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夜的寂靜總是伴隨著孤寂的蟬鳴,紀墨從迷糊中醒來,是顏晴在推他:“紀墨,陪我上廁所唄,今天有點害怕” 他的大腦還不清醒,恍惚的應著:“恩” 隨后半閉著眼跟在顏晴身后下了床,一路來到衛生間門口,顏晴進去了,衛生間的燈光透過霧面的玻璃門柔柔的照射出來,暖洋洋的,他安靜的靠在墻邊,迷迷糊糊的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涼意來襲,他猛地驚醒,見衛生間的燈還滅著,床上又沒人,有些奇怪的問道:“出來了嗎?” 無人回應,他莫名的有些心慌,好像馬上就要有什么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便急忙推開門,打開燈,里面空無一人。 “顏晴!!顏晴!!!”他高聲喊道,“你在哪?!!” 忽然的,他想到了什么,有一種恐怖的東西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呼吸,讓他的心臟像被碾碎了一樣的痛,他終于知道那個恐怖的預感是什么了,是真相,顏晴已經不在了。。。。 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他嚎啕大哭,在深夜里難過的撕心裂肺,好像心臟被人掏出來一刀一刀的扎下去,鮮血淋漓,那凄涼的聲音驚動了阿莫斯,阿莫斯站在門前,遲遲不敢進去,他知道紀墨在知道顏晴的“死訊”后一定會傷感一段時間,但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難過到這種程度。 阿莫斯在皇宮里長大,對于小王子也是從小看到大的,在他的印象里,小王子性格冷淡孤僻,不喜歡吵鬧,不喜歡應酬,對于感情很淡薄,總是一個人專注的做著自己的事,當年他mama跑路沒帶走他,他都沒有哭,像個小大人一樣,梗著脖子,替母親申訴。 他以為紀墨沒有“哭”這項本能。 阿莫斯將行尸走rou一般的紀墨送回了皇宮,他不吃不喝,一直在哭泣、自責、內疚,數度昏厥,他反復的夢到顏晴,在夢里,他忘記了顏晴已經死去,而是活生生的,明媚的,像往常一樣,同他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某一次,他夢到自己與顏晴在花園里喝下午茶,面前的草莓沙冰鮮艷的就像顏晴的紅唇一樣,他剛舀了一勺,顏晴來討要,他就把勺子送了過去,一點草莓果醬不小心沾到了顏晴的衣服上,她說她需要毛巾,紀墨轉身去取,但忽然就像被雷打中了一樣,剛才還晴朗的天空瞬間陰暗下來,一股寒意涌入他的身體,他心如刀絞,他開始哭泣,他說,你已經死了。 顏晴就在他的夢里消失了。 自那之后,他再夢到的顏晴都不是那般鮮活的了,他在夢里清楚的認知到這個人已經沒了,他的夢全部都變成了灰白了、冰冷的、讓他痛徹心扉的。 不知是第幾次醒來,恍惚間,他好像看到顏晴背對著他站在床前,他想發聲,喉嚨卻干啞無比,那人轉過身來,他才看清,是辛西婭。 身形上實在是太像了。 “先生,您醒了”辛西婭問道,“要喝水嗎?阿莫斯出去一會兒,我幫他照顧您” “我在哪?”紀墨失神的問道。 “皇宮,您的寢室,國王的寢室” 怪不得。。。。沒有顏晴的味道了。 紀墨想坐起身,渾身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只好頹然的倒了回去,辛西婭服侍他喝完水,準備離開,卻被紀墨輕輕拉住了。 “別走”紀墨輕聲道,“陪我” 辛西婭猶豫了片刻,還是順從的躺到了床上,背對著紀墨。 真的很像。。。除了頭發的顏色不一樣,就好像顏晴躺在他的身邊,熟睡一般。 我。。。好想你,顏晴,真的好想你,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你的聲音了,我真的很想你。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和你發那么大的脾氣,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家里。 你能不能回來啊,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我們說好的啊,說好的要一起過一輩子的。 辛西婭聽著身后紀墨啜泣的聲音,心里也開始難過,喪失親人的痛,其實是相通的,那種突如其來的巨大悲傷,在心里形成一道明晃晃的溝壑,永遠都無法撫平。 紀墨將顏晴的衣服裝在骨灰盒里,埋在了祭祀大殿的太陽神的神像下——這是不合禮數的,只有國王的骨灰才能放在那里,但對于紀墨而言,什么規矩,什么皇室,都像螻蟻一般,他不在乎,現在判他一個褻瀆神靈,送他上斷頭臺,他甚至都不會反抗。 阿莫斯以紀墨受傷未愈為由,把一切雜事都給推了,海勒回來的時候,把桑德也一起帶回來了,桑德就像個幽靈似的,穿梭在皇宮里,偶爾紀墨在屋里哭,他就蹲在門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忽然呵呵的樂著,阿莫斯注意到他身上有傷,他知道那是怎么來的,前一天他在深夜去古樅最有名的紅燈區,隨便找了一家酒吧消遣,排解近來的壓力,他看到桑德也出現在那里,拘謹的站在門口,眼里滿是無辜,像個誤入黑暗世界的孩子。 一個胖男人上前搭訕,還動手動腳的,桑德低著頭,看起來害怕急了,阿莫斯決定助人為樂,幫他一把,沒想到桑德竟然自己同意和那男人去了衛生間。 第二天,他就鼻青臉腫的。 阿莫斯丟給他一瓶藥:“別再添亂了,這副樣子就待在屋里,要么干脆就別回來” 桑德接過藥,也沒說什么,默默的走了。 這天,辛西婭去探望紀墨,她發現紀墨的精神看起來很不錯,換上了新的西裝,坐在桌前,打理著一束像新娘捧花的花束。 “這花真漂亮,先生”辛西婭說道,“您是要出門嘛?” “恩,顏晴在等我一起吃午餐” 辛西婭聽了這話,笑容怔了下來,“您說。。。誰?” “我沒介紹過你們認識吧,她是我喜歡的女孩,以后也會成為這個皇宮的女主人” “可是,她不是。。。” “怎么?” 辛西婭趕緊搖頭,“我幫您在花上噴些水吧,今天天熱,水分蒸發了,花就蔫了” 今天,是紀墨的生日,也是顏晴的生日,他特地買了禮物和鮮花,穿戴整齊,早早了回了赫利莊園,顏晴時常和他玩一個游戲,就是故意躲在門口嚇唬他,紀墨準備好了,他特地在進入莊園是摁下了汽車的喇叭,顏晴一定聽到了,再磨磨蹭蹭的走到門前,給她準備的時間。 他神采奕奕的推開了門,室內一片昏暗,浮灰漂浮在空中,他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找回了信心,重新關上了門。 沒關系,他想著,顏晴一定沒有準備好。 他再等一會兒。 他想起很早以前,顏晴也這么等過他,還不止一次,有一次,顏晴一瘸一拐的赴約了,那天學校停電了,走廊里一片漆黑,學生們瘋跑下樓,顏晴說有人推了她兩次,第一次她沒摔倒,第二次摔倒了,就成了這個樣子,她不知道是誰推的,還好冬天衣服穿得厚,只有膝蓋摔破了,每走一步,和毛褲蹭在一起,都疼的心慌。 紀墨安慰了她,還背她出校,一時間,顏晴心里的委屈緩和了許多,這種有人疼愛的感覺,讓她覺得特別幸福,她靠在紀墨的肩頭,輕聲說道:“紀墨” “恩?” “你能不能高中畢業時再和我分手啊?” “為什么?”為什么不是永遠不分手呢,紀墨想。 “emmmmm。。。。”顏晴喃喃的說道,“你那么好,我留不住你,但我希望能你在一起的時間再長一點,就到成年之前吧,你上了大學,可以無憂無慮的去找更好的女孩” 紀墨沒有回答她,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會消失,他不敢給顏晴承諾。 而如今,他們終于成年了,顏晴的話像是預言一般,他們的確也只交往到了成年前。 紀墨拿著那束花從上午站到了下午,再到了深夜,他終于崩潰了,今天是顏晴的叁七,按照中國人的說法,顏晴今天會回來,可是這里什么都沒有,他開了幾百次門,什么都沒有。 這里安靜的像個墳地,沒有給他一點回應。 他的顏晴,徹底消失了。 為什么不愿意回來,還在討厭他,還在生他的氣嗎? 還是黃泉路上,又被欺負了呢。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現在到底在做什么,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紀墨絕望了,他丟下了花束,踉蹌的走上樓,來到書房,從抽屜里取出了手槍,塞到了嘴里,風吹起了深藍色的絲綢窗簾,像長袖善舞的夜精靈,環繞在紀墨身邊,仿佛在邀請他一般,紀墨毅然決然的扣下了扳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