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一群被邀請來的豪紳就占據了男客這邊整個半開放式廳房，每人拿著一份菜單興致勃勃的問東問西。

    熱情得讓馮真和江婉兩個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這一群人都是被鄭縣令邀請來的，可見鄭縣令對‘蜜雪飲’創收的重視。

    哪怕他一時被江婉的計劃打動，并對開業前的籌備相當滿意，但到底在沒有見到真金白銀前內心還是忐忑的。

    在開門營業之前，其實他就已經來了，只不過端坐在另一個包間內沒有現身。

    他面前的桌上放著一杯由酒、飲料和冰混合而成的天藍色冰酒，仿佛風和日麗天氣的藍天和白云。

    盛酒的酒器是純銀的敞口杯子，上面插了長長的蘆葦桿子，盞口邊上還立了兩片綠意盎然的薄荷，看上去就賞心悅目。

    時不時的吸溜一口，冰冰的涼意混著醇厚的酒香，肆虐過口腔，滑過喉嚨，被吞進肚腹，整個人都舒爽了。

    桌上還有不少雞翅、鳳爪這樣的稀奇小點心，既精致又美觀，且滋味獨特，一吃就停不下來的節奏。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鄭縣令的目光時不時的朝樓下張望，觀察營業第一天的客流，但耳朵卻一直豎著，有身邊伺候的老仆隔了一塊屏風朝外面豪紳處張望，聽到了什么隨時過來跟他耳語。

    宋仁對江婉的找茬行為其實一早就落到了他的耳朵里，只是他仍然穩坐如山，絲毫沒有要出面震懾的意思。

    “老爺，想來宋仁不會對李家善罷甘休，咱們要不要出去晃一晃？”

    就在宋仁再一次沖江婉發作，一再的叫嚷什么冰酒的味道太寡淡，冰淇淋太甜膩怎樣都不如意的時候，連鄭縣令的仆人都看不下去了。

    說實在的，能將冰運用到這種程度，就算是跟著縣令大人一路走南闖北，見慣了世面且還是從京城來的老仆人都是大開眼界。

    哪有什么好挑剔的？這宋仁存心找茬，真在‘蜜雪飲’鬧起來了，那就是不給鄭縣令臉了。

    “不急。”隨著日頭越升越高，鄭縣令的神情也越來越輕松自在。他隨意朝下望了一眼，又看到魚貫出入的人群。

    想著這每一單都上百文、幾兩銀子的流水，正嘩啦啦的朝自己的口袋里涌，又六月天吃著冰，簡直連毛孔都在叫囂著舒爽。

    “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那要她何用！”

    提起江婉，鄭縣令心頭的滋味就有些復雜。

    當初談判的時候，他滿心滿眼都沖著即將帶來的收益給吸引住了，結果卻讓這個女人鉆了不少空子。

    比如必須用她的人手。

    現在‘蜜雪飲’從制冰到后廚再到跑堂，全都是那婦人一手調教出來的人手。當初他只覺得這樣省心，但這會兒總算回過味來了。

    人手都由她負責了，處處防得滴水不漏，他怎么安排人手去偷秘方？想來這個方子是真的與他無緣了。

    還有那些人的工錢。

    她當初一開口就是一兩銀子、二兩銀子，還有什么提成。

    錢還沒掙到手時誰說話都大方，可現在一想那都是自己的錢，莫名其妙就被那婦人拿去送人情養自己的班底去了，鄭縣令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感覺自己的損失老大了。

    宋仁刁難江婉鄭縣令一點都不意外，也并沒覺得他這是不給自己面子，反倒有些古怪的希望他再鬧得大一些。

    鄭縣令自己都覺察出自己的內心很復雜。

    他既期待江婉的出色表現，將宋仁收拾得服服帖帖，這才不枉他犧牲頗多才收下這名得力干將；但又隱隱希望這個婦人別太厲害，讓自己生出無法掌控的無奈感來。

    “抱歉宋老爺，是我一時疏忽考慮不周，忘了宋家的人都身子有些虛，過于貪涼的確不好。”

    “不如試試咱們的蜜釀玉雪丸子？蘇神醫給開的食補方子，醪糟里放了枸杞、陳皮等多種藥材，固本培元開胃健脾，涼的熱的都有，冬夏兩吃。”

    “噗——”鄭縣令正糾結著，就聽隔壁傳來江婉從容不迫的聲音，剛吸進嘴里的一口冰酒，就被毫無征兆的笑噴出來。

    宋家的人身子虛！

    也不知江氏那婦人是怎么想得出來的。

    當著宋仁說這話，跟指著禿子罵和尚有什么區別？

    子嗣單薄可不就是男人不行！

    后面還叭叭說了老多話，連蘇神醫都被拉出來了，完全一副為了你好的樣子，讓人吃了虧還敢怒不敢言。

    此時不僅鄭縣令失態，在場的豪紳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暗暗給江婉豎起大拇指，無不贊一聲好！

    可算把他們的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宋仁也就名字里帶了個‘仁’字，品行卻與仁義二字毫不相干，不僅對下面的佃戶壓榨厲害，對他們這些做生意的同行也不友好，真是攥著把沙子都想榨出油的主，誰不恨他恨得牙癢癢的？

    偏他老jian巨猾，讓人抓不著把柄。

    如今光明正大，當著他的面罵了他還不吐一個臟字的江婉簡直成了大家心中的英雄，有膽有識！

    “是啊是啊，老宋你也是歲數不小的人了，家里還靠你頂事兒呢，蘇神醫的方子差不了，要不試試這蜜釀玉雪丸子？”

    這人只差沒說他兒子是個紈绔更不頂用。

    “蘇神醫開的食補方子啊，給我來一碗，不過我還頂得住涼，我要涼的！”

    我子女眾多，我身子不虛。

    江婉：……

    在場的人就沒一個是吃素的，有人給開了頭，一語雙關、皮里陽秋的話那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說，讓宋仁應付不過來，到底該去接誰的茬都弄不清楚了。

    江婉離開之前看了眼仍然關著門的鄭縣令呆著的單間，臉上一派云淡風輕。

    就這？

    她真從來就沒將宋仁放在眼里。

    第131章 掙了銀子全給你數

    自從鬧出與宋家人對簿公堂的事之后，李家的制冰秘方就暴露在了豪紳大戶們的面前，沒傍上鄭縣令之前，江婉是滿心忐忑的，而且‘蜜雪飲’收歸官辦之后，那些大戶們的心思也不見得就偃旗息鼓了。

    她已經做好了今天會被刁難的準備，沒想到宋仁搶先冒頭了。

    都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相比縹緲的拿不到手的利益，與已經因利益而形成的仇視相比，大家都選擇了報仇。能替他們出氣的江婉一下就與他們拉近了距離。

    個個點了單開吃之后哪里還顧得上刁難她？個個只恨自己的肚子不夠大！

    這樣美好和諧的局面，江婉也不知道該怎樣感謝宋仁，就希望他沒事多來‘蜜雪飲’吃一碗蜜釀玉雪丸子吧。

    放了枸杞的醪糟湯圓，既管飽還解饞，經蘇神醫過目過的配方，說不定哪天還真能將他的身子補得不虛了呢。

    從二樓的男客間出來，江婉手里已經多了一單一百三十兩銀子的生意。

    女客這邊是趙蕓娘和姚娘子負責，也陸陸續續有不少富家夫人、小姐上門。

    更熱鬧的還是一樓大堂。

    蹭著免費的冷氣，來一份好看又好喝的精致冷飲美滋滋，就算過了午肚子餓，再點上幾份涼糕、小丸子都行，甜口的咸口的應有盡有，簡直一下幫臨江縣的百姓打開了吃貨新世界的大門。

    最令江婉哭笑不得的是，她絞盡腦汁開發出來的小吃，似乎最后敗給了純粹的冰塊！

    等到夜幕籠罩臨江縣城，萬家燈火倦鳥歸巢，‘蜜雪飲’也終于送走了最后一位顧客，關門上板打烊了。

    另請的幾個跑堂已經放工回家，住在桂花小院的幾個人還湊在油燈下盤點這一天的收獲。

    “這是賣了什么？”江婉抽出其中一張兩百兩銀子的大單疑惑不解。

    “哦，這是賣了冰塊的那單，對了娘，我忘了告訴你了，咱們家的木盆不夠用了，今日那些老爺們走的時候都要了一盆冰，沒東西裝我讓他們連盆一起帶走了。”

    趙蕓娘很隨意的道。

    沒有辦法實行電腦收銀，‘蜜雪飲’采用傳統的手工開單銷售方式入帳，后廚與堂倌一式兩份，既方便結算堂倌的提成，也方便統計每日的營收。

    “往后這么大量的冰還是不要賣了。”江婉擔心冰制不過來。

    就為了今天開業，不僅這個鋪子后面全成了制冰作坊，就連桂花小院也幾乎沒了落腳的地方，全是盆盆桶桶。

    可是當她真真切切的在那張單上看到數量十，單價二十的字樣時，頓時瞠目結舌。

    好家伙，一盆冰讓趙蕓娘給賣出了二十兩銀子的天價！

    未經過任何加工的冰這么值錢，而她費盡心力，想出來的這些花樣，連雞翅、鳳爪都整出來，只差薯條了，圖的是什么？

    刨除鄭縣令邀請來的那一群人消費了一百三十兩銀子，余下熱熱鬧鬧的一整天下來，也只有兩百多兩銀子再多一點的收入。

    這對江婉的打擊實在太大了，簡直心灰意冷啊！

    “娘！兩百……兩百七十六兩銀子！我，我沒看錯吧？”

    “你一盆冰收人家二十兩銀子，大氣都不喘一下，現在數這兩百兩就能激動成這樣？”江婉看著興奮不已的趙蕓娘差點要認為她在跟自己裝。

    “那怎么能一樣？”趙蕓娘頗有些寵辱不驚，“一盆一盆的買冰，也只有那些銀子多得沒處花的老爺們才做，一年也不知道能輪著幾回，可咱們鋪子里其他的買賣才是正經生意。”

    “要是每天都能賣兩百多兩，這個夏天還有近兩個月，那就是……一萬三千……娘！”趙蕓娘有些被自己算出來的數字嚇著，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望向江婉雙目圓瞪。

    扣除了需要上交給縣里的七成，以及材料成本，她們自己也能拿到三四千兩銀子！

    趙蕓娘怎能不吃驚？當初她這么大一個活人，被趙志雄四處推銷，他也只敢開十來兩的身價銀子，后來還是遇上李延睿那個愣頭青，才賣到了二十兩銀子的高價。

    三四千兩銀子啊，她這輩子做夢都沒夢到過這么多！

    “得，得，也沒多少，往后咱們家只能掙得更多，到時候讓你好好數個夠！”

    江婉剛才還感嘆趙蕓娘的踏實，是做大事的樣子，轉頭就被她這被嚇到的樣子給可愛到了，沒忍住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

    “這可是娘說的啊，要掙銀子給我數。”趙蕓娘絲毫不跟她生分，還將頭湊到她的手底下蹭了蹭。那一頭烏發柔順光亮，摸起來手感極好。

    “行。不過今兒收了六百零六兩銀子，上交給衙門七成，這里四百二十多兩都不是咱們的，還是趕緊的送到衙門去是正經。”

    江婉到此時還想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大問題。

    當初她也沒有預計到每天的營業額是如此龐大的體積，根本沒跟鄭縣令商定交接的事情。如今六百多兩銀子堆在收銀處已經占據了大半個角落了。

    占地方暫且不說，她更擔心的是被有心人覬覦。

    萬一失竊，這么大筆的銀子江婉現在全副身家都搭上去也賠不起。

    可是這么些銀子加上銅錢，足有七八十斤重！一路背著招搖過市不安全不說，就憑她們兩也背不動。

    “娘！”

    “江嬸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