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梨花同年歲 第59節(jié)
淳熙帝赤腳站在殿中,窗外的光線進(jìn)來,他的身子一半在陰影里,一半在陽光下。 他此刻的神智似乎又回來了一些,他開口,聲音蒼老疲憊,“阿玉,朕這一生都是為了北燕,你說的對,我辜負(fù)了你姨母,可是朕沒有辜負(fù)北燕,琛兒是個好孩子朕也不想他死。若是太平盛世,他會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可是如今天下風(fēng)雨飄搖,金都看起來一派歌舞升平實(shí)則卻危如累卵,只有像劉勛這樣心狠,手段也狠的人才能做北燕的儲君,朕沒有幾天了,等到了地底下,朕會向他們賠罪的,可是朕只要一日活著,就一日是北燕的天子,不得不為北燕考慮。” “你也一樣,你是北燕的公主,你的尊貴和榮寵都是北燕的子民供奉的,如果你不是景川公主,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好好想想吧,謝斐能在金都能平安無事地過兩年,絕非平庸之輩,留下他,就是給北燕埋下禍患。” “阿玉,答應(yīng)朕,這一生不要再和謝斐有任何牽扯了。” “若阿玉答應(yīng)姨父,姨父可以放他一馬嗎?” “徐晗玉!”淳熙帝陰冷地看著她,“你若和他在一起,你記住,你這一輩子都是北燕的罪人!” 徐晗玉跌坐在地上,北燕的罪人,多殘忍的罪名啊。 “陛下,你這一生所做作為可曾有過后悔嗎?” 徐晗玉問他,淳熙帝卻不再回答,他背過身緩緩坐回到龍椅之上,閉上眼睛輕輕哼唱起了一首輕緩的歌謠,那是端慧皇后家鄉(xiāng)的歌謠。 這是徐晗玉最后一次見到他。 淳熙二十六年,冬至,淳熙帝駕崩,與端慧皇后合葬皇陵。結(jié)束了長達(dá)二十六年的淳熙之治,也結(jié)束了金都短暫的太平幻象。 劉勛剛做了兩個月的太子便登基做了新帝,改年號天佑,后稱他為天佑帝。 淳熙帝在垂危時刻留下了許多口諭,其中一條便是秘密處決南楚質(zhì)子謝斐。 是日大雪,將金都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 景川公主府的馬車停在了關(guān)押重犯的牢獄之外。 謝斐手戴鐐銬,坐在一堆腐臭的稻草之上,背靠石壁,抬頭望著墻上一處細(xì)小的縫隙里透進(jìn)來的微光。 一道輕盈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外。 謝斐原以為是獄卒過來送飯,沒想到轉(zhuǎn)過身竟然是她。 他緩緩扯開干裂的嘴角,不顧扯痛兩頰的傷。 “你來了。”好久沒有說話,沒想到聲音竟然如此喑啞,也不知會不會嚇到她。 徐晗玉眼圈發(fā)紅,微微點(diǎn)頭,“我來了。” 她將帶來的食盒打開,全是知味齋里他喜歡的飯菜。 謝斐很高興,“還以為這輩子都吃不到了。” 他戴著手銬,不方便,徐晗玉便拿著筷子一口一口喂他,這些日子他瘦了許多,兩頰早已凹陷進(jìn)去。 “你不怪我了嗎?”謝斐問她。 “怪你什么?”徐晗玉用手帕將他嘴角的污漬擦去。 “……怪我先去救了顧子書。”其實(shí)他想問的不是這個,他是想為他怪不怪他騙了她,害她沒有來得及救下太子,可是卻不敢。 “不怪了,顧子書是個好女郎,比我好多了,她敢犧牲自己的名節(jié)來救你,我可不敢,你先救她也是應(yīng)該的,聽說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求英國公救你呢。” “真是個傻子,你私通南楚,加害太子,泄露了不少情報(bào)回去,英國公哪里救得了你。” 謝斐停下吃飯的動作,怔怔地看著她。 “怎么不吃了,錯過這頓可就沒有了。” 他勉強(qiáng)咽下口中的食物,“你都知道了。” “我又不是傻子,當(dāng)時不知道,事后回想一番還不明白嗎,早跟你說了劉勛不是什么好人,你幫著他害了太子,他現(xiàn)在還不是說要?dú)⒛憔鸵獨(dú)⒛恪!?/br> “我不是為了他。” “我知道,為了南楚嘛,你來北燕之前謝虢想必就再三叮囑過你務(wù)必挑起太子和劉勛的矛盾,讓北燕的皇子自相殘殺,只是他也沒有想到先帝這么心狠,親兒子死了也能隱忍不發(fā)還順當(dāng)將劉勛送上帝位,劉勛這個瘋子可比劉琛難對付多了,你們這次可是失算了。” “你幫劉勛殺了太子,先帝非但沒有中計(jì),還將計(jì)就計(jì)幫劉勛處理了尾巴,送了他一個皇位,你們都是用計(jì)的高手,我自愧弗如吶。” “對不起。”謝斐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可是忘了他手上戴著鐐銬根本抬不起來。 徐晗玉卻撫上他的臉,“我不怪你,少岐,易地而處,我可能做的更狠,我只是認(rèn)清了我們根本不可能,那夜的星河很美,我永遠(yuǎn)都會記住的。我喜歡過你,但更喜歡自己,我救不了你了,希望你也不要怪我。” 謝斐也一笑,“好,我也不怪你,但是你這輩子都不能忘了我,以后不準(zhǔn)你再喜歡別的人。” 徐晗玉垂下臉,不想謝斐看見她落淚的樣子。 她伸手擦干眼淚,抬起頭,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放進(jìn)謝斐手里,“這是答應(yīng)給你繡的荷包,早該給你了,這個可比送給顧子寧的好看多了。” 這是一個靛青色的荷包,繡了一叢淡粉山茶。 謝斐想起那日在盧府相遇,她端坐在山茶花下?lián)崆俚哪樱莻€時候他就對她動心了吧。 他握緊手中的荷包,看著她通紅的眼睛,鄭重地說,“我會好好帶著它的,下輩子,我還要來找你。” 第62章 犧牲 徐晗玉再也忍不住,淚水噴涌而出,她扭頭跑出牢房,這一刻她心里再清楚不過,這一世他們再無可能。 謝斐低頭,摩挲著手中的荷包,淚水落下,打濕了山茶的花瓣。 徐晗玉從大牢里出來,回了一趟侯府,穿上她舊日的一件粉色軟錦紗裙。 她拿起胭脂,對著銅鏡仔細(xì)梳妝打扮,秋蟬不解,“公主這是要做什么?” “別問了。”徐晗玉沙啞著嗓音說。 出去時不巧碰到了承平侯。 “我聽說你去了天牢,你是瘋了嗎,這是什么時候了你還和那個南楚質(zhì)子糾纏不清!” “侯爺什么時候如此眼聰目明了,若沒了花天酒地的銀子,盡管去公主府取就是,旁的事就別管了。”徐晗玉今日沒有心情同徐客卿糾纏,丟下一番話,不顧他吹胡子瞪眼徑直走了。 徐客卿看著她的背影,氣的破口大罵,秋蟬看不過去勸道,“侯爺少說兩句吧,公主這些日子夠難過了,現(xiàn)下進(jìn)宮不知還要受新帝多少刁難。” 徐客卿便住了嘴,眼神古怪地瞧著秋蟬。“她要進(jìn)宮見陛下,那你怎么不跟著去?” 秋蟬搖搖頭,她也奇怪呢,“公主不許我跟著。” “真是稀奇,以往她躲這位陛下都來不及,怎么今日上趕著見他。” “今時不同往日,以往陛下只是皇子,現(xiàn)在卻是北燕的皇帝,公主自然要想辦法搞好關(guān)系。” 不對,徐晗玉是個什么性子他還不知道嗎,突然要進(jìn)宮見新帝,還做了這番打扮。 徐客卿是風(fēng)月場所的常客,劉勛在那些地方是個什么名聲,他還不知道嗎,想到以往從那些樓里抬出來的女子,他心里驀然一緊。 劉勛審閱著奏折,心里來氣,淳熙帝死后,各國全都蠢蠢欲動,東吳更是直接將大軍派遣到了北燕的邊境,這是把他當(dāng)成死人了嗎。 “陛下,東吳來勢洶洶,可要早做決斷啊。” “朕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打發(fā)走了兵部尚書,丞相又來求見,劉勛捏著眉心,總算知道先帝為何老的這么快了,“讓他們都走,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誰也不見。” 內(nèi)侍趕緊出去傳旨,劉勛翻看著奏折,越看越心煩。 “陛下,景川公主求見——” “讓她滾,朕不是說了誰也不,慢著,你說誰,景川公主?”劉勛狐疑地問。 徐晗玉緩緩走進(jìn)殿中,微微福身,“見過陛下。” 劉勛背著手走到她身前,上下打量,“這條裙子好多年沒見你穿了。” “當(dāng)年陛下夸我這樣穿好看,我一直都留著。”徐晗玉乖順地說。 劉勛從來沒有見過她如此乖巧地模樣,心里興奮,眼里冒著亮光,“怎么你不躲著我了?阿玉,你明白這些年我對你的心思了?” 他迫不及待抓住她的手,“自從我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歡你,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著你,就連我娶的王妃都像極了你。” 徐晗玉強(qiáng)忍住心里的惡心和恐懼,抬眼看他,“陛下想要得到我嗎?” “想,做夢都想,只要你愿意,我馬上封你做皇后。”劉勛想都不想,立即說道。 徐晗玉柔媚地笑笑,“只要陛下答應(yīng)我一件事,阿玉便遂了陛下的意。” 劉勛被她的笑晃了眼,吻了吻她的手,“什么事?” “我想要陛下放了謝斐。”徐晗玉緩緩說。 劉勛的眼神漸漸冷清下來,他看了看徐晗玉期盼的神情,冷聲一笑,丟開她的手,“原來是為了別的男人,徐晗玉啊徐晗玉,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癡情的人,可惜癡情錯了對象。” “你和謝斐在中秋宴的晚上做的好事,還是朕幫你壓下的,怎么,這謝斐如此厲害么,竟然讓你念念不忘。” 徐晗玉故意忽視他下流的語氣,“只要你放了他,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劉勛笑笑,“我若是不放,你能怎么樣,我現(xiàn)在是北燕的皇帝,早晚你都是我的人。” “你是北燕的皇帝不假,可若是我不愿意,大可同你拼一個玉石俱焚,陛下可別忘了,我手里還握著繡衣門,只要我不愿意,逃出北燕也不是什么難事。” 繡衣門是天下最大的情報(bào)組織,劉勛心里的確有些忌憚,可惜他現(xiàn)在騰不出手來把繡衣門收為己用。 “繡衣門是端慧皇后一手創(chuàng)建,后來又傳給了我,當(dāng)年我能從南楚全身而退,還盜取了邊防圖同和氏璧,全靠繡衣門的情報(bào),陛下想來也清楚。” “得到我也得到了繡衣門。” “陛下好好考慮一下,一個謝斐不足為懼,便是將他放回南楚也威脅不了什么。” 劉勛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扳指,他的確從未將謝斐放在眼里,不過是被他捏在手心的一條狗罷了,“朕憑什么相信你,若是我放走了謝斐,你轉(zhuǎn)身便跑了呢?” 徐晗玉從袖中抽出一張紙,展開來,“這是繡衣門在金都全部的據(jù)點(diǎn)地圖,只要有它在,繡衣門跑不了,我也跑不了。” 劉勛眼中閃著光,徐晗玉知道他心動了。 他勾起嘴角,拍了拍手掌,“小阿玉還真是對謝斐用情至深吶,朕都有些嫉妒了,朕可以答應(yīng)你——” 徐晗玉微微松了一口氣,接著聽他說道,“不過只有這個還不夠,你總得讓朕嘗一點(diǎn)甜頭吧。” 說著他將臉埋在徐晗玉的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徐晗玉的肌膚在不停地戰(zhàn)栗,而這更讓他感到興奮。 他伸手解開了她的腰帶,徐晗玉閉著眼,強(qiáng)壓住自己拔腿而逃的沖動,任由他為所欲為。 慢慢地她的第一件外衣落了地,徐晗玉忽然止住他的手。 “怎么,后悔了?”劉勛不悅地說。 “我的誠意陛下已經(jīng)看到了,那陛下的誠意呢。”她說。 劉勛摸了摸她鎖骨間的一片滑膩,高聲說道,“把禁衛(wèi)首領(lǐng)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