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雙枝 第51節
聽著這些她不懂的朝堂之事,卜幼瑩忽然覺得,祁頌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前他同自己一樣也不懂這些,更不屑于去懂,可如今為了爭儲,不懂也要逼著自己懂,更要逼著自己去面對、去解決。 唉,為何世間事總是這么難呢? 想著,她低垂著腦袋攪動著自己的裙擺,隨口問道:“可你是皇子,他們也敢給你使絆子嗎?” 身前之人笑了聲:“這世上多的是暗地里的法子,有些事情明知是他們做的,也無法去證明。阿瑩不用懂這些,我都會盡快處理完的,好讓我們早日相見?!?/br> 說完,便起身要去吹熄燭燈。 “等等?!彼舱酒鹕恚瑥淖约簯阎腥〕鲆环绞峙?,遞給他,“你把它放進懷里,一直放著,不許洗,下次見面我要檢查。若是它有一點血味,我可要拿你是問?!?/br> 話落,他驀地輕笑一聲,回了聲好,便接過那方帕子塞進了懷中。 卜幼瑩終于放下心來,躬身拍了拍自己身上沾上的塵土,而后道:“那我們出去吧,這次春日宴是我準備的,我不能缺席太久,確實得回去了?!?/br> 蕭祁頌望了一眼窗外,外面艷陽高照,正歡樂地觀賞著戲曲節目,而他們卻在昏暗的破殿里,兩兩相望。 如此一對比,竟真的有些像. 許是覺得有趣,他勾了勾唇:“你這樣急匆匆的要走,我倒真覺得自己像.” 正拍灰的手倏忽一頓,即使他未說完,她也明白對方的意思。 卜幼瑩莫名有一絲緊張:“你.心里還是很介意嗎?” 上次他們便是因為這兩個字吵架的,現下又提起來,她怕他們會再次爭吵,再次不歡而散,她可不想又變成那樣。 面前的人看出她的緊張,唇邊揚起一抹笑意,溫聲安撫道:“別緊張,我只是開句玩笑。今日我既道了歉,以后便不會再因此事與你爭吵了,我知道你沒有那種想法,當時我也是氣急了才說出那樣的話,今后不會了?!?/br> 聞言,她露出狐疑的眼神:“真的嗎?” “你不信我?”他詫異一瞬。 接著雙臂抱在胸前,輕哼一聲偏過臉去,撅起唇,故作一副小孩模樣:“阿瑩才是小混蛋,我千里迢迢趕過來道歉,阿瑩竟然還不信我,哼!我也生氣了?!?/br> 他的模樣實在太過可愛,逗得卜幼瑩展顏歡笑了幾聲,連連道:“我信我信,我信還不行嘛?!?/br> 蕭祁頌傲嬌地又哼一聲,“既然你信了,那可得一直信,若是再懷疑我的誠心,我可真的會生氣的?!?/br> “好好好,我保證不會了?!彼e起右手三指。 見她一臉真誠,他終于放下手臂,降低了聲量又道:“還有啊,雖然我不會再介意,但你不能真.蕭祁墨那個人陰險狡詐,善于偽裝,很多事情他都別有用心,這你會分辨嗎?” 蕭祁頌心里委屈,但怕對方又要說什么自己與她只是朋友,不能問她那種問題,所以只好后退一步,像個啰嗦婆一樣千叮嚀萬囑咐,生怕自己的心上人不懂分辨別人的偽裝,落入某些人的圈套。 他覺得,自己真是像極了那些大宅院里被嬌養著的妾室,丟臉死了。 當然,卜幼瑩并未察覺他心里這些想法,只一個勁的看著他笑。 “笑什么?”蕭祁頌瞄了她一眼,“我方才問你話呢?!?/br> “……她回過神,“會分辨的,我自然會分辨啦,我看過的話本子可比你多,向來只有你們男人容易被女人的偽裝所騙,我才不會呢。” 他聞言輕哼一聲,吐出一句我也不會,便一口吹滅了燭燈。 片刻后,緊閉的殿門再次打開。 刺眼的陽光讓卜幼瑩微瞇起眸,抬手遮擋。 半個時辰前找到這里來時,她滿腦子都是蕭祁頌,絲毫不曾注意周身的環境。現下一看,才發現此處甚為偏僻,宮殿看起來年久失修,四處都掛著灰色的蛛網。 可殿內那張羅漢榻上卻十分干凈,連一?;覊m都沒有。 她放下手,轉頭若有所思的盯著蕭祁頌。 “怎么了?”他問。 “你是不是去見我之前,就先來過這里了?還特地打掃了一遍?” 蕭祁頌一怔,心虛地移開眼神,撓頭嘟囔:“那.總不能臟臟的吧.” “好啊你,你果然早就想好了。”她揪了一把他的手臂,“我還以為你是剛進皇宮便來找我了,原來你還挺有空啊?!?/br> “那當然了?!?/br> 他笑嘻嘻道:“雖然我沒我哥有潔癖,但我也是很講究的好不好?” “切?!彼琢艘谎郏澳俏蚁茸呃?,我還得回去換身衣服,你在那邊要好好的,不許受傷?!?/br> “嗯,放心吧,我盡快處理完就回來?!?/br> 她點點頭,向前邁了一步。 卻又停在了原地。 午后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即使穿了一層又一層的華服,也難掩她脊背的單薄無力。 “下次.不許再讓我如此擔心了?!彼⑽椿仡^,說話聲極小,帶著悶悶的鼻音。 蕭祁頌不知不覺也紅了眼眶,沉聲回應:“好。你也是,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我今日發現你瘦了好多?!?/br> “那還不是怪你。” 他笑:“好,怪我?!?/br> 春風徐徐,吹動著他們的發絲。 片刻后,卜幼瑩終于依依不舍地走向了來時的路,而蕭祁頌則也悄悄離開了皇宮,仿佛從未來過。 回到最開始的地方,她看見春雪和邢遇仍等在原地,便面色鎮定地走上前去。 春雪本想問什么,卻被她一聲“走吧”打斷,于是只好乖乖閉嘴,跟隨在她身后一同回了東宮。 雖然不知太子妃身上的外袍為何沾染了幾處灰塵,但既然主子不打算說,她這個做奴婢的也只能當作沒看見,一如往常地服侍她更換新衣,重新梳妝。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等再次回到春日宴的宴席時,已是午后未時末。 席間等待良久的蕭祁墨見她回來,看見她身上的新衣時不禁愣住,眸光頓時暗了下去。 聰明如他,一個猜想在他心底迅速升騰。 但他面上仍微微笑道:“阿瑩為何突然換了衣服?是上一件臟了嗎?” 許是心虛,卜幼瑩并不與他對視,只垂眸端起茶杯抿茶:“嗯,蹭到了灰便換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阿瑩去了這么久。只可惜方才有幾個戲曲你應當會喜歡,現下卻看不到了?!?/br> “沒關系,以后還有機會再看?!?/br> 蕭祁墨注視著她,唇角的弧度分毫不減,可笑意卻怎么也映不進幽深的眼底。 他將她看得一清二楚,與先前離開時的憂愁情緒不同,此刻的她面色紅潤,望向戲臺的眸子里也盛滿了晶亮的光,分明是心情大好的模樣。 這讓他不得不起疑,她方才,一定是見了什么人。 突然,一聲咳嗽打斷了他的思緒。 卜幼瑩轉頭,看見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位青衣貴女,正以帕掩唇,臉色略蒼白地咳嗽著。仔細看,額頭上還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瞧著像是受了風寒的模樣。 于是傾身關心道:“姑娘,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先回我宮里,請御醫過來瞧一瞧?” 聞言,青衣貴女慌忙搖了搖頭:“不用了,謝卜小姐關心,我想我大概只是受了風寒,就不勞煩御醫了?!?/br> “可是你臉色看起來真的不太好,不如讓我的侍女帶你去歇息一會兒吧?!辈酚赚撛俅翁嶙h。 “不不不?!彼軐櫲趔@,慌亂搖著雙手,“宮里的春日宴能邀請我是我的榮幸,我怎能做出提前離席這等無禮之事。您不用擔心,只是風寒罷了?!?/br> 卜幼瑩見她如此緊張不安,想是家里管教得嚴,不允許她在外人面前失態。 便起身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安慰道:“那我與你一同離席,總不算無禮了吧?” “卜小姐,這.” “好啦,身體要緊,還是趕緊找御醫看看吧?!?/br> 說罷,便再次與蕭祁墨打了聲招呼,而后牽著那位女子的手一同離開了席面。 回去東宮的路程太遠,卜幼瑩怕她撐不住,便令春雪就近尋了間無人居住的干凈宮殿,隨后又去喚了御醫過來。 那御醫正是上次醫治太子的周太醫。 他隔著帕子給那位女子診脈,一開始還面色平靜,可到后面便眉間緊鎖起來,嚴肅的表情看得人心里忐忑不安。 “周御醫,如何?”卜幼瑩問道。 周御醫將帕子收起來,拱手回她:“回卜小姐,這位貴女的病癥像是受了風寒,可.” 他頓了頓:“可又不像是風寒?!?/br> 她立時蹙起眉:“你這話是何意?一會兒像一會兒不像的,到底是不是風寒?” “小姐莫急,微臣方才仔細觀察過,貴女身體發虛發寒,同時又感潮熱,這些病癥的確皆為風寒之癥,但.”他說著,掌心朝上請那位女子掀開袖口。 女子照做,露出白皙手腕上的一片紅點點。 卜幼瑩愣了下,上前查看。 那些紅點點都是血點,集中成長條狀,看著極像是抓撓引起的抓痕,可她的皮膚明明完好,不像抓過的樣子。 一旁的周御醫接著說道:“微臣經驗有限,暫時無法分辨這位貴女身上的紅點是否為一種皮膚病,也就無法斷定,貴女的風寒之癥是否與這些紅點有關?!?/br> 她看向他,面色擔憂:“可你是御醫院院正啊,若連你也不知,那還有誰能知?” 周御醫思慮片刻:“這樣吧,微臣先給這位貴女開一張祛風寒的方子,這方子即使是沒病的人喝了也無事,還能預防風寒。之后待微臣回去翻查一下醫書,再看看這紅點是什么病?!?/br> 現下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她點點頭,周御醫便坐到一旁寫下方子,交給了青衣貴女的侍女。 “真是勞煩卜小姐和周御醫了?!辟F女起身福禮,然后對卜幼瑩道:“那卜小姐,我們回宴席上吧,太子殿下還在等您。” 經她這一提醒,卜幼瑩這才倏忽想起來,蕭祁墨還被自己扔在席面上呢。 先前她已離開席面太久,這次又離開不少時間,總是放著蕭祁墨一人不太好,便嗯了聲,與她一同去往了席面。 一整日忙下來,已是近黃昏之時。 卜幼瑩回到席面上時,瞥見蕭祁墨的神色略有幾分不快,以為是自己將他獨自丟在席面太久,惹得他不高興了。 便走上前與他坐在一起,扯了扯他的袖擺,咧嘴笑道:“祁墨哥哥,抱歉啊,我今日事情太多了。等宴席結束,我給你按摩犒勞你如何?” 蕭祁墨垂眸睨了她一眼,嗯了聲,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