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24節
陸黎心里算了一下,為難道:“鹿鳴苑的池塘,不夠大。” 衛景朝道:“那就再挖一個,還要我教你嗎?” 陸黎抱拳:“是,屬下遵命。” 衛景朝抬腳,進了室內,從中取了個盒子。 出門就道:“走吧。” 陸黎伸頭看一眼,嘀咕道:“侯爺,這不是老侯爺給您的東西嗎?您準備拿去哪兒?” 衛景朝瞥他一眼:“跟你有關系?” 陸黎站起身體,果斷道:“沒有。” 衛景朝冷嗤一聲。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他摩挲著手上的扳指,無聲嘆息。 沈柔的手段,果真比世上所有的女人,都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自認冷心冷血,冷靜自持,卻被她引得亂了心神,第一次改變了自己的計劃。 就好像這一次,沈柔好像什么都沒做,只是按他的要求,寫了一出精彩絕倫的戲文。 這樣乖巧,這樣懂事。 他本該高興。 可細細品味下來,才知道,里頭字字句句,說的是孟允章,又何嘗不是他? 是他這個沒用的未婚夫,是她背信棄義的男人,跟江燕燕的未婚夫,異曲同工。 而且,這戲文,孟允章聽了,會生氣,會憤怒。 他看了后,明知文里雖沒有他,字字句句都在說他,卻只覺慚愧,只覺得對不住她。 這樣高明的手段,一般的人,哪兒用得出來? 如他這樣冷硬的心腸,尚且受不住如此攻心的手段,受不住良心的折磨。 何況旁人呢? 回到鹿鳴苑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沈柔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感覺到有人躺在身旁,悚然一驚,頓時清醒過來。 還未睜開眼,她先聞見衛景朝身上清冷的松香,心口微微一松。 沈柔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心口,喘了口氣,輕聲道:“侯爺,您回來了。” 衛景朝“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漆黑的夜間,不言不語的躺在一起,氣氛不由有些尷尬。 沈柔只得忍著睡意,硬著頭皮繼續找話題:“您去哪兒了?怎么回的這樣晚?” 話一出口,她便咬了下自己的舌頭,不由得生出幾分后悔。 衛景朝的去向,又怎么能是她可以問的。 她又僭越了。 這下,他肯定又要生氣。 沈柔垮下小臉,等著聽他的冷言冷語。 然而,衛景朝只是淡淡道:“回了趟侯府。” 沈柔詫異地看向他。 驚異于他竟沒有生氣。 衛景朝沒再說什么,直接拉起被子,蓋住她的頭,“睡吧。” 沈柔扒下被子,翻了個身,靠在他肩膀邊上,蹭了蹭,閉上眼。 她的確是困了,不過片刻,就沉沉睡去。 衛景朝望著她的睡眼,卻越來越清醒,怎么也睡不著。 他覺得自己變了。 以前,別說只是一出戲文,便是有人當著他的面,哭斷了腸子,他也不會心軟半分。 可現在,他竟頭腦發熱,讓人將侯府的荷花移植過來。 就為了一折子戲文。 或者說,是為了一個女人。 沈柔正睡著,忽然被人搖醒。 饒是寄人籬下,沒有地位,她也忍不住惱了,深吸一口氣,問:“侯爺有事嗎?” 衛景朝一言不發,握著她的雪肩,欺身而上。 漆黑的夜里,沈柔圈住他的脖子。 一滴汗液,從他冷沉的臉上滴落。 沈柔抬手抓了抓他的脊背,啞聲道:“慢點。” 她不曉得,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 更不知道,這人剛才還好好的,大半夜的為何抽瘋? 為什么,忽然把她叫醒,弄的如此疾風驟雨。 —————————————— 翌日清晨,又有大朝會。 天色未亮,衛景朝便起身去上朝,直至午后也未歸來。 沈柔是被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吵醒的。 她微微一動身體,又是渾身酸痛,四肢發軟,使不上力氣。 她暗暗吸了一口氣,歇了半晌,才勉強直起身。 踏歌進了屋,臉上藏著幾分喜悅。 “姑娘,侯爺命陸黎往咱們這兒移植了許多荷花,您要去看看嗎?” 沈柔微怔:“荷花?池塘里不是有嗎?” 前幾天,她還摘了花瓣給衛景朝做湯…… 想起此事,沈柔不免微微抿唇。 那個湯,她事后嘗了一口。 只能說難為衛景朝能說出“一般”二字。 反正,她活了一輩子,也沒吃過那么難吃的東西。 踏歌笑吟吟道:“陸黎帶著人又挖了個池塘,就在夕照園后面的花園子里,等挖好了,姑娘推開后頭的窗,就能賞風景。” 沈柔回神,笑了一聲,道:“替我更衣,我要起床。” 踏歌拿來她的衣裳,瞥見她身上的痕跡,不由得“嘶”了一聲,默默紅了臉。 看這痕跡,昨夜也不知道叫了幾次水。 侯爺那么晚回來,竟還如此龍精虎猛。 這么一想,踏歌不由勸道:“姑娘昨夜辛勞,再休息一會兒吧,侯爺今兒大朝會,沒這么早回來。” 沈柔搖了搖頭:“我還有事。” 她的戲,還得繼續寫。 一日不可停。 既然答應衛景朝,就不能糊弄。 踏歌無奈,只能替她更衣。 一邊小聲嘀咕:“也不知道候爺到底想干什么,一天天的給姑娘安排活計……” “又不是他聘來的丫頭小廝。” 沈柔笑了一聲。 搖搖頭,制止了她的埋怨。 誠如踏歌所言,衛景朝沒那么快回來。沈柔獨自一人坐在書房里,寫完第二折 戲文時,天色已黑沉,才聽見門外的馬蹄聲。 沈柔不禁覺得奇怪,他在鹿鳴苑住的時候,總是騎馬來去。 只有回侯府時,才會乘坐馬車。 可是,滿京都的世家貴公子,滿朝的文武大臣,哪兒有人自己騎馬上值的? 她胡思亂想著,衛景朝已緩步進門。 他的神色不是很好,幾分冷意彌漫在眉眼間,唇角亦緊緊抿著。 沈柔見狀,小聲問:“您怎么了?” 衛景朝在椅子上坐下,仰頭望著房梁,慢慢道:“沈柔,今日廷議,提到了你的父親。” 沈柔的臉色,“刷”得一白,嘴唇微微顫抖。 廷議,父親。 這兩個詞聯系在一起,就足以讓她生出滿腔的恨意與恐懼。 憑圣上對平南侯府的惡意,沈柔絕不相信,今日廷議,會有半句關于父親的好話。 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掌心。 半晌后,沈柔輕聲問:“說了什么。” 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如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