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58節
第43章 飯菜到了眼前,喂到了嘴邊,這人還能面無異色收買人心。 這本事,的確不俗。 沈夫人到此刻才忽然發現,若是衛景朝想糊弄她,欺騙她,有的是辦法,有的是手段。 憑他的心機手段,撒個天衣無縫的謊,騙著她心甘情愿將沈柔送到他身邊,甚至感激涕零,根本不是難題。 可是,他卻選擇了最冷漠也最犀利的方式,冷言冷語揭開血淋淋的真相,讓她徹徹底底認識到,他們夫妻,到底怎樣傷害了自己的孩子。 讓她知道,她的柔兒,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想通此處,沈夫人按了按生疼的心口,緩聲道:“柔兒不喜羊rou。” 衛景朝的目光,落在餐桌正中的烤全羊上,又看沈柔一眼,問她:“不喜歡?” 沈柔小心翼翼點了點頭。 衛景朝沒說什么,以目光示意身旁的侍從,讓人將那個菜撤下去。 隨即,才開了口。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的,并無多少情緒,“以后若有不喜歡的,只管與我說,不必遷就。” 他想起不久之前,從京城到西北,一路上的飲食越來越不同以往。 這一路上,他們吃過兩次純羊宴。 沈柔也面無異色地與他們一同吃,沒有流露出任何不滿與難受。是以,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是不喜歡的。 那么以往他們一同用膳,又有多少,是她不喜歡的? 如今她尚且不肯說,何況以前呢? 衛景朝面色未有改變,只一雙眸子,神色越發沉如濃霧。 沈柔眼珠微微轉動,道:“我知道了。” 衛景朝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無聲嘆息。 衛景朝一頓飯吃的沒滋沒味的。 都說涼州美食無人不愛,他咽進口中,卻只感覺,舌根又苦又澀。 像是吃了滿滿一大碗的黃連。 待飯后回到都護府,沈夫人被安排住進了,昨日衛景朝命人特意收拾出來的清幽小院。 那院子清凈,不大卻精致,又搬去了一些平南侯的舊物做擺設,如今,給平南侯的夫人住,再合適不過。 衛景朝沒有心情親自去送沈夫人安置,只命了侍女領她過去。 然后,眼睜睜看著沈柔就沒搭理他,蹦蹦跳跳挽著母親的手,一同去了主院。 衛景朝側目看著她的背影,心底堵的厲害。 她裝的溫柔乖巧,卻半點都不在乎他。 沈柔陪著沈夫人待到深夜,才不情不愿地回來,進屋時,還帶著不滿。 衛景朝隔著門簾子聽見她小聲的抱怨,“我為什么就不能陪我阿娘睡?干什么非要催我回來?” 踏歌賠笑:“姑娘,您換洗的衣衫都在這邊呢。” “你們可以給我送去。” “沈夫人連日cao勞,今兒先讓她老歇息一二,您改日再與她敘述天倫,不好嗎?” 沈柔還想說話,衛景朝淡聲喊:“沈柔。” 門外的聲音,霎時消失。 沈柔小心翼翼從簾子后探頭,看向他,軟聲問:“你還沒睡啊?” 衛景朝正坐在榻上翻書,望了望一旁的鐘漏,漫不經心道:“什么時辰了?” “亥……亥時了。”沈柔跟著瞟了一眼,湊到他身側,看了看他手中握著的書,本想借機轉移話題,卻發現上面全是看不懂的異族文字,不由詫異道:“這又是什么?” 衛景朝隨口道:“匈奴文。” 他將書冊隨手放下,暼了眼她的臉,指了指一旁的浴室,“去沐浴,不然別上我的床。” 沈柔下意識摸了把臉。 衛景朝拿起床頭的鏡子遞給她。 鏡子里,映出她漂亮的小臉。只是,那精致的臉上,不復以往的白凈,從額頭到下頜骨,一道長長的灰痕,蔓延下來。 顯然,是剛才在主院里幫沈夫人歸置東西,不知道怎么就畫上了。 如今看起來,滑稽的像是一只小花貓。 一路上,阿娘和踏歌也不提醒她。 沈柔的心都要炸了。 衛景朝輕哼一聲,“這院里是缺了燒火丫頭?非得你親自上陣。” 沈柔動了動嘴唇,放下鏡子,轉頭就往浴室走,那慌亂的腳步,隱約得以窺見她的心情。 衛景朝笑了一聲。 沈柔越發加快了腳步。 衛景朝這才看了門外探頭探腦的踏歌一眼,肅聲吩咐:“讓陸黎派人去主院盯著,看看有沒有人,背著我過去接觸她。” 踏歌微微點頭。 衛景朝從榻上下來,緩步走進浴室中,靠在門邊盯著她。 沈柔正在洗臉,被他盯的渾身不自在,小心翼翼抬起頭,沒什么底氣地問:“洗干凈了吧?” 她從水盆的倒影看,是干凈了。 衛景朝走近,大拇指蹭上她眼角,漫不經心警告她:“以后再這么到我跟前,別怪我下手狠。” 說著,手指滑到她臉頰上,用力掐了一下。 沈柔吃痛地悶哼一聲,一雙眼睛頓時瀲滟起水霧,悶聲悶氣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衛景朝低頭,拍了拍她的額頭。 沈柔推了推他,道:“你先出去,我要沐浴。” 她那點子力氣,完全撼動不了衛景朝,衛景朝也不動彈,只是道:“我看著你。” 他揚眉譏諷,“省得我們沈姑娘勤快,連水池子也一并刷干凈。” 沈柔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哪來這么大火氣?” 一整個晚上,都陰陽怪氣的。 瞧瞧說的什么話,不沐浴就別上我的床。 她稀罕嗎? 若不是踏歌非要將她拉回來,她才不想睡這張破床。 她剛才就看了,阿娘院子里餓的床比這張大,比這張寬敞,還比這張的花紋好看。 她不就是見著了母親,比較興奮,這才沒忍住親自幫母親布置房間嗎? 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值得他一晚上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給別的男人鋪床了?給他戴綠帽子了。 沈柔性子溫和,卻也不是個會伏低做小的人,尋常時候壓抑了天性,今兒倒真是忍不住了,氣沖沖道:“你若是看我不順眼,直說便是,何必千方百計挑毛病。” 她說著,眼淚先掉了下來,想起白日里母親說的事兒,本就委屈不已,此刻更加委屈了。 “反正憑你的身份地位,就是殺了我,我也沒有法子反抗。” 她一哭,衛景朝的心,便跟著揪了一下。所有的郁氣和不滿,都散了個無影無蹤,只余下滿腔的心酸和心疼。 無聲嘆口氣,他抬手去擦拭她滾滾而下的淚珠,柔聲哄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怎么會看你不順眼。 他眼底有種沈柔看不懂的情緒,滿滿的似乎要溢出來。 可最終,他沉默了許久,只是道:“我錯了。你別哭了,好不好?” 此刻,他只能去想一件事了。 她今日哭了這樣多這樣久,明兒起來,怕是要頭疼的。 所以,不能讓她哭了。 他的嗓音越發柔和,“別哭了,嗯?” 沈柔抽噎著,無師自通般質問:“你錯哪兒了?” 衛景朝揉揉她柔軟的發絲,啞著嗓子,低聲:“錯在惹柔兒哭了,都是我不好。” 沈柔最受不得的,便是他用這種嗓音喊她“柔兒” 她抽了抽鼻子,擦掉眼淚,低著頭沒有說話。 衛景朝抬手去解她的衣裳。 沈柔怒道:“你……” 衛景朝道:“想什么呢?給你沐浴。” 他頗為無語,將沈柔的外衫擲在地上,道:“還怨我說話不好聽,你自己瞧瞧,多少灰?” 沈柔抿了抿唇,沒好意思吭聲。 確實怪臟的。 他雖然沒有潔癖,但畢竟是養尊處優的豪門公子,從來也沒穿過這樣臟的衣裳,見過這么多灰塵。 衛景朝捏捏她的耳垂,沒有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