩棗，便都有些瞧不上了。

    “那行，忙完秋收之后，我有活請你幫忙。”江婉只提了這一句，便讓他走了。

    算算時間，十多天后，臨江縣城里的那些豪紳們，應該已經能將宋家瓜分殆盡了。她分得的那間綢緞間夾雜在里面毫不起眼，也是時候改頭換面開工營業了。

    農忙季來到，李家的新房起了一半也停工放在那里了，江婉走走停停，在自己的地盤上巡視一遍后，也急急忙忙回到家里。

    檢驗春季辛苦勞動成果的時候到了！

    今年風調雨順，李家開荒的那二十多畝地上種的紅薯長勢一直不錯，再加上江婉一直有精心照料，預期良好。只是紅薯不比稻谷，它長在地下沒挖出來之前，誰也無法預估收成。

    “可惜二哥二嫂不在，當初可是咱們一起種下的呢。”李延平接過大哥準備的鋤頭，很有些遺憾。

    這小子估計是想起春天里一家子一塊兒為了活命的目標忙活的場景，李延宗也同樣滋味莫名。

    再回想那段日子。終日惴惴不安，生怕家里吃了上頓沒有下頓，不知什么時候就過不下去了，哪里還敢奢望還有如今這般好日子過。

    他扭頭回望，就見娘一個勁的催促大家快出發，生怕去晚了就看不到豐收景象似的那迫不及待的樣子，完全與往日沉著穩重的樣子不同。

    是呢！

    要豐收了。

    李延宗的心情瞬間開朗，仿佛有陽光照進來。

    “出發！”他大手一揮，帶領一家子人朝自家的地走去，瑜哥兒已經走得很穩了，此時也拿了把木鏟跟著大搖大擺湊數。李延宗大手一撈，直接將人舉起駕到自己的脖子上。

    以前他爹在的時候總說什么‘君子遠其子’，打小他就沒有跟自己爹在一起玩耍的記憶，輪到他做了爹，看到瑜哥兒可愛的時候想抱抱也只能忍著，還是娘把他罵了一頓，才明白過來。

    自己缺失的為什么要讓瑜哥兒也一樣留下遺憾呢？盡信書不如無書。管他書里有什么道理，只要抱了孩子，他跟孩子倆人都開心就好。

    有什么規矩教條能比得上此時瑜哥兒在他的肩膀上咯咯笑的聲音更動聽的呢？

    “嘖嘖～東家，咱這地看著太瘦了，地瓜藤都長得不齊整，怕是沒什么收成。”種莊稼的老把式田伯，才到地頭就一臉失望。

    自家遇到的這個東家，雖然只是個婦道人家，卻樣樣能干，田伯常常覺得自己白活了這么大歲數，連人都看不透，現在好不容易輪到自己的老本行上了，這回總該有些發言權的。

    不是田伯胡說，村里就有不少人也來看過了，大家雖然同樣佩服江婉賺錢的本事，卻對李家新開的荒地不抱什么期望。

    誰家沒種過幾十年的地瓜？往年長的藤蔓豐茂，地底下結的地瓜也是筋多瘦小，更何況李家今年這提了蔓的莖葉稀疏，一看就像營養不良的樣子，有沒有收成還兩說呢。

    很多當初一起學江婉琪提了蔓的，現在看著地里稀稀拉拉的樣子腸子都悔青了，好在大家今年都在李家作坊里賺到了錢，一點本就當不得主糧的地瓜，也就沒那么在意了。

    第196章 豐收后的煩惱

    “東家，今年就這么算了，明年，看我明年把咱這地收拾的妥妥帖帖的。”錢伯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搓了搓，才拿起鐵鍬直接下地。

    田伯望了望這一望無際的新地，雄心勃勃。眼里冒著志在必得的信心光芒。

    這世上估計也沒有什么能比擬土地在老農民眼中的重要性了。

    “好。”江婉笑道。哪怕她已經能預料到待會兒田伯大吃一驚的樣子，此時仍一點想說破的心思都沒有。

    江婉的話音才落，田伯的鐵鍬就已經插進了土里，而且離紅薯的根部很近，她都來不及開口阻止。

    “看看有沒有貨……”

    “咯吱~”

    田伯的話沒有說完，場上的人也都沒出聲，土里傳來的輕微的動靜，讓大家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田伯更是直接住了手，呆愣愣的看向江婉。

    他是當事人，除了聽到聲響比旁人的感知更明確一些，手底下的鐵鍬明顯是挖到了地瓜受阻的感覺，而且好像他還把地瓜挖破了。

    “啊？”

    短暫的呆怔過后，田伯趕緊又移動了鐵鍬，這回擴大了范圍，鐵鍬入土，再用力將土翻開，一氣呵成，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地瓜！有地瓜！”

    李翠的思緒一直停留在田伯剛剛說，今年自家地里不會有收成的事上，田伯手里的鐵鍬一動，她的目光就緊緊盯上了，剛看到土里冒出一點紅，便驚喜的呼叫出聲。

    真有！

    田伯感覺自己的認知被完全顛覆了。他望著自己那一鍬所鏟出來的成果目瞪口呆。

    天，不僅有，而且地瓜還個頂個的大！

    “這，這真是！”他彎腰捧出被自己兩鍬都沒找準位置，挖成兩截的地瓜，既心疼又吃驚，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了。

    江婉也下了地，當初栽下紅薯苗的時候，專門起了壟，每株都放了火土肥，雖然是新開的荒地，但土質還是很松軟的。

    田伯剛才不費什么力氣，一鍬下去就直接端了一窩，只因他對產量估計不足，起土的范圍太小，還有很多紅薯沒被翻出來。

    她隨便扒開幾塊土來，一個個胖乎乎的紅薯就暴露了出來。

    “娘！咱家地瓜大豐收啊！”李延平跟李延宗也跟著迫不及待的動上了手，看接連幾窩都收獲不菲后，他們抑制不住喜悅哈哈大笑。

    先將地里紅薯藤割掉，再讓兩兄弟和田伯三個勞力開挖，后面江婉帶著江梅、許氏在后面撿，李翠和姚春花跟著查漏補缺，風風火火的秋收就開始了。

    至于田滿和瑜哥兒兩個孩子，不幫倒忙大人們就該謝天謝地了。

    好在山腳下離河道遠，孩子們撒了歡的玩兒都沒事。

    紅薯在小柳樹村一向被稱為地瓜，其實好年景里并不怎么受待見。這玩意兒村里種的老筋又多又粗，口感實在不好，而且不好消化，吃多的燒心反酸，一般人受不住。

    但這東西好養活，不必費心管理，且產量也不低，遇上荒年卻是上好的救命糧。所以哪怕不喜歡吃，每家每戶依然會見縫插針將所有的空地都種滿。

    李家以前種的稻谷大部分都要賣了換成錢供李文盛和李延睿讀書，兩個讀書人尚有原主江氏的體恤，能常常有碗米飯吃，得寵的李翠也能分一點，但被嫌棄的李延宗和被忽視的李延平就慘了，常年就只有地瓜吃。

    哪怕見到地瓜本能的直冒酸水，但面對著躺了一地胖胖乎乎的地瓜，到底是豐收的景象，李延宗和李延平兄弟倆還是由衷的歡喜。

    江婉的腦海中已經翻出了原主這段記憶，中午也沒為難他們，但自己到底還是好奇，親手種出來的地瓜到底質量如何，幫許氏做飯的間隙塞了幾個放進灶洞里。

    不一會兒，烤紅薯甘甜的香氣就飄了出來，個個直呼香，可除了璟哥兒和田滿，捧場的人幾乎為零。

    江婉也不為難他們，干脆帶了兩個小的直接在廚房里剝了皮就開吃。

    被成褐色的外皮一脫，就露出里面金黃軟糯的地瓜rou來，冒著熱氣帶著的甜香越發撲鼻。僅從面觀上看，她簡單改良過的種植方法應該是成功的。

    今年收獲的地瓜應明顯要比往年的個大、圓潤飽滿。

    江婉直接掰開來，老筋的情況依然存在，只是那些纖維莖好像要細一些疏一些？

    還沒等江婉送進嘴里，瑜哥兒早被烤地瓜的香味吸引住，就著她的手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甜不甜，好吃不好吃？”

    可惜瑜哥兒會說的詞匯不多，并不能給江婉很好的反饋，但本能驅使他吃了一口又張了嘴來討要。

    江婉忙趁著他再吃一口的空隙，給田滿剝了一只，小孩眼巴巴的看著，見瑜哥兒吃得香甜，口水都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