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景朝只笑了一聲，轉(zhuǎn)移話題:“別叫我長陵侯了，既是同朝為官，陳大人若不嫌棄，便喊我一聲景朝。日后，我便喚一聲陳兄。”

    陳善舟道:“如此，是我的榮幸。”

    衛(wèi)景朝做出請陳善舟先走的手勢。

    陳善舟與他并肩而行，與他絮叨著一些閑話。

    衛(wèi)景朝一路含著微笑，時不時給出反應(yīng)，卻沒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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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柔用過早膳，又休息半日，才緩過來滿身的酸軟。

    待醒來后，踏歌便講今日早朝傳出來的消息，說給了她聽。

    踏歌極是憤怒。

    “圣上未免太偏心，那弘親王是親弟弟，我們侯爺也是親外甥，呢，怎能如此顛倒黑白，不辨是非！”

    沈柔聽后，沉默了半晌。

    此事，其實并不出所料。依圣上護(hù)短、昏庸的性格，會做出這樣的裁決，再正常不過了。

    這次的事，他既不會為了孟允章責(zé)罰衛(wèi)景朝，也不會為了衛(wèi)景朝責(zé)罰孟允章。

    最后的結(jié)果，肯定是這樣。兩個人互相道歉，就此結(jié)束。

    只是，想必衛(wèi)景朝定是極憋屈的。

    等他回家來，看見自己這個罪魁禍?zhǔn)祝恢烙衷摱嚯y受。

    沈柔嘆了口氣，認(rèn)命地又坐在書案前。

    準(zhǔn)備繼續(xù)抄書還債。

    可是，她盯著那桌面半晌，卻遲遲下不去手。

    一看見那桌上的花紋，她就管不住自己，去想昨夜發(fā)生在這張桌子上的事兒。

    想她趴下時，看見的花紋。

    想她躺著時，有浮起的紋路咯著腰……

    說實話，經(jīng)過君意樓的調(diào)/教，她現(xiàn)在比之以前，不知大膽了多少，青天白日勾引男人滾上榻，都不算太出格的事情。

    但是在書桌上做那事，還是有些超出她的限度。

    半刻鐘后，她揉了揉自己緋紅發(fā)燙的臉，低頭捻起踏歌拿來的桃花紙揉了揉，點了點頭，才開始抄書。

    鋪平紙，研好磨，沈柔提筆寫字。

    她默的，是一冊《太平兵法》。在傳聞中，這本書是仙人贈送給前朝開國皇帝的兵書，其中的兵法韜略助其南征北戰(zhàn)，平定天下；治國方略則助其安定四方，開創(chuàng)盛世。

    這書失傳已久，漸漸成了傳說，沒有人知道，平南侯府的藏書閣里藏著一冊拓印本。

    她將此書默給他，如此珍貴的書籍，便是再大的恩情，也得以償還了。

    沈柔抿了抿唇。

    衛(wèi)景朝應(yīng)當(dāng)會滿意吧。

    如果此時她趁機(jī)一些過分些的要求，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yīng)。

    第15章

    開始抄書后，沈柔終于忘了昨夜讓她臉紅心跳的事，逐漸平靜下來。

    抄的越發(fā)投入，越發(fā)認(rèn)真。

    她一邊抄，還一邊念念有詞。

    “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

    寫的十分專心，將自己全心全意沉浸在書籍中。

    連衛(wèi)景朝進(jìn)門，都沒有察覺到。

    衛(wèi)景朝見她寫的認(rèn)真，便沒有叫她，只是抬腳走到她跟前，低頭去看。

    這一眼看去，不由緩緩念出來這個聲名遐邇的書名:“太平兵法。”

    沈柔聞聲，筆尖一顫，抬眼看向他。

    見衛(wèi)景朝眼神落在紙上，她連忙擱下手中的筆，站起身乖乖巧巧問:“你怎么回來了？”

    衛(wèi)景朝不答，只垂眸看向那張紙，抬手捻開她已抄好的三頁紙。

    看上面的內(nèi)容。

    許久后，他徐徐道：“太平兵法是前朝開國皇帝那本書，據(jù)說失傳已久，本朝沒有任何人見過，你這是自己編的嗎？”

    “編來想做什么？”

    沈柔搖頭，輕聲解釋:“并不是我編的，以前我家的藏書閣中，有一冊拓印本，我看過。”

    衛(wèi)景朝詫異抬眉:“看過？”

    他剛才看的分明，她口中念念有詞，筆隨心動，渾然天成。

    不像只是“看過。”

    而且粗略掃過去，那一字一句，皆有章法，意味深長。

    便是編，恐怕也編不出這樣的吧。

    沈柔以為他是不信任自己，默默掐了掐掌心，仰頭道:“我看書從來都是過目不忘，絕不會記錯，雖只看了一遍，但也能保證，其中分毫不差。”

    衛(wèi)景朝這下倒是有些驚訝，抬眉望向她的雙眸。

    “過目不忘？”

    沈柔用力點頭。

    衛(wèi)景朝頓時稀奇地看向她。

    世上的確有一些天才，具備過目不忘的才能，讀一冊書，只需一遍，便能全部記下來。

    如今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林如安便是如此，過目不忘，倚馬成文。

    當(dāng)初顯露此能時，震驚了整個朝廷。一夜之間，便成了圣上的座上賓。

    可他萬萬沒想到，沈家這個久藏深閨的女兒，居然也有這樣的才華與本領(lǐng)。

    念及此，衛(wèi)景朝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沈柔是個女兒身。

    但凡是個男人，哪怕不是侯門千金，而是寒門子弟，如今也早就建功立業(yè)，名滿京華了。

    只是……

    她抄這書，是個什么意思？

    舉世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書是何等珍寶。甚至還有傳言，這書能將蠢貨變成戰(zhàn)神。

    沈柔將它抄出來，莫非是想借此，達(dá)到什么目的？

    衛(wèi)景朝眼神一凜。

    沈柔見他遲遲不語，不免有些緊張，抿了抿唇，小聲問:“你不喜歡嗎？”

    衛(wèi)景朝聞言，一愣，難以置信地看向她:“給我的？”

    沈柔輕輕點頭。

    衛(wèi)景朝一時怔然。

    沉默片刻，他問她:“你可知，此書何其珍貴？想必定是你平南侯府的珍寶，就這樣送給我，不心疼嗎？”

    沈柔搖了搖頭，情緒忽然低落下來，輕聲道:“世上已沒有平南侯府了。”

    平南侯府，哪兒還有什么珍寶。

    所以，也沒什么可心疼的。

    她全家都沒有人了，這書的拓印本也不知道去了何處，若是不默下來交由衛(wèi)景朝留存，將來也不過是湮沒在歷史的塵埃里。

    衛(wèi)景朝看著她發(fā)頂?shù)男齼海S久后才道:“抄吧，我很喜歡。”

    沈柔小臉上浮現(xiàn)一絲笑意。

    又坐下，提起筆，繼續(xù)抄書。

    他喜歡就好。

    只要他喜歡，從此她便不欠他的了。

    衛(wèi)景朝站在一旁，盯著她溫柔靜謐的側(cè)臉，倏然移開眼光，看向窗外。

    他明白，她為何贈書給他。

    是為謝他，替她解決了孟允章這個大患，對她好。

    是為彌補(bǔ)他，為她受了委屈，為她受了羞辱。

    她是如此天真善良的少女，受了旁人的恩惠，便要千倍百倍地還回去。

    哪怕在君意樓學(xué)會了下九流的手段，骨子里卻還是單純?nèi)崛醯纳铋|少女。實則，半分不懂人間險惡。

    譬如，她不知道也沒想過，他從這件事里得到了多少好處。

    不知道他使了多少心機(jī)，去騙過所有人，騙過她，騙過孟允章。

    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她肯定會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所有的感謝與感動，到那一日，都會變成無盡的怨憎。

    衛(wèi)景朝盯著她溫柔的側(cè)顏，心底泛上一絲郁氣。

    這郁氣來的洶涌又陌生，讓他無所適從。

    他厭惡這樣的情緒。

    更不喜，讓他生出這情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