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天漸漸的熱了,紀墨偶爾會問顏晴要不要去沙灘上走走,顏晴根本不會回應他,紀墨好幾次都想就這么帶她出去,但最終還是作罷了。某日,紀墨興沖沖的從外面走進來,高興的告訴顏晴:“海灘上有寄居蟹和濱鷸,小濱鷸是剛破殼的,非常可愛,你想看看嗎?” 顏晴的神情有微微變化,看樣子是有一些心動,紀墨趕緊趁熱打鐵,推出了輪椅:“那我們去吧” 他將顏晴抱到了輪椅上,顏晴沒有拒絕。他們二人來到了沙灘上,緩步慢行,感受海風的和煦,眺望蔚藍的海洋,初春時節,萬物生長,連空氣里都裹挾著濃烈的生命的氣息。 “我們就在這,看一會兒風景好嗎?”紀墨問顏晴道。 顏晴依舊沒有拒絕,也沒有表達出激烈的反抗情緒,紀墨便停下了腳步,安靜的陪她欣賞風景。 顏晴呆呆的望著海面看了好一會兒,看的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身后好像沒聲音了,便有些奇怪的側過頭,發現紀墨坐在地上靠著輪椅睡著了,一只手還牢牢的搭在輪椅上。 他最近實在是太累了,基本沒有完整的睡眠時間,只能依靠零星的時間休息一會兒,幾乎一天24小時都在圍著顏晴轉,他本來只是想坐在地上歇一歇的,但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紀墨被風驚醒,發現自己還待在原地,身上蓋著顏晴的毯子,左手還握著輪椅,但顏晴卻不見了。 紀墨十分慌亂,立即向四周張望,大喊著顏晴的名字,可空蕩蕩的海面卻給不了他任何回應。 一瞬間,最壞的結果涌上了紀墨的心頭,巨大的恐懼感圍繞著他,他發瘋一般在沙灘上跑著喊著,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牢牢的抓住了,不住的縮緊。 紀墨跑了很久,也喊了很久,但依舊沒有找到顏晴,他絕望了,他像是被海水淹沒的人,窒息感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無法思考,讓他不能呼吸。 他站在原地,面容驚恐,大腦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該做什么了。 他覺得自己站不穩了,眼前也越來越暗,他呆呆的望著海面,像是在望著自己的終焉。 就在這時,小本從草叢中躥了出來,像是特地來找紀墨的,看到紀墨后,轉身又鉆進了草叢里。 紀墨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趕緊跟上了它,向密林的深處走去,不多時,他在草叢中找到了顏晴,顏晴正靠在一顆巨大的樹干上,安靜的睡著,小本跳到了顏晴旁邊,將頭靠在了顏晴的腿上。 此刻的顏晴像個洋娃娃一樣,恬靜又美好。 紀墨腳步踉蹌的走了過去,跪在顏晴身前,他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放到了顏晴的鼻子下,在感受到溫熱的氣息后,才頹然的松懈下來,他的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他沒有大聲哭泣,而是努力的咽下了聲音,卻淚如雨下,他在懺悔,他在懊惱,他在憎恨,他把所有的箭矢都指向了自己,他認為是他害了顏晴,他背負著所有的罪責,他恨自己安然生活的每一秒,顏晴都在受著煎熬。 我應該去死,這是他唯一的想法。 淚水滴落到了顏晴的腳踝上,驚醒了她,她有些茫然的看著紀墨,在自己身前低著頭,哭的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半晌,顏晴湊了過去,親吻了紀墨的嘴唇。 很涼的味道。 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們第一次親吻時那樣。 那天晚上,他們緊緊的相擁在一起入睡,仿佛飄蕩在海面上的孤舟,狂風肆虐,彼此是對方最后的溫暖。 某日,顏晴從噩夢中驚醒,她已經做了很久的噩夢了,但每次醒來都不記得夢過什么,只記得那種感覺,雜亂的,無章的,恐怖的,讓人害怕的。 身旁的紀墨睡依舊在深眠中,并沒有察覺。 也許是太累了吧,他最近睡得都很熟,顏晴抽出了被握的有些僵硬的手腕,幫他蓋好了被子,想到紀墨的枕頭旁有一個平板電腦,便伸手拿了過來。 她想找點事做,她想轉移注意力。 海島上的信號并不好,她打開了新聞網站,緩沖條一直在閃爍。 突然地,一個大大的彈窗蹦了出來:赫拉王后于今晚20:05分誕下一名王子。 顏晴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赫拉生下了一個男孩,這本來應當是舉國歡慶的大事,但紀墨卻刻意要降低熱度,還取消了原本的宴會,理由是南部突發水災,應當一切以救災為重,王子誕生對于國家來說只是一件尋常事,不應當擠壓輿論空間,應當把公共信息空間留給更重要的事,而且這種時候慶祝,只會讓民眾憤怒。 赫拉雖然不悅,但也沒辦法說什么,只能答應。紀墨為了彌補她,授予她的家族貴族的名號,她的兄弟們均會在下一輪的內閣調動中得到了升職。 并且,為了表示紀墨的重視,他還執意讓赫拉好好休息,親自帶著孩子在太陽神殿內徹夜禱告,接受洗禮。 隨著紀墨這個國王當的越來越得心應手,他和喬斯林的矛盾也就越來越尖銳,雖然紀墨大權逐步在握,但他輕易不能動喬斯林,喬斯林代表了古樅傳統貴族們最后的利益,也是老王后一派最后的心血。除此之外,紀墨害死了哥哥和叔叔的形象已經名聲在外了,再動了喬斯林,他也會背上趕盡殺絕的罪名,受到大眾的抵觸。彼時,就不單單是國內民眾會下場了,喬斯林及其背后黨羽在國際上的關系也會一同來指責紀墨,很可能會把他逼下臺。 喬斯林也明白自己的處境,明面上也讓紀墨抓不出一點把柄。 羅蘭近來因為之前紀墨捅的大簍子忙壞了,就算那里窮兇極惡,也有婦女、老人和小孩,更何況還是鄰國國土,都一并都被紀墨給轟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所帶來的后果在現代社會完全不是古樅這種小國能一力承擔的,輿論一時嘩然,羅蘭根本無法解決,只好連夜去求助國際力量。在經過多方斡旋退讓后,古樅的國庫還有未來的營生都損失慘重,才逐步將這件事的風向轉變成了炮火不過是“打擊有誤”,不但消滅了罪惡,還解救了附近的村民。 雖然紀墨答應她這些損失最終都由皇室來承擔,但羅蘭還是心力交瘁,而且皇室的錢也是國民經濟的一環,說到底還是古樅大受損失,因此羅蘭每天上班必做的功課就是先罵一遍國王,再積極的投入到工作當中。 這天,她正在辦公室忙活,國王的侍從為她送來了一個精致的木盒,羅蘭打開后,發現里面是一迭文件,都是紀墨曾經許諾她的,她看了半晌,心里的氣也消了大半。 這個小國王啊,真的是,也不知道古樅未來會怎么樣。 就在這時,她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羅蘭頭也沒抬的說道:“進” 沒想到推門進來的竟然是紀墨,羅蘭有些錯愕,但還是立即走上前招呼紀墨:“您怎么有空來了?” 隨后摁下了內機:“送些茶點進來” “不必了,我讓他們都別進來” 紀墨坐在了她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右腿搭在左腿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腰板筆直且優雅,自然的問道,“收到我的東西了嗎?” “剛剛收到,您今天來,是有什么要事嗎?” “的確是,要和你商量一些事,我想建立一個新的內閣組織,以你為中心,全新的,效忠于我們的內閣組織” 羅蘭犯了難,認真地想了想,皺眉道:“這很難先生,藩屬國制度雖然早已取消,但這種理念仍然統治著世界,對于古樅而言,現代的政治家不單單屬于國家層面,更屬于國際層面,親誰不親誰,站在什么樣的立場和國際位置,都是政治家要經營的,想要替換,得先做到能夠完全頂替之前的政治位置,否則,會引起一些國家的不安,進而針對古樅。目前,我還擔任不了這個位置,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幫手,這需要時間” “不著急,我也沒打算立刻就解決,我準備去瑞士留學,所以,古樅就暫時的拜托你了,我會讓其他人協助你的” 羅蘭想著,他的孩子剛出生,突然就要離開,不知道是做什么打算,國王總是這樣,他心里有主意,卻不會全部告訴羅蘭,只是讓羅蘭照著他的指示去做,但還是應了:“是的先生,這是我的使命,您打算這幾天就要離開嗎?” 紀墨想到了顏晴,眸子一沉,“再。。。過一陣子,我還有些事要處理” “是” 顏晴躺在沙灘椅上,一邊乘涼看海,一邊翻看著平板中小王子的消息,就在這時,身后有腳步聲響起,是紀墨,他端來了午餐。 顏晴直接把平板往旁邊一扔,縮回了雙腿,淡淡的說道:“不想吃” 紀墨敏銳的察覺到她看到了什么,便放下了餐盤,輕聲軟語道:“那就等會兒再吃” “我不想吃,你拿走吧”顏晴冷冷的拒絕了。 紀墨只好端走了餐盤,但他沒有走遠,而是將餐盤交給了傭人,自己躲在了樹后,不多時,他看到顏晴的身體一抽一抽的。 內心仿佛有個聲音在告訴紀墨,你看,這個女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甚至不會在其他人面前傾訴委屈,而是躲起來偷偷哭,偷偷的委屈,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紀墨很想告訴她什么,很想讓她別再難過了,但他知道,一旦說了,就要解釋更多,他不能讓顏晴知道那么多,那樣只會讓顏晴更崩潰。 他以為他得到了權利,一切應該不一樣了,但其實還是一樣的,就好像逃不脫的魔咒,牢牢的禁錮住了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