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夫人養成手冊 第41節
她似是渾不在意,春汐愣了愣神,還想說什么,門外忽然有人稟道:“小娘子,寧國公府的陸娘子過來了?!?/br> 姜妧身形一頓,隨即合上話本望向窗外,隱隱見得一道清瘦身影朝此處走來,身側有婢女撐著傘。 “是清jiejie?!彼碱^舒展,撐著床榻試圖坐起來,結果又扯得傷口一陣生疼,疼得她咧嘴吸氣。 春汐忙上前扶住她:“小娘子當心著些!” 話音剛落,陸清已隨仆人走進來,一身翠綠襦裙就如雨后春筍般清麗。 她三兩步迎上來,兩手攙扶住她,黛眉微蹙道:“妧兒,你身上有傷,莫要亂動。” 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姜妧抬起左手掠掠頭發,笑顏驟開:“我無大礙,有勞jiejie跑一趟了?!?/br> 陸清柔柔一笑,摸出帕子在她額上輕輕擦了擦:“瞧你說的哪里話,與我還客氣什么?” 她在一旁坐下后,姜妧抬眼往她身后瞧了瞧,bbzl 珠簾外再無半點動靜,剎那間,她心底涌上一股失望。 陸清將她的神色變化看在眼里,不禁張了張嘴,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斟酌半晌才道:“你這丫頭幸好命大,我聽阿兄說,你那傷口若再錯幾寸位置,你這條小命恐怕難保。唉,你真是……叫我不知該說什么好?!?/br> 姜妧還是一個勁兒地笑:“老一輩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想來我的福氣還在后頭的。” 她雖笑著,眼底卻滿是落寞。 陸清側目看了眼婢女,那婢女當即將帶來的盒子打開呈到姜妧面前。 “妧娘子,這是上好的金瘡藥,專用來治刀傷的,您這幾日留意著些,傷口莫要碰水,這青玉瓶里的藥膏有祛疤之效,待傷口結痂后再使用?!?/br> 見她思慮得這般周到,姜妧滿懷感激,連連道了幾聲謝,惹得陸清嗔怪她客氣。 一番寒暄后,姜妧面露疲憊,此時雨聲越發大了,砸得房頂瓦磚當當響。 陸清又囑咐幾句后便離開了。 待她走罷,姜妧看著窗外好一陣出神,默然許久,她有氣無力道:“春汐,把窗戶關上吧。” 此時已近黃昏,春汐關上窗后房中頓時一片昏暗,幾個丫鬟連忙將四下里點上燈燭。 喝罷藥湯,姜妧隨意吃了些粥,歇息前,嵐芝替她將衣衫解開,褪至腰背,又將纏繞傷口的布條取下,右肩登時露出一塊森然可怖的傷口。 嵐芝替她重新上了藥,那藥甫一沾到外翻的rou時便是一陣劇痛,痛到她難以呼吸,一度昏死過去。 她咬著牙才未叫出聲來,等藥上好,渾身早已濕成一片,猶如剛從浴桶里出來似的。 嵐芝和春汐不敢吭聲,濕了帕子給她擦了身子便服侍她歇下。 姜妧雙目渙散,領口松松垮垮,白皙如脂的胸脯半隱半現,她望著案幾上的孤燈,鼻尖充斥著濃郁的藥味和檀香,不一會兒,眼皮一陣陣發沉。 她略略側身,臉朝著里頭,幾欲睡去時,耳畔似有腳步聲傳來。 她只當是春汐她們,加之疲倦極了,便未轉身,只拖著長音道:“夜里恐會打雷,給我留一盞燈吧?!?/br> 話音落下許久,房中久未有動靜,直至她快要睡著時,一聲嘆息潛入耳。 與此同時,身側床幔被人挑起,榻邊坐下一人,一只溫熱的手心落在她發間,那人低喃著喚她。 “妧兒?!?/br> 她猛地睜開眼睛,長睫輕輕顫動兩下,似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仍保持著面朝墻的姿勢。 燭火將兩人交疊的身影照在墻上,影影綽綽,模糊不清。 只是一瞬間,她鼻尖驟然發酸,眼圈也紅了起來:“是三郎嗎?” 陸綏看著她的側顏,骨節分明的手指穿過她的云發。 “你不轉過來瞧瞧,怎知道是不是我?” 第39章 、如視珍寶 姜妧緩緩轉身, 正與他目光相對,兩廂凝望片刻,她垂下嘴角, 壓了許久的那些委屈頃刻間涌上心頭。 “三郎,我差點以為bbzl 自己活不了了……” 她鼻尖泛紅, 明澈長眸淚光點點, 幾絲烏發零散地覆在蒼白的面頰上。 陸綏緊抿著唇, 抬手將她眼角淚水抹去。 “既然如此害怕,當時為何還要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姜妧搖頭, 毫無顏色的唇邊掠過一抹淺淡的笑:“我也不知自己那會兒怎么想的,但我素來不喜充當什么大英雄, 想來那時也許是被房中那股異香沖昏了頭腦?!?/br> 提起“異香”, 陸綏神色一凜, 復又垂眸看去, 只見她領口松垮,肩與蝴蝶骨相連之處, 裹傷的布條隱見血色。 這一眼,銀珠紅的齊胸褻衣映入眼簾, 上好綢緞以金絲銀線繪出兩朵牡丹,雙飛蝶栩栩如生, 落于牡丹花上, 亦遮住了那隱隱綽綽的春色。 陸綏頓了頓, 隨即別開臉,兩手將衾被往上拽了些,姜妧未作他想, 見他下頜冒了一層胡茬, 抬手伸了過去。 這一動, 又扯到了傷口。 “嘶,疼……” 她眉眼皺成一團,陸綏按住她不安分的手,嚴肅道:“知道疼還不好好躺著。” 姜妧莞爾,思及什么又問道:“我阿耶知道你過來嗎?” “令尊被請進皇宮,眼下應該還未回來?!?/br> “請進皇宮?”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這事有貓膩。 陸綏瞥她一眼,隨即起身走到窗前,骨感修長的手放在雕花木窗上,向外輕輕一推。 一縷清風拂入,越過縫隙看去,院中右廊下人影幢幢。 姜妧目光跟隨著他,只見他負手而立,腳下光滑如鏡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映出他的身影。 半晌,他道:“圣人向來痛惡朝中大臣結黨營私,奈何如今儲君之位尚未定奪,朝局一日不穩,人心便一日難安。想來你身為尚書之女,多少也該對這皇權之爭知曉一二,圣人膝下九子,原本這東宮之位當屬嫡皇子秦王,然秦王生而有疾,注定與皇位無緣。 “如今,論膽識論才能,夠格的便只剩四皇子豫王,七皇子齊王,圣人雖未明說,平日卻也有心培養這兩位皇子,這也是為何朝中眾臣私下里分成兩派的緣故。” 說到此,他回眸看來,唇邊浮出一絲淡得讓人難以察覺的清冷笑意。 “令尊膝下兩子,素與宗室兩位皇子往來密切,偏巧姜尚書向以豫王馬首是瞻,你說,齊王遭人刺殺一事,會牽扯出多少朋黨陰謀?” 話音落地,姜妧后頸一陣寒涼。 “阿耶確與我提過,豫王有勇有謀,乃人心所向,既如此,他又有何必要讓人去刺殺齊王?畢竟,兩位皇子的一言一行都在對方政敵的眼皮底下,更莫說還有圣人的耳目遍布長安,豫王若真想謀害齊王,怎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是西市酒樓那等熱鬧的地方,這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不信以豫王的謀略,會做出這等蠢事來?!?/br> 她說罷,陸綏投以贊賞的目光:“阿妧果然聰明?!?/br> 姜妧汗顏,這件事但凡有腦子bbzl 的人都能想明白,她覺得,他指定是在反諷她。 沉默片刻,她又問:“阿耶他究竟為何會被請進宮去?可若是出了什么大事,阿兄定早已坐不住了啊?!?/br> 她黛眉緊蹙,面色含憂,眨眼間,陸綏走到榻前,安撫道:“你既能想到這一層,便無需過于擔憂,令尊暫時不會有事?!?/br> 暫時…… 姜妧氣結,但她知道,就算她再問下去他定也不會告知,于是只好換個問題:“三郎,究竟是何人要害齊王?” 似是早料到她會這般問,陸綏氣定神閑地踱至案前,捏起銅鉤挑了挑那幾欲熄滅的燭火。 “想必令兄已對你說過,此事牽涉諸多,況且事發至今,此案尚在審查,如今外頭傳的種種言論都不過是猜測,背后真兇究竟是誰,尚未可知。阿妧,朝堂之事,我不便向你透露太多?!?/br> 姜妧斜他一眼,長舒一口氣才平靜下來。 “好,今日不議朝堂,只論你我。有件事我遲遲未想明白,思來想去,這件事唯有你能向我解答?!?/br> 陸綏放下銅鉤,坐于一側軟榻上,單手抵著下頜,云淡風輕道:“我猜,你是想問,為何當初我想殺你?!?/br> 姜妧錯愕不已。 是了,她總是忘了,面前之人可是執掌西北邊境十萬鐵騎的將帥,若沒有些窺探人心的本領,他如何統率那十萬將士,又如何攻打敵軍。 思及此,她頓時有些挫敗:“既然您已經猜到,那還請您如實相告?!?/br> 她語氣驟然變得疏離,陸綏收斂心神,看向她的眼睛,認真道:“妧兒,你信夢嗎?” “夢?” 剎那間,姜妧如遭雷擊,渾身僵硬如木雕,“從何說起?” 陸綏垂下眼眸陷入沉思,良久復又抬起頭來,唇邊蕩出一抹苦笑。 “我曾夢見過你,初次夢到時,你便對我要殺要剮,一派毒婦作為?!?/br> 他揉揉眉骨,低笑一聲:“我生來驕傲,自不能容忍你這番踩于我頭上的行徑,所以才……” 他的話似真似假,且明顯很像胡編亂造的,可,姜妧突然不愿再追問下去。 她牽強地扯扯嘴角,狀似不在意道:“那你可當真小氣,像我還夢到過被人囚起來折磨至死,難不成,我也要因此就去要那人性命嗎?” 陸綏半晌未抬頭看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為何,姜妧猛然覺得心里一空,說不清是何滋味。 默然片刻,他起身走來,俊容不復往日那般淡漠。 “妧兒,我慶幸自己并非草芥人命之人,但,過往數日里,我也曾受百般煎熬,畢竟,家國面前,私情渺小。身為一國之將,過去,我不敢奢想兒女情長,唯恐難當夫君之責,又難能全力以赴將領之職。 “此生,我本無畏無懼,生死與我而言早已是常事,可那日,你在我懷中血流不止、奄奄一息之時,生平頭一回,我生出怯意,也總算明白,你于三清園落水后所說的那番話?!?/br> 他立于榻bbzl 前,微欠身,攥住姜妧的手,姜妧心口怦然,眼睛卻陣陣發酸,垂著頭沙啞道:“何話?” 陸綏彎了彎唇,將她手心攥得更緊。 “若你當真出了意外,我想,我定會抱憾終身?!?/br> 姜妧抬眸,四目相對,她從他眸中看見許多情緒,那雙深邃的長眸,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 良久之后,他坐下來,嗓音溫柔卻不失堅定。 “后事難料,只爭朝夕,如今,我亦想自私一回,若你將自己托付于我,余生,我必視你如天下大義,拼盡此命,守之護之。妧兒,此誓言無關風月,而是我欠你的一個交代。” 他那清雅如雪松的氣息緊緊纏繞在她周身,平素如刀劍般凌厲的眉眼似暗藏一汪星辰。 姜妧只覺眼前似乎蒙了白霧,一股酸楚幾欲奪眶而出。 她知道,“天下大義”這四個字于他而言比命還重。 一時間,她哽咽到幾乎失語:“我……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