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125節
沈柔臉上的神情復雜莫測,半晌后道:“今天,我哥哥對我說了一句話。” 衛景朝呼吸一窒。 沈元謙恨不得殺了他,絕不會說什么好話。 沈柔輕聲道:“哥哥說,若是我放不下你,又不肯去原諒你,大可以去想法子折磨你。” 衛景朝道:“若是你,怎么都行。” 沈柔想要折磨他,他心甘情愿。 沈柔定定看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不情愿來,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縱然是此時此刻,那張臉,仍是俊美安然的模樣。 沈柔忽然捂住眼睛,嗓音低啞:“衛景朝,我永遠不知道,你對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衛景朝望著她的身影,怔忡片刻,心底忽然有個不可置信的想法。 他試探性地抬手撫上她的后腦勺。 ——她沒有掙扎 衛景朝心里的滋味兒,唯有狂喜二字可以形容。 他啞著嗓子,極為認真地賭咒發誓道:“沈柔,我對天發誓,若我此生此世再騙你,就讓我不得好死。” 沈柔抬眼看他,沒有攔著他,只是含著眼淚,咬牙道:“若你騙我,就讓我不得好死。” 衛景朝那雙眼睛,頓時紅了。 四年間,暗無天日的回憶涌入腦海。 他受不了,再一次失去她。 那比死還難受。 衛景朝死死咬緊牙關,“沈柔,我用衛家列祖列宗發誓,永遠不會欺騙你,辜負你……” 話音未落,微涼的柔軟觸到下頜。 衛景朝身體一陣僵硬,垂下眼瞼去看她。 只見她那雙水汪汪的漂亮眼眸里,充滿決絕和堅定。 像是殊死一搏。 像是飛蛾撲火。 衛景朝的心,頓時又軟又疼,充斥著無盡的心酸。 許多事情,不需要言語,便能傳達彼此的意思。 衛景朝顫抖著手,用力將沈柔抱緊。 沈柔,你怎么能,這樣惹人憐愛? 他失了所有的語言,很難想象,她到底有多愛他,才能在不信任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決斷。 他何德何能,擁有如此深情。 衛景朝低頭,附在沈柔耳邊,一聲一聲喚她,“柔兒……” 這個夜間,窗外的星星格外安靜。 沈柔抬手,環住他的腰。 一雙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強勢。她命令道:“親我。” 衛景朝低頭,尋著她的唇,小心翼翼輕輕觸碰,一下一下,生怕她碎在懷中。 沈柔微微有些緊張地閉上眼,攥緊他的衣襟,多年不曾相見,他身上冷淡的香氣一如既往,沒有絲毫變化。 薄透的鮫綃帳內,沈柔抓住他的手臂,學著昔年從他嘴里聽來的下流話,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 衛景朝雙目猩紅,宛如發了瘋。 翌日清晨,第一縷太陽光透過窗子,照在衛景朝臉上。 衛景朝睜開眼,下意識地,先低頭看了看,趴在自己懷里沉睡的人。 見她完好無損,驟然松了口氣。 陽光照在她細膩白嫩的臉龐上,越發白皙透亮。 衛景朝摸摸她的臉,將人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待沈柔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 衛景朝松開她,起身給她披上衣衫,眼巴巴望著她,“你準備時候跟我入宮,還有沅兒,我要趕緊讓人給她打掃宮殿。” 沈柔懶洋洋半闔眼眸,將醒未醒的樣子,咕噥道:“我沒說要和你入宮。” 衛景朝帶著笑容和期待的臉龐,頓時僵硬,伸手用力掐了一把,還以為是個荒誕的夢。 明明,昨天已經接受他了,甚至還與他共度春宵。 為什么今天要出爾反爾? 他抽了抽唇角,勉強笑了笑,“柔……柔兒,你別跟我開玩笑……” 沈柔睜開眼,又倒在枕頭上,嘟囔道:“許我給你做外室,不許你給我做嗎?” 外室。 原來她不是不要他。 衛景朝松了口氣,又頓時啞然,掙扎道:“可是……” “沒有可是。”沈柔打斷他,“就先這樣吧,你若不樂意,我也沒法子強迫你。” 衛景朝連忙道:“我沒有不樂意,我愿意。” 沈柔瞥他一眼,沒有說什么。 衛景朝忍不住道:“那沅兒怎么辦?” “沅兒她是你的女兒。”沈柔繼續道,“你既然知道了,我便不瞞著你,所以,你準備拿她怎么辦?” 衛景朝理所當然道:“我的女兒,當然是大齊公主,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沈柔好心提醒他,“那她的身世,你要怎么解釋?” 衛景朝下意識道:“你若回宮,與我做皇后,便不用解釋。” 沈柔冷笑:“那你就要解釋,為什么五年前就死了的人,卻能在四年前,和你生一個孩子。” 衛景朝理直氣壯道:“我早就說過,是我情意感天動地,復活了你,并且與我春風一度,生下沅兒,就這樣簡單。” 沈柔懶得搭理他,伸腳踢了踢他,“出去,我要補覺。” 衛景朝握住她腳踝,細細摩挲著腕骨,丈量尺寸,輕聲哄道:“乖,跟我回宮吧。” “所有的問題我都可以解決,你什么都不用怕,不用擔心,跟我回去好不好。” 沈柔眼睛酸酸的難受。 她看了看衛景朝,給了他一個期限,“等我阿爹的案子平反,我重新變成平南侯的女兒,你再風風光光娶我。” “到時候,我絕不推諉。在此期間,便先這樣,衛景朝,你能做到嗎?” 衛景朝頓時明白她的意思。 等平南侯平反,她便仍是昔日的侯門千金,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可以光明正大嫁給他,不用經歷任何閑言碎語。 她只是想要,一切皆如五年前,災禍未曾發生時。 衛景朝彎腰,虔誠地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個吻,啞聲道:“好,你等我。” 沈柔閉上眼睛,鴉羽般的睫毛輕顫。 又過了一會兒,衛景朝不得不起床,回了宮中。 沈柔睜開眼,望著帳幔,伸手摸了摸身側微涼的被褥。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是好是壞。只是心里想,就去做了。 其實格外忐忑不安。 然而,這忐忑當中,卻又格外松快。 松快得像放下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整個人煥發新生。 ———————————————— 衛景朝回宮后,處理完三省六部沒能處理的個別政務,又召見三省六部長官。 對著這些人,他沒有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朕此去荊州,是為了未婚妻沈柔,諸位應當都知道。” 眾人垂首不言。 衛景朝不以為意,道:“朕昔年與平南侯共事,對他的品格才能極為欽佩,從未相信過平南侯謀逆之事。如今,朕準備重審此案,諸位愛卿有什么想法嗎?” 時任兵部尚書的陸黎,是眾人心中陛下頭號心腹,又或者稱作頭號狗腿子。 此刻,這位狗腿子毫不猶豫上前一步,大吹特吹,歌功頌德:“陛下圣明燭照,洞若觀火,猶如日月昭昭,昭雪沉冤,實乃天下之福,臣定遵旨。” 另外幾個向來對衛景朝心服口服的人,亦表明態度。 剩下的人,紛紛保持沉默,不說同意,也不說反對,模棱兩可。 唯有尚書令諫言道:“陛下,重審舊案不是不行,但平南侯案件乃先帝欽定,若每個由頭,貿然重審,恐對陛下聲譽有害。” 衛景朝道:“若是平南侯之子擊鼓鳴冤呢?” 眾人皆是一愣。 尚書令下意識反問:“沈元謙不是死了嗎?” 衛景朝這才解釋了,“昔日先帝賜死沈氏父子,洛神公主不忍忠良血脈凋敝,是以偷偷保下沈元謙性命。” 尚書令聞言便道:“若有沈世子擊鼓鳴冤,重審此案乃理所應當,臣無異議。” 其余眾人,亦紛紛表示,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