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鹿撞 第52節
這么一來,炕的溫度也低了下去,冷峯緊緊抱著別冬,兩人都沒什么睡意,冷峯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當初別冬從牢里出來,跟阿布叔派來接他的人沒有錯過,別冬應該順理成章地就跟族人一起回去了,這樣的話,也就不會有別冬走投無路地給江沅打電話,千里來投奔,他跟別冬也就根本不會認識,不會相愛,以后的種種全都不會發生。 若從沒有開始,也就無所謂失去,可是冷峯跟別冬走到了如今,他突然驚覺,其實人生的軌跡稍微有一丁點偏差,他們就不會相逢。 這種臆想假設的“失去”令他心底生出了一絲惶恐,還有奇異的,“失而復得”的慶幸。 冷峯覺得自己是非常非常幸運的。 他忍不住問別冬:“冬冬,你說當時,如果你見著阿布叔派來接你的人,你是會跟他一道回族里呢,還是會想去外邊?” 別冬怔了怔,他沒想過這個假設,但這會他似乎也意識到,其實人與人的緣分,其實是玄妙而脆弱的。 他認真想了好一會,才說:“我感覺,以我當時的心性和狀況,應該還是會選擇一個人去外面。” 冷峯有些意外,別冬說:“那時候我已經好些年沒跟族里有聯系了,而且出了那樣的事,我自己感覺沒有臉面對族人,就算他們當時要來帶我走,我也會拒絕,或者自己偷偷跑出去。” 冷峯有些明白了,那時候的別冬就像一只渾身受傷帶血的小獸,只想跑到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躲起來,自己慢慢地舔舐傷口。 他不會讓那樣的自己留在親近的人邊上。 那時候別冬打給江沅,是他唯一的選擇,唯一會做的事,他跟冷峯的相遇,不是脆弱的偶然,是一場必然。 即便如此,這個夜里冷峯還是覺得異常珍惜。 第二天清早,他們給小木屋斷了電,滅了爐火,鎖好門窗和院子,兩人一起在院門口拍了張自拍合影,然后開車離開了還在沉睡的山村。 因為知道還會再回來,也許并不會相隔很久,這一次的離開別冬心里雖有眷戀,卻沒有傷感,車窗外山風浩蕩,春水垂著新綠,一如他復蘇的心。 下午才到省城機場,還車,吃東西,換登機牌,過安檢,飛機呼嘯駛入云端,航程漫長,別冬戴上眼罩,靠著冷峯踏踏實實地補了一覺。 等他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摘了眼罩,下意識就啞著嗓子問了句:“到哪了峯哥?” 然后才想起來這是飛機,不是汽車火車,笑了笑說:“都睡糊涂了。” 冷峯說:“到云南了,這會應該正飛在梨津上頭,馬上會到慶原州。” 這么快,飛機已經在下降,舷窗板是打開的,別冬適應了下光線,從小圓窗看下去,果然,下方一大片莽莽青黛色的群山,還有一小片波光粼粼的湖。 “看,是璃山和梨漾海。”別冬小聲雀躍地說,無論在飛機上看多少次璃山和海子,他都看不厭。 “嗯,咱們又回家了。”冷峯說。 作者有話說: 不瞞各位,這幾章我也是用東北話寫的(傳染性太強我控制不了…… 明天有 第91章 小團圓 司放在慶原州機場接到了別冬和冷峯。 “兩個兔崽子,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司放咬著煙,在高速上壓著限速開,話雖然不客氣,臉上卻是笑得陽光燦爛。 別冬知道司放想念他們,如同他和冷峯也都想念司放和梨津的日子。 “謝謝四哥替我打理客棧。”別冬真誠道謝,要沒司放,他跟冷峯可不能這么放心地在老家待這么久。 “你那小客棧才多大點兒,”司放大咧咧地說:“順手的事,別掛心上。” 冷峯還沒見過自家的“產業”,雖然別冬有拍過照片給他看,但那會在柏林,能用手機的機會不多,照片也只是一些角落,他都還不知道客棧到底長啥樣。 他說:“咱們直接去客棧吧,讓我好好瞧瞧。” “我就知道。”司放說。 別冬笑著說:“真的特別小,峯哥你看了可別笑話我。” 冷峯摟著人,故意沒好氣地說:“你就是為了這個東西,當時連我都不要了,著急忙慌地飛回來簽約,我倒要看看,這個’妖艷賤貨’到底有啥魅力。” 別冬嘿嘿地笑,這話倒真沒毛病,那會兒的別冬確實急著回來盤客棧,連男朋友要去那么遠的地方的告別都顧不上。 兩人在車后座小學生一樣的打鬧故意埋怨,你哄完了我我又來哄你,司放在前頭充耳不聞,把吱呀亂響的收音機打開,調到音樂電臺,聽到里頭正放老歌,“我不應該在車里,我應該在車底,看到你們有多甜蜜……”司放心想,草,日了狗了…… 車開到了成渝路巷子口,司放把小兩口放下就先回飯館,讓他倆把該做的事做完就過去吃飯,冷峯看到院門口掛著的木牌,寫著“舊山”兩個字,別冬按下密碼門,站在院口笑吟吟地看著冷峯,說:“老板娘,歡迎回家。” 兩人一齊笑了,正好有個住客姑娘從樓上下來,看到院子里站著的兩人,眼睛亮了下,快步蹦過來對別冬說:“哇,你是不是小冬老板?我可是慕名來的,結果都住了快一個星期還沒見到人呢,可算見著了。” 別冬連連說了聲不好意思,解釋說最近老家有事情,才處理好回來。他也不知道這慕名慕的是什名,根本不知道自家小客棧現在在社交平臺上被住客們自發宣傳得還挺火的,里頭有不少他的工作照。 然后姑娘看到了冷峯,眉毛一挑:“這位又是?哇你也好帥啊,你倆是不同的帥。” 別冬想起剛剛自己說過的冷峯那個“名頭”,有點憋笑,正想說是朋友,冷峯自己倒認認真真地說:“你好,我是這里的老板娘。” 姑娘一下楞了,而后迅速反應了過來,看看別冬又看看冷峯,眼神也變了,成了姨母笑,大大方方地說:“噢……那就祝兩位生意紅紅火火,百年好合。” 說完自顧自地笑了一大串,出門玩兒去了。 剩下院子里的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笑了好一會,別冬沒想到自己這男朋友真是半分顧忌都沒有,冷峯說:“這有啥的,你這小老板火了,我這老板娘也必須人盡皆知,跟你捆綁,不然回頭那些狂蜂浪蝶亂撲,我可防不過來。” 別冬真是拿他沒轍,覺得也就是冷峯這么緊張自己,他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整天都可清凈了,哪有什么蜂什么蝶。 冷峯仔細打量自家產業,跟當時江沅的客棧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看著樸實但特別有生機,別冬接手后只做了很少量的改動,在三樓樓頂增加了一個天臺,鋪了防腐木種了植物擺了遮陽傘和躺椅,他發給冷峯的那些火燒云,都是在這里拍的。 這會兩人坐在天臺,梨津的夜來得晚,日落無限漫長,天空從粉紅變成藍紫色的時候,他們在風中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晚上在司放那兒吃飯,司放這會才問起冷峯柏林的事情,說:“你就這么跑回來,那個什么雙年展你不要去了?” 這事兒別冬也問過冷峯,冷峯那時一腦門子全是找老婆,什么藝術全都扔到了腦后,只潦草地跟別冬說沒事,不用管那邊,這會正經起來跟兩人說:“作品我認真做了,也交給駐地了,至于能不能通過他們的評審,能不能去雙年展,不是我能把控的事兒。” “你都做了啥?認真做了作品嗎?別跟那考試提前交卷一樣,結果卷子寫的的全是錯的。”司放說。 冷峯被逗樂了,都啥比喻啊,他說:“我認真做了啊,還是在爆發中做的,用盡了洪荒之力好么,四哥你不懂這個,反正那個作品是我到目前為止沒嘗試過的類型,我很滿意。” “別整這些虛的,你就說你做了個啥,雕塑雕塑,總得有個形體吧?”司放跟他掰扯。 冷峯沉默了會,想了想,他這個雕塑,要讓他說是個什么形狀,還真不好說,他沒用過這么多綜合材料,沒這么隨性也沒這么肆意過,他看著別冬的眼睛,說:“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形狀,但它叫《長相思》,想念一個人到快要爆|炸是什么樣子,它就是什么樣子。” 別冬和司放都怔住,別冬心里“咚”地一聲,他沒見過那作品,但似乎這一刻他就理解了。 冷峯想得快爆|炸的時候,他也是。 幾個人正聊著這事呢,冷峯接到了邵其華的電話,他猶豫了下,當著別冬的面接了起來。 能去柏林駐地,有機會競爭雙年展的參展資格,這些都少不了邵其華的出力,是他用所有資源給冷峯搭起來的最大的舞臺,但冷峯回來后還沒跟自己這經紀人聯系過。 他預感邵其華是得知了消息,打電話過來罵他的。 果不其然,邵其華劈頭就問說怎么半道就跑了,那邊還有快兩個月才結束呢。 冷峯淡然又帶著些安撫說:“我作品都做完了,再留那兒也不知道能干啥,就先撤了唄。” 邵其華嘆口氣:“那邊不管是駐地的工作人員,還是藝術家,都是國際頂級藝術圈子里的,你就什么都不做,在那待著,跟他們混混熟,對你將來也是有好處的。” 冷峯皺眉:“邵哥,您現在講話越來越像我爸了,我不就是不愿意混圈子不才跑梨津來的么,再說現在有您當我經紀人,這些事兒我不是都可以免了么?” 邵其華被噎了下,而后笑罵一句:“小兔崽子……”語氣卻是溫和的。 冷峯有些拿不準了。 邵其華說:“我指的搞好關系不是像你之前在國內時的那樣,那邊可以單純的只交流藝術,不管其他……”他還在講,冷峯卻想到那句“geil”,心想您是不是不知道那兒交流的可不只是藝術? “不說這個了,也不重要,反正我當你經紀人,你不喜歡做的事絕對不會勉強你。”邵其華說:“jonas最近才回駐地,看了你的作品,表示很驚訝。” 冷峯聽著,心里微微動了下,“很驚訝?” “嗯,他跟我說,他覺得很好,很喜歡,超出他的預料。” 冷峯怔了一秒,而后把手機開了免提,說:“邵哥,你剛跟我講的話能不能再講一遍?小冬在邊上,他也想聽。” 別冬趕緊跟邵其華打招呼:“邵哥好,我是小冬。” 邵其華又笑罵了句,而后說:“小冬,是這樣的,阿峯在柏林做的那件作品,那邊的負責人看了,說特別好,很驚喜。“ 這樣的嗎?別冬一瞬間眼睛都亮了,他問:“那這樣的話,峯哥是不是就可以去雙年展了?” 邵其華說:“可能性比較大,但還是要等駐地所有的作品完成后再統一評審下,不過,jonas既然專程給我打這個電話,就說明他很看好阿峯的作品,最保底的可能,即便不能去雙年展,也會去同級別的其他展,駐地這方面的資源是很多的。” “那太好了,太好了……”別冬比冷峯還要高興,情緒激動,一時都不知道說什么。 冷峯又跟邵其華聊了會兒其他事情,既然回來了,關于去柏林前在登虹市接的那個地產商的雕塑商單要怎么cao作之類的工作事項,然后掛了電話。 司放已經給三個人把酒都倒上了,今夜是所有人的久別重逢,又有這樣的好消息,很值得一起喝幾杯。 不是中秋,卻也月滿人團圓,酒杯碰到一起,都是令人開心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周四見! 第92章 “寵愛” 別冬聽到冷峯跟邵其華談雕塑商單的事情,他本以為,冷峯會再回登虹市工作一段時間,在那邊把東西做好,但冷峯竟然準備就在梨津的工作室里開干。 這個商單整個合同價有600萬,前期已經預付了300,冷峯已經提前把給邵其華的經紀抽成給出去了,他現在想抓緊時間把單子完成,把剩下的款項拿到。 因為心里有個大致的計劃,拿到這筆錢之后想要做什么,在他腦子里已經想了很久。 自從柏林那個霧氣蒙蒙的清晨之后,冷峯就想了許多關于他和別冬,以后要過什么樣的日子。 冷峯跟地產商那邊溝通,圖紙還照他之前給過的那個,按對方的要求做了一點細節上的修改,確定了之后他開始跑材料,好在梨津這地兒盛產石料,別冬跟他一起在附近縣市的石料開采區轉悠,車開到半道他問說:“那么大的東西,雕完了怎么弄過去啊?” “這個你別擔心,每個行業都有完整的產業鏈,雕塑這行也是,運輸都有專業的渠道,走航空或陸運都可以,”冷峯跟他解釋:“是我堅持要在這兒做的,到時候發陸運過去,運費我掏就是了。” 別冬習慣性地又rou疼了下,肯定不少,那么大一件。 冷峯一看他這小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說:“都當小老板的人了,怎么還小財迷呢?” 別冬“嘖”了聲,又笑了,自嘲地說:“我這樣的小老板,可不覺得每分錢都來之不易嘛。” 冷峯就想逗他,故意說:“那如果——讓我去登虹做這件雕塑,要在那邊待一兩個月,和我在家做雕塑,但后面要花兩三萬來當運費,你怎么選?” 別冬怔了怔,第一反應是運費這么貴呢,冷峯故意惡狠狠地又說:“想清楚哦,只有一次機會哦。” 這不就又是那經典的,要賺錢還是要老公,要前途還是要老公的選擇題么,別冬扭過頭,看著車窗外暗戳戳笑了,覺得某人真是,就要從他口頭上討回個“寵愛”。 這能不給么? 別冬轉回頭嚴肅正經地說:“這有什么好選的,當然是選——你在哪我在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