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118節
衛景朝臉色微微一沉,隨即笑了聲,“自然是不用旁人多言,但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管你的事兒,還有誰管?” 沈柔蹙眉,脫口而出反駁“誰是你的妻子?” 衛景朝的手按在她腦袋上,揉揉她柔軟的發絲,宣示主權一樣,低頭湊近她的耳朵,聲音卻足以讓所有人聽見。 “柔兒十三歲就定給我了,合過八字交換過庚帖,如今你的庚帖還在我家堂上,難道想不作數嗎?” 沈柔心底驀地生出一股子戾氣,煩他將此事牽扯到旁人,更煩他這幅高高在上,施舍般的神態。 聞言便冷笑一聲:“作不作數自然是由陛下說了算,陛下說不作數的時候,衛家便容不下我這樣的逆臣之女。陛下說作數的時候,我便是合過八字換過庚帖的妻子。” “一切自然都是陛下說了算,又哪有我說話的資格!” 她眼神冷冰冰看著衛景朝,“陛下話都說到這兒了,我還有什么拿喬的資格,不如這就隨陛下回京,為妻還是為妾,亦或者繼續給陛下當外室,全聽陛下一句話。” 衛景朝感覺心臟被用力扎了一下。 頓時慌了,連忙松開手辯解,“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自然是一切都聽你的,你若是不愿意,我……”他頓了頓,眼圈微微發紅,“總歸我這輩子,再不敢違逆你的想法。” 他一直都很后悔,那年把她從君意樓接出來,養在鹿鳴苑做外室。 若是那年他找到她,接回她,直接娶她為妻,又哪里會有后來種種。 歸根結底,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他最開始的過錯。 沈柔這話,幾乎跟殺了他無異。 他頓時放下對待謝治的游刃有余,卑微看著沈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肯原諒我也好,我會一直等著你,請求你的原諒。” “沈柔,我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情。” 沈柔冷冷瞥他一眼。 衛景朝福至心靈,看了眼謝治,“我不理他就是,你不要因為別人跟我生氣,我受不了。” 沈柔為了護著謝治,說他是“旁人”,他的心酸的像是蘸了檸檬汁。若是……若是她再為了旁人跟他鬧脾氣,他真的會受不了。 沈柔冷笑一聲,什么也沒說,放下筷子,拿起調羹喂沈沅吃飯。 謝治看著這一幕,什么話都沒敢說,戰戰兢兢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沈元謙。 衛景朝看著這一幕,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道:“我來喂她吧。” 沈柔手微微一頓,平靜道:“不勞陛下大駕。” 衛景朝脫口而出:“畢竟也是我的女兒。” 沈柔手指微微顫抖,心臟漏跳了一拍,不知道他是真的猜到沈沅的身世,還是信口雌黃,垂眸淡淡道:“她不是你的女兒。” 衛景朝毫無波瀾,“后爹也是爹,繼女也是女兒。” 他看了眼沈沅,誘哄道:“柔兒,你不想讓沅兒做公主嗎?做了公主,她什么都會擁有,還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她的才能。” 沈柔微微放了心,看來他并沒有懷疑過沈沅的身世,只是想考慮以后的事情。 隨即又生出幾分惱怒,很明白地看出來,這句如此自然的“后爹”,衛景朝到底在心里排練了多久。 她冷冷道:“沅兒以后做什么,她自己會選擇,她現在只想跟著我。” 沈沅是衛景朝的親生女兒。 若是她長大后想做公主,也不遲。 按照衛景朝的性格,不可能讓女兒淪落在外。 衛景朝好脾氣道:“都聽你的,過幾年再做公主也不晚。” 他看看沈沅,建議道:“她大概不想我喂,不然你喂她,我喂你?” 沈柔不知道他怎么說出這種sao話的,對衛景朝臉皮的認知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她惡狠狠瞪衛景朝一眼,沒再搭理他。 衛景朝笑了聲,看著沈柔的側臉,心底忽然生出幾分愉悅。 雖然她還是很煩他,說的話依舊一句比一句扎心,但好歹有了憤怒和氣惱。 不再是那幅,毫無感情的,波瀾不驚的模樣。 他不曉得沈柔的轉變是因為什么。 但總歸是好的。 沈柔微微垂眸,細致的給沈沅喂著飯,心底卻有些茫然。 剛剛,她站在門外聽的清清楚楚。 衛景朝說,為了沈柔,丟了這皇位又何妨。 她不由自主地煩躁起來。 不明白,四年前他為了皇位,什么都能拋下,什么都能犧牲。 為什么現在又要說這種話來欺騙她? 她不想聽,不敢聽,不愿意聽。 衛景朝、衛景朝。 這個人已經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思念,為什么不能繼續消失,為什么要繼續折磨她? 她閉了閉眼,睜開后柔柔問:“沅兒吃飽了嗎?” 沈沅用力點頭,“沅兒飽飽,阿娘吃飯。” 沈柔揉揉她的額頭,將她的小碗放在一旁,繼續吃自己的飯,誰也沒理。 謝治在一旁坐立不安,小聲對沈元謙告辭,“要不,我還是先回家吧?” 他不傻,大概明白沈元謙喊他來做什么。 但他的確冤枉,他對沈姑娘毫無私情,只當做恩人對待,絕不敢有任何玷污之心。 沈元謙道:“不用。” 他冷冷笑了聲,“陛下乃是狀元之才,才學高我百倍,你既遇上了,自然要多多請教,也好明年順利考中舉人。” 他是擺明了要給衛景朝找不痛快。 衛景朝的脾氣極好,瞥謝治一眼,淡淡道:“謝公子這個歲數,剛考中秀才,想是天資不高。若要中舉,還是先熟讀四書五經,多學、多看、多問。” “當然,最要緊的是切莫好高騖遠,只看眼前也就罷了。” 謝治連忙應下。 沈柔卻聽不下去,冷冷反駁道:“謝治讀書認字不過四年,便已中了秀才,怎么就是天資不高?” 她瞥衛景朝一眼,“據說陛下三歲啟蒙,十二歲才中了舉人,足足九年,天資又高在何處?” 衛景朝沒有考過秀才,走的是國子監監生的名額,所以沒法比較。 衛景朝倒是有些驚訝了,“四年?” 事涉謝治前程,沈元謙亦重視了些,淡聲與他解釋,“四年前我與柔兒初至荊州城,我們人生地不熟,對荊州城一無所知。恰好柔兒生病,是謝治帶我們去找了醫館,救回柔兒和她肚子里的沅兒。” 他道:“那會兒謝治從未讀過書,是后來我手把手教他啟蒙的。” 謝治倒也磊落光明,“草民祖籍城外謝家村,自幼父母雙亡,靠乞討為生。幸而碰見沈兄和沈meimei,才有幸讀書識字。” 衛景朝又聽到“沈meimei”三字,臉色不大好,卻忍住什么都沒說,只頷首道:“確實不容易。” 他像是多年來鼓勵太學學子一樣,隨意鼓勵道:“你既有如此天分,便當多加努力,早日考過秋闈和春闈,報效朝廷,造福百姓。” 沈柔聞言,看了沈元謙一眼。沈元謙微微一笑,沖著她擠眉弄眼,她便明白哥哥的意思。 謝治畢竟是個無父無母的乞兒,雖有籍貫,卻無身家,經歷不算清白,易被讀書人不恥。 這樣的出身,日后考了舉人進士,難免被人看不起。 但有了衛景朝這句話,哪怕只是一句套話,日后再考試,考官們也不敢再因他的身份來歷而說出歧視的話。 衛景朝心里有數,但也不吝嗇。 畢竟,謝治看著他時,沒有任何嫉妒和酸澀,并不像和沈柔有什么私情的樣子。 除了那個“沈meimei”著實膈應人,其他的倒也沒什么。 他側目看沈柔一眼,眼巴巴地問:“我這樣說,你滿意嗎?要不要我再給他題幅字,他是你和沅兒的救命恩人,我就寫忠君報國,行不行?” 第92章 忠君報國…… 沈柔平靜無波的臉上,生出一絲裂隙。 她不知道衛景朝怎么想出來的,用復雜的眼神看著衛景朝,半晌才道:“你不用問我。” 衛景朝格外誠懇:“可是,若不是為了你,我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 天底下的秀才成千上萬,有資質有才學的,更是數不勝數,人人都盼著為他所用。 今兒夸一個秀才,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沈柔偏過頭,沒有吭聲。 衛景朝嘆口氣,含情脈脈地看著她,低聲道:“你沒有生氣,我就當你是高興。” 沈元謙還在得意自己套路了衛景朝,結果就見這不要臉的死男人,又去撩撥自己meimei,臉色頓時黑沉。 他拿腳尖踢了踢謝治,提醒道:“還不快謝陛下賜字。” 謝治連忙道:“草民謝陛下賜字。” 這一聲,頓時打散了衛景朝單方面的溫情。 他臉色微涼,瞥沈元謙一眼,不知想到什么,驟然笑道:“既然是舅兄的意思,我自然無所不從。” 他對謝治道:“紙筆拿來。” 沈元謙冷笑:“誰是你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