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74節
賀新城道:“下官確實不曾娶妻。這衣裳原是給家中表妹準備的,可惜表妹如今不知淪落何處,只能閑置一旁?!?/br> 衛景朝臉色微沉。 隨即明知故問:“賀驃騎果真是有情有義,不知賀驃騎的表妹,是何方神圣?” 賀新城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的表妹,是先平南侯之女,沈柔。” 衛景朝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沈柔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如此算來,我與賀驃騎也算是親戚,若非……如今也該喚一聲表兄?!?/br> 賀新城那張臉上,陡然出現一絲裂縫。 表兄…… 誰是你的表兄?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賀新城也沒想到,此人的臉皮竟能厚到這個地步。 衛景朝卻嘆口氣,道貌岸然:“此事全怪我不好。若是能及時趕回京城,也不會讓沈柔被人逼死。” 賀新城一時無措。 這個衛景朝,臉皮這樣厚,又油鹽不進的,他還能拿他怎么辦? 他深吸一口氣,含笑道:“大將軍先喝酒,我且去方便一下?!?/br> 衛景朝頷首。 賀新城放下自己的酒盞,往外走。 衛景朝看向身后的侍衛,示意他跟上去。侍衛微微頷首,不知不覺離了宴會廳。 侍衛隨著賀新城,到了花園中。 不遠處,沈柔剛巧被人帶過來,正往這邊走。 兩人正好遇見。 不知是偶遇,還是居心叵測。 第56章 隔著極遠的距離,沈柔便已看見他。 她腳步微頓,淡聲道:“換條路走?!?/br> 前面帶路的侍女并未有所舉動,站在原地低頭,堅定道:“姑娘,這是必經之路?!?/br> 沈柔嗤笑,干脆揣著手站在原地。 賀新城特意澆濕她的衣裳,故意算計著要見她,躲肯定是躲不掉的。 不如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她看著越走越近的賀新城,語氣冷淡:“賀驃騎這是什么意思?” 賀新城在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垂首盯著她,慢慢道:“柔meimei,多年未見,你越發出落的亭亭玉立了?!?/br> 沈柔沒有與他寒暄的心情,道:“我出落的如何,與賀驃騎無關。若賀驃騎攔著我是想要敘舊,那大可不必。” “自然不是為敘舊?!辟R新城輕笑一聲,“我與表妹雖是血緣至親,但我來涼州城時,表妹不過十歲,哪兒來的舊可敘?!?/br> 他眼神微涼,毫不顧忌沈柔身側的踏歌,“而且,表妹如今有大將軍做靠山,恐怕也看不上我這個表哥。” 沈柔意味不明地笑了聲。 那笑聲,若叫有心人聽了,很難不誤會為嘲諷。 賀新城卻不以為意,壓低了聲音,蠱惑道:“表妹覺得,你出來這一會兒,月娘能不能把大將軍拿下?月娘雖不及表妹傾城之姿,到底也算是人間尤物,不知大將軍能不能把持得住?!?/br> 沈柔冷冷抬眼看向他,語氣頗為不耐:“賀驃騎這西一榔頭,東一棒子的,到底想說什么?” 賀新城撣了撣衣袖,“想告訴表妹,無論大將軍如今對你多好,都不過是無根的浮萍,與月娘這樣的舞女并無多少差別?!?/br> “等大將軍有了新歡,到時候,你的身份還不如那些個舞女?!彼⒅蛉幔蝗还创揭恍?,眼神陰冷,“沈柔,你猜猜看,他會像我的父親一樣,為了你拋家舍業嗎?” 沈柔心平氣和地答復:“他當然不會?!?/br> 賀新城反問:“那你還對他死心塌地?” 沈柔望著他,倏然道:“可我就愛他這鐵石心腸?他若是真心喜歡我,我反而不喜歡他?!?/br> 賀新城一噎,一時間陷入迷茫。 沈柔這答復,的確是出乎意料。他原以為,沈柔和衛景朝在一起,要么是求一個安身立命,要么是求一個情愛。 結果,她說,“我就愛他鐵石心腸。” 沈柔借機,拉著踏歌走了。 她還記得來時的路,并不用旁人帶路,很快就走回宴會廳內。 廳內,衛景朝仍坐在原處,撐著下巴看舞蹈,領舞的那位“月娘”,媚眼拋了一個又一個,卻沒得到絲毫回應。 月娘心里也頗為不解。 若說這位大將軍對她無意,這看的也挺認真。若說有意,卻沒什么表示,讓她不敢放肆。 沈柔走回來,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心里不太高興,輕輕咳嗽一聲,“好看嗎?” 衛景朝驟然回神,轉身看看她,拉著人坐下后,不答反問:“怎么去了這么久?” 沈柔搖頭:“回去再說?!?/br> 衛景朝“嗯”了一聲。 她托腮,看著底下精彩絕倫的舞蹈,慢慢問:“侯爺剛才看的那么認真,覺得哪位姑娘最美?” 衛景朝不由笑道,親手給她倒了杯水:“當然還是君意樓的歡兒姑娘最美,旁人哪里及得上半分。” 沈柔在桌子下用力踢他。 衛景朝伸手按住她的腿,無奈道:“好了好了,再踢就殘了。” 沈柔信他的鬼話。 昨天晚上還說,她這點子力氣,踢他身上跟撓癢癢差不多,今兒就要殘了。 男人嘴里,沒半句實話。 不一會兒,賀新城亦從外頭回來,面色毫無異常。 恰逢這場胡旋舞結束,他招手讓月娘到自己身邊來,領著月娘到衛景朝跟前。 衛景朝微微抬眼。 賀新城溫潤一笑,先倒一杯水,恭恭敬敬奉給他。 又道:“大將軍,月娘是我府中舞姬,向來清高自詡,只盼著能尋一個英雄兒郎托付終身?!?/br> “方才她與我說,今日見了大將軍,眼中便再見不得旁人,不知大將軍是否愿意成全她一片癡心?” 衛景朝瞥了月娘一眼。 月娘眉眼溫柔嬌媚,面上飛了紅霞,嬌羞不已。 “若能隨侍大將軍左右,便是為奴為婢,妾身不勝欣喜?!彼垌械膼勰?,黏稠得幾乎要拉成了絲。 衛景朝沒說話。 沈柔托腮,也不說話,只是漫不經心地拿筷子敲了敲碗沿。 賀新城繼續道:“大將軍,月娘從未托付于人,只盼您不要辜負她一片癡心。” 這話的意思,是說月娘還是個處子,干干凈凈的,讓衛景朝不要有心里障礙。 衛景朝卻漫不經心問了句:“你叫月娘?明月的月?” 月娘嫵媚的眉眼含著羞澀,點頭應道:“月娘出生于西山,出生時恰逢漢關大捷,有詩云昨夜秋風入漢關,朔云邊月滿西山,所以,父母便為我取名叫月娘?!?/br> 衛景朝搖了搖頭:“改了吧?!?/br> 一般來說,贈妾的行為,若對方給妾室改名,便是準備收下的意思。 月娘欣喜不已,柔媚道:“請大將軍賜名?!?/br> 衛景朝道:“你是賀府的人,自然有賀驃騎為你取名?!?/br> 月娘和賀新城的臉,一同僵硬下來。 世上怎么會有這樣不要臉的人,既不愿意收人家的妾,還要管人家叫什么名字? 賀新城道:“大將軍,您這樣豈不是傷透了月娘的心?月娘頭一次動心,您……” 當著無數人的面,他格外強勢,一字一頓,咬字清晰,“您是看不上月娘,還是不愿給下官面子?” “若是嫌月娘伺候的不好,那這樣無用的舞姬,不如拉出去殺了?!?/br> 這廳內,有涼州城所有高官。 此時此刻,這些人皆目光灼灼盯著衛景朝,準備看他怎么做。 若是他拒絕,那便是眼睜睜看著一個無辜女子送死,鐵石心腸,不堪為父母官。 若是他接受,那就是被自己的下屬拿捏住,以后再無威懾力。 果然,宴無好宴。 賀新城今兒是明擺著,要擺衛景朝一道,讓他跌落顏面和威嚴,以后再不能理直氣壯地號令涼州官員。 難怪今兒人來的這樣齊整,一個都不少。 衛景朝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側目看向沈柔,將手中喝了一半的茶喂給她,柔聲問:“你說,我收還是不收?” 他眉眼含笑,毫無緊張之意。 沈柔口齒伶俐,脆生生道:“大將軍若喜歡,那就收下。不喜歡就不收,旁人的所作所為,跟大將軍有什么關系?” “難道人家說,大將軍不自殺,就殺了這幾位舞女,大將軍為了救人,就要自殺嗎?” 賀新城眼底生出一股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