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128節
衛景朝看她神情,心慌到要跳出來,直接抱住她的腰,不許她走,脫口而出,“里面住的是洛神。” 沈柔身子一僵。 衛景朝咬牙,破釜沉舟道:“她被我關在這里,我給忘了,才想起來。” 過去四年,他時常靠著觀賞對方的痛苦姿態,稍稍安慰自己。 可是,自從知道沈柔還活著,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一個沈柔,只想把心愛的姑娘追回身邊,早把這不知道什么人給忘了。 若非今天走到此處,可能洛神死在里頭,他都記不起來。 沈柔垂眸,輕聲問:“她怎么沒死?” 按理說,衛景朝不是這樣心慈手軟的人。他雖為人算不上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但該殺的人,也未曾留下一個。 偏偏,留下了洛神。 衛景朝一個字都沒敢瞞著她,“是因為你哥哥,她跟你哥哥從十四歲就開始偷·情,感情非常非常深。那天你和你哥哥一起跳江,我看她跟我一樣傷心,就沒殺她。” 沈柔詫異于,洛神和自己的哥哥…… 她不悅道:“你不要造謠,我哥哥不是這樣的人。” 她的兄長,是京都第一的君子,人品貴重,品行高潔,如玉山之石。 怎么會和洛神公主,有這樣那樣不正經的關系? 衛景朝干脆道:“若是不信,你只管去問沈元謙,問洛神也行,我帶你進去。” 沈柔抿唇,抬腳走向藏經閣。 窗邊。 洛神公主腳帶鐐銬,正翻閱手中經書,美麗嫵媚的臉龐在藏經閣莊嚴肅穆的氛圍中,竟也生出幾分圣潔。 聽見腳步聲,她頭也不回,冷嗤道:“怎么,陛下又做噩夢了?” 沒人吭聲。 洛神公主繼續譏諷:“還是今日的登聞鼓,難倒陛下了?” 她說著回過頭。 衛景朝身側,一襲素衣的女子,靜靜看著她,眉眼與記憶中模糊的少女頗為相似。 那一刻,洛神公主心里生出荒謬絕倫的感覺,下意識道:“你瘋了,竟找個替身?” 衛景朝頗為無語,點了點沈柔的肩膀,小心翼翼道:“我沒有干過這種事情。” 沈柔沒說話,繼續望著這位公主的眉眼。 在她的記憶中,洛神公主是全天下最高傲最尊貴的女子,嫵媚的眉眼遮不住眼底的凌厲。 是她一直以來,很佩服的人。 可是現在,這位公主腳上和手腕上都戴著鐐銬,坐在藏經閣中,昔日驕傲如盛放玫瑰的臉龐生出灰敗之感。 再無昔年的意氣風發。 她輕輕開口:“公主,我是沈柔。” 洛神公主翻書的手指一頓,極僵硬地,緩緩轉頭,眼珠子不轉一下,直勾勾盯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嗓音嘶啞:“你還活著?” 沈柔點頭。 這頭還沒點完,洛神公主倏然起身,咬著牙,惡狠狠道: “沈元謙呢?他在哪里?讓他滾過來見我。” 沈柔定定看著她,冷不丁問:“他死了,怎么見你?” 洛神公主臉色驟然一僵。 雙手撐著桌子,垂眸時渾身顫栗,只好問:“他還活著,對不對?你別騙我。” 洛神公主的反應,已經說明所有的故事。 若非舊情難忘,何必一見面,只顧得上詢問沈元謙的下落? 沈柔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緩緩松了口氣,告訴她:“是,他還活著。” 洛神公主道身上鐐銬嘩啦啦作響,她的目光移到衛景朝臉上,極為堅決直接,“放我出去,我去找他!” 衛景朝冷冷道:“做夢。” 他握住沈柔的手,溫聲道:“我們回去吧。” 沈柔點頭。 兩人偕行出了藏經閣。洛神公主的嘶吼透過窗子傳出來。 夾雜著對衛景朝的辱罵,格外引人注目。 可是,衛景朝充耳不聞,只是攥緊沈柔的手,小心翼翼道:“柔兒,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別難過,我肯定改。” 沈柔神色始終淡淡,不說信,也不說不信。 衛景朝無奈,目光凝到一旁的柳樹上,拉著她過去,折下一根柳條遞給她。 沈柔無語,點了點地,“柳條是送別之物,你是要我走?不必這樣委婉……” “不是。”衛景朝連忙打斷她,急得腦門出汗,匆匆道,“我的意思是,你若再見我騙你,就拿這柳條抽我。” 他握著沈柔的手,望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柔兒,我不是個好人,這么多年來謊話連篇,是我的習慣。我想,一時半刻我或許還會再犯。” “你若是見了,不要生氣,只管打我,一次抽斷一根柳條,好不好?” 沈柔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輕聲道:“好啊。” 她將柳條扔到一邊。 “這東西我不要,你若是知錯,就自己負荊請罪。你若不去,我自然也不會提,只是給你三天時間,若過了這個時限,以后不要再見面。” 她看著衛景朝,默默他棱角分明的臉龐,“衛景朝,我未必能夠看出你撒的每一個謊言。” 可是,我有可能看出來,你恰好欺騙我的那個謊言。 衛景朝生生出了一層冷汗。 沈柔果然與以前大不相同。 當初天真可愛的小姑娘,怎么也變得這樣有心眼,竟然學著用這樣的手段,來調·教人。 真的是,他撒的每一個謊言,沈柔都有可能看出來。 若是她恰好看出來的那個謊言,他沒有主動請罪,沈柔肯定不會再相信他,不會再原諒他。 而往后余生,每一個謊言,都可能成為壓垮他的稻草。 他再也不可能,敢騙她。 第100章 日色璀然,嫩柳斜斜。 衛景朝低頭看她漂亮的眼眸。 那雙眼睛仍是清澈明亮,一如往昔,此刻里頭的堅決便清晰地流露出來。 她是真的,不想搭理他。 若是他真的言而無信,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 衛景朝嘶啞道:“我絕不敢了。” 他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壞胚子。 撒謊、避重就輕、言而無信等等,諸如此類的品德,是骨子里自帶的,難以改變。 可是,他不能失去沈柔。 所以哪怕是承受削骨剝皮的痛楚,他也要將身上的惡習,一個接一個拔掉。 他要光明正大、襟懷坦白、千仞無枝。 不再是偽裝,而是真正變成她喜歡的樣子。 沈柔笑了笑,沒有多少情緒,道:“若只是不敢,倒沒什么意思。陛下應當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是當真艱難,不必為難自己。” “陛下自有光明前程,日后青史垂名,當是千古。而我不過是世上最普通的女子,自然有我平平無奇的路要走。” “一別兩寬,亦能各自歡喜……” 衛景朝當即捂住她的嘴,阻止她未說出口的話。 咬牙道:“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只是不許再說與我分開的話。” “沈柔,我說了會改,就一定會改。” 他盯著沈柔美麗的眼眸,一字一頓:“我不敢,不想更不愿再騙你。” “沈柔,這樣的答復,可以嗎?” 沈柔頓了頓,看著他深不可測的眼眸,輕輕道:“可以。” 她說這些,不過只是為了他一個心甘情愿。 “不敢”終究只是“不敢”,“不想不愿”才是真心。 她不需要他的不敢,只要他真心實意地認為,愛一個人,就不該欺騙她。 信任和坦誠,是感情綿延的基礎。 若是生活中充斥著欺瞞,無論是多么深厚的感情,也會在日復一日的磋磨中,消耗的分毫不剩。 她心里的認知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