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棲 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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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柔越發(fā)不理解,“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一來講的是那位姑娘,二來講的是我。將我們二人的故事捏在一起,才更有戲劇性。” 衛(wèi)景朝一字一頓,冷冷看著她,“沈柔,我說,換個名字,你聽不明白嗎?” 沈柔抿了抿唇,見他神態(tài)越來越難看,越來越冷,才憋屈道:“好。” 她低頭想了想,將“沈如月”三個字劃去,改成戲文中常見的名字。 這個女主角的名字,叫江燕燕。 衛(wèi)景朝見狀,臉色微微緩和。 轉(zhuǎn)頭繼續(xù)看自己的公文,沒再說話。 沈柔卻怎么也寫不下去了。 她心里難受的厲害,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憋屈,堵在她奇經(jīng)八脈里頭,堵得她渾身不舒坦。 他憑什么,連她的名字都要管? 若說“沈柔”二字有人知道,他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不讓說就罷了,她也能理解。 但“如月”二字,是她及笄前父親私下所賜,她從未出去說過,父母也從未說過。 滿天下,除卻父母兄長之外,大約也只有衛(wèi)景朝這個未婚夫知道。 所以憑什么,她不能寫這個名字? 又不是他的名字? 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沈柔將筆放在筆架上,緊緊抿唇,仰頭望著雕梁畫棟的房梁,忍住眼底的淚。 她這邊安靜的過分,衛(wèi)景朝微微側(cè)目。 第18章 衛(wèi)景朝側(cè)目望去,只看到沈柔仰著頭,望著房頂。 可是這樣并不能使眼淚真的倒流回去。 她那幾顆忍不住的淚,還是緩緩地順著淚溝淌下來,晶瑩剔透地掛在臉上,欲墜不墜。 太陽的光一照,淚珠便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如同荷葉雨露,美不勝收。 衛(wèi)景朝看的分明,心下微微怔然,便問她:“你哭什么?” 沈柔抹了抹臉,低頭道:“沒什么。” 她哭什么呢? 沈柔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更不知道從何處說起。 這一刻,她哭的東西太多了。 時運不濟(jì),命途多舛,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卻遭到飛來橫禍,一朝陷入泥沼。 身不由己,命不由己,連自己的名字和性命,都不能做主,全要聽別人的。 父兄新喪,無法守孝,尚且是熱孝期間,就得為了活命,不得不屈服于現(xiàn)實,舍去身體與清白。 不遇良人,一生凄苦,分明是早已定下婚約的未婚夫,卻對她沒有一點情分,如今看著他,好像一眼就能望完自己的后半生。 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值得大哭一場? 可是,她又能對衛(wèi)景朝說什么呢? 她格外清醒地知道。 人生的事情,大都冷暖自知,沒有人會理解你。 這些悲哀絕望的情緒,說了,他也不會懂。懂了,也不會當(dāng)回事。 所以,沒有必要說。 說的多了,也不過是惹人厭煩。 她甚至笑了一聲,曲頸垂首,遮住臉上的神情,慢聲細(xì)語解釋道。 “我在想那位江姑娘經(jīng)歷的事情,越想越覺凄慘,越想越覺悲憤,實在無法想象人間有如此慘事,就忍不住哭出來了。” 她說的有理有據(jù),衛(wèi)景朝便沒懷疑。 以前,此事剛發(fā)生的時候,就有許多人聽后淚流滿面,義憤填膺,憤怒到恨不得當(dāng)場將孟允章挫骨揚灰。 尤其是像沈柔這樣柔弱的,感情充沛的少女,為此落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沒有怒火中燒,已是理智。 他看著沈柔,難得勸慰道:“事已至此,不用太傷心,不如寫好你的戲文,讓全天下人都去辱罵孟允章,為她伸張正義。” 沈柔小幅度點頭,輕聲道:“好。” 說完又提起筆,低下頭,長發(fā)從頸后落下,遮住她的臉龐。 她很努力地在紙上寫字。 可是,不知為何,大顆大顆的淚珠,卻不受控制一般,滴落到紙上,暈花了寫出的字。 被劃掉的“江如月”三個字,逐漸被一滴一滴的淚水浸濕,變得模糊不清。 再也看不出最初的輪廓,變成一團(tuán)墨。 就如同沈柔的人生,墨色的底,墨色的面。 一眼望去,一片漆黑。 她的淚珠,更大了些。 衛(wèi)景朝再是個傻子,也不會聽不見淚水“啪嗒啪嗒”砸在紙上的聲音。 側(cè)目看向沈柔,默了片刻。 半晌后,終于將她的淚,與方才的爭執(zhí)想到一處去。 他是極聰明的人,只要肯用心,就能想明白其中關(guān)竅。 片刻后,衛(wèi)景朝無聲嘆了口氣。 他道:“沈柔,如月這兩個字,是我為你取的字。” 沈柔愣了一下,下意識扭臉看向他。 眼底裝滿了不信。 他怎么可能會給她取名字? 沈柔不信,他會有這樣的好心與閑心。 衛(wèi)景朝放下筆,娓娓道來:“當(dāng)初你即將及笄,我便擬了字遞給平南侯。只是平南侯顧忌你的名聲,雖定了親,但沒有成親,總不好來往太密切,便沒有告訴旁人。” “你若不信,”衛(wèi)景朝微微一頓,道,“想必你知道,我的字是仲也二字。” 沈柔驀然反應(yīng)過來。 仲也珠徑寸,照夜光如月。 ——這是蘇東坡的詩。 他的字,正是取自這首詩,京都人盡皆知。 長公主對外解釋說,希望仲也的品行與才華如同直徑一寸的明珠一樣稀世罕見,在黑夜中如月亮一樣皎潔明亮,耀眼無雙。 而后來,他給她取的字是如月。 他的意思是,將他自己的字,分了一半給她? 還是希望她也能擁有,如明月一樣皎潔的才華與品行嗎? 沈柔怔然,眼底浮現(xiàn)一絲掙扎與糾結(jié)。 衛(wèi)景朝淡淡道:“不哭了?” 沈柔抿了抿唇,沒吭聲。 衛(wèi)景朝當(dāng)即便道:“繼續(xù)寫,別耽誤事兒。” 沈柔剛剛升起的莫名情緒,頓時被他打散,暗暗摸了摸心口。 握著筆,換了張紙,才繼續(xù)寫字。 她在書房里坐了一天,筆耕不輟,認(rèn)真思索,認(rèn)真寫了一整天,終于寫完了第一折 戲文。 待到日薄西山時,她將手邊一沓紙遞給衛(wèi)景朝。 “這是第一折 戲文,講的是江燕燕有個未婚夫,感情甚篤,恩愛至極,于上元節(jié)相約賞燈,不料偶遇齊王章昀,慘遭調(diào)戲。” 第一折 的劇情寫時,她極為傷感,極為憤怒。 這里借鑒的,是她自己的經(jīng)歷。 她本已有未婚夫,只等著嫁過去。 卻在春日游湖時,偶遇孟允章,從此被這么個惡心玩意兒惦記上,想想就覺得惡心。 衛(wèi)景朝聞言,點了點頭,道:“很好。” 章昀,章昀。 這名字,正是允章二字反過來。 而齊王,如今的國朝國號正是大齊。 齊王章昀,有心人一看便知,指的是齊國親王孟允章。 可,無心之人,卻很難發(fā)現(xiàn)。 如此處理,倒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