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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花鹿撞 第41節

    不用說邵其華也知道是哪一件,他心里覺得非常可惜,因為他知道,只要那件被展出,冷峯一定會再次一舉成名,雖說就靠其他的作品也能獲得展出成功,但那件是不一樣的,那件是真正的珍寶。

    但聊到這會,他也不想過于勉強冷峯,于是同意了,就用其他的作品展出,至于具體的時間,約莫在一兩個月后,邵其華馬上去跟登虹最好的當代藝術館談展期,具體時間等他安排通知。

    聊完了正事,邵其華了卻惦記了快一年的事情,心里十分高興,也十分肯定,這家伙的前途遠不止于此,只要冷峯能保持住現在的狀態,他有信心可以把他推上最頂尖的國際舞臺,并且,不依靠任何裙帶關系,堂堂正正地獲得真正的認可。

    對一個策展人和藝術經紀人來說,這是十分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上一次過來的時候冷峯極其怠慢,這一趟他真正拿邵其華當了朋友,晚上帶他一起去司放那邊喝酒吃飯,邵其華對這間開在巷子里,老老舊舊的小飯館也非常有好感,看到別冬一來就很自然地去了后廚忙活,冷峯解釋:“小冬一直在這兒工作,之前還幫江沅打理客棧,現在客棧沒了。”

    這會飯館里還有其他客人,別冬按他正常工作的節奏,洗菜切菜做菜,端著盤子進進出出,靠腦子就能記下一屋子人點的菜,干起活麻利極了。

    邵其華在一邊看著,笑意盈盈,拍拍冷峯的肩說:“你這位男朋友身手真利索,看他干活簡直享受。”

    “是吧。”冷峯也笑了,眼睛也一直跟著別冬打轉,這點他早就發現了,老早前在藍雪青家里吃火鍋那次,他就發現特別喜歡看別冬忙活,又快又利索,有條不紊。

    他驕傲地抬了抬下巴,朝邵其華眨眨眼,小聲偷摸說:“我老婆。”

    哈哈哈……邵其華悶頭笑了一陣,雖說藝術圈同性戀情多不勝數,但他是個直男,驟然聽到這么坦然的稱呼,還是不免被尬了一秒,但很快也覺得沒什么,還挺甜。

    “等開展的時候,你得回登虹一趟,最好開幕式和展覽期間你都在那兒,有很多人要介紹你認識。”邵其華說。

    冷峯皺眉,一時沒回話,展覽開幕他必須在,這個他知道,但沒想要待那么久,一個展期差不多要一個月,他覺得自己待不住。

    “邵哥,要不應酬那些事都麻煩你代勞?認不認識那些人,對我現在其實也沒多大用處。”冷峯說。

    邵其華卻搖頭:“不會是你以前打交道的那些,你相信我,都是值得你認識的。”

    他其實心里已經安排了一個名單,甚至展覽過后下一步如何運作,都已經有了計劃,但現在還早,不必這時候就說出來。

    冷峯看著進進出出的別冬,別冬忙的空隙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冷峯的眼神,回身朝他笑了笑,其實冷峯心里的顧慮更多在別冬,他自己回登虹待一個月兩個月都不打緊,但別冬得跟他一起,他吃不準別冬能不能待那么久。

    “我盡量吧,邵哥,真不一定能待整個展期。”冷峯說。

    邵其華點點頭,到時候他會想辦法,要把冷峯運作到更大的舞臺,第一步就必須讓他從梨津走出來。

    “回去后也別跟你父親置氣了,找時間去見見他,冷院一直都記掛你的,還有周夫人,囑托了我好多事。”邵其華喝了些酒,臉都微微泛紅。

    既然回登虹,家里這些事都逃不過,這也是一個讓冷峯頭痛的地方,但他對于“和解”并不抱什么執念,跟父親之間能和則和,和不了也不必勉強,雙方都不必勉強,他是這么想的,也這么跟邵其華說了出來。

    邵其華只笑笑,神色有些無奈,這時別冬給他們加了兩盤菜,都是他親手做的冷峯愛吃的東西,繼而轉身又去忙活,邵其華看著別冬背影,不無擔憂地問冷峯:“你家里呢,會接受他嗎?”

    冷峯面色平靜:“我態度都一樣,能接受則最好,不能接受那也沒辦法,我不可能因為他們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就改變我自己。”

    藝術圈的同性戀不稀奇,但冷峯家里是正兒八經的學院派,書香門第,冷大院長連野路子的藝術創作都接受不了,更遑論接受兒子要娶一個“野”男人,邵其華對這事有隱憂。

    “要不,”邵其華覺得這想法雖然不太妥,但比較安全,試探地問道:“要不展覽就你自己過去好了,反正最多個把月你就回來了。”他覺得這樣可以免了冷峯因為別冬跟家里發生沖突。

    冷峯一怔,他完全沒這么想過,當即搖頭:“小冬在哪我在哪,他要是不去,我也不會去。”

    跟著又補一句:“別忘了,這展覽也是因為小冬想看,想做,我才答應的。”

    ……這把硬骨頭,邵其華服氣了,扶了扶額說:“那就一起。”

    第二天邵其華就回去了,冷峯開始給作品做最后的打磨收尾,兜兜轉轉地,藝術創作上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路,冷峯挺高興的,做不做展,有沒有名有沒有利,他都不在乎了,真正享受和沉溺雕塑這件事。

    他也開始明白,為什么許多籍籍無名的藝術家、創作者,一邊做一份簡單枯燥的工作養活自己,一邊不停止不斷地去做自己的創作,因為這才是活著的意義,他原本想的是自己也可以這么活下去,賺錢歸賺錢,創作歸創作。

    邵其華很快定下了展覽的日期和場地,就在一個半月以后,在國內近幾年名聲鵲起的當代藝術館“虹”美術館,接下來冷峯還得根據場館環境做展陳設計,還有一些包裝,諸如展覽名字,海報設計等等,這些他都想親自來。

    工作量陡然增加,但每晚別冬收工的時候,都能見到冷峯來接他,天太冷了,冷峯不再騎摩托車,都開車來接人。

    去登虹的事情兩人還沒仔細聊過,既然展覽時間已經定下,他們的出行也都該計劃起來,這天晚上回去后別冬洗完澡,冷峯依舊給他吹頭發,待差不多干了關掉吹風,拿梳子給他梳頭,為了留著這頭發,冷峯真做到了什么都他來,連每次修剪都親自動手,為了方便也不留太長,就過肩,別冬的頭發細膩有光澤,燈光下像綢緞,冷峯在耳廓邊貼著頭發親了親,說:“展覽馬上就開始了,咱們這趟過去可能要待一陣,邵哥想讓我見一些人,到時候都一起,好不好?”

    他感覺懷里的人身體明顯僵了僵,“嗯?怎么了?”冷峯問。

    別冬抬頭,轉身把胳膊搭在冷峯脖子上,抿了抿唇說:“峯哥,我……能不去嗎?”

    冷峯怔住,他從來沒想過別冬會不跟他一起去這件事,更沒想過別冬主動說他不想去,“為什么?”他有些懵。

    別冬其實也說不出具體的理由,按道理他應該要陪在男朋友身邊的,打扮得光鮮一點,跟他一起出席開幕式,見各種人,即便不會說話,也可以在邊上當個陪襯,淡淡地笑著就好。

    他想了那么久的,冷峯的藝術創作回到它應該在的地方,他應該得到本來屬于他的榮譽,為什么自己反而卻步了呢?別冬想,如果硬要說一個理由,那大概是自己畏懼了。

    膽怯,害怕,別冬比面對森林里的猛獸還要緊張,他想象不出這趟過去他要面臨什么,名利場?邵其華這么說,冷峯也說過,那就是個名利場,別冬覺得,他根本應付不來。

    他就是朵野花,就適合開在山坡或懸崖上,哪能被帶進殿堂?

    作者有話說:

    放心哈,冷哥不會讓小冬委屈的。

    新封面沒有得到大家的喜歡…哭泣?那就哭泣著換回來叭,但是我還在外面,等我回家就換!

    第73章 膠水都沒這么粘

    冷峯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個答案,但懷里人的情緒他敏感地捕捉到了,于是也不再催問,只抱著別冬又親了親,緩聲說:“別怕,過去不用做什么,就只是在我身邊就好,要是你不喜歡,展覽那邊也不用去,我只是想跟現在一樣,每天都能見到你,我要是有事,就讓江沅帶你去逛逛街,買買東西吃吃東西,好不好?”

    對了,江沅也在登虹,提起江沅,別冬倒是也十分想念,也想見他的,但他還是猶豫。

    再過了會,冷峯坦然說:“行,那咱們就都不去了,反正做不做那個展真的也不重要,什么都比不上我想跟我老婆在一起重要。”

    他是真這么想,不是為了刺激別冬讓他一起過去才這么說,本來嘛,當他內心找到了自我接受了自我以后,其他人和其他事根本都不重要了。

    但別冬聽了有些著急,立馬搖頭:“不行,你得去,那展這么重要,不能說不做就不做了。”

    “哪里重要?一點都不重要,小冬都不想看,它有什么重要的。”冷峯一臉無所謂:“我也不想看,現在作品就在家里,咱們倆在這看就行了。”

    “不一樣……是不一樣的……”別冬又開始笨嘴拙舌了,忽而有些后悔,他不該說不去的,本來這種時候,他理應站在男朋友身邊支持他,怎么能因為膽怯就后退呢。

    心里最后糾結了會,而后說:“峯哥,我跟你一起去,展覽肯定得做,開幕式我也去。”

    冷峯卻不說話了,看著別冬好一會,把他抱進懷里,說:“總之你記好,你想做什么,咱們就去做,你要不想,一丁點都不用勉強自己,橫豎我是跟你一起的。”

    “嗯。”別冬半邊臉埋在冷峯脖頸里,覺得自己剛剛好矯情,自己男朋友的展,怎么還怕上了?他為愛人擋住熊擋住老虎都不怕,就去個陌生地方,見幾個陌生人而已,怎么倒扭扭捏捏的,太慫了。

    他很快想通了,也拿定了主意。

    一個半月后,他們啟程出發。

    出發前幾天兩人就開始提前收拾行李,那會冷峯就說:“咱們這趟過去,差不多得待到春節后了。”

    別冬有了心里預期,做好了心里建設,現在也不覺得時間太久,乖乖點頭“嗯”一聲:“那可以跟沅哥一起過個春節,還沒跟他一起過過春節呢。”

    這倒是,上個春節江沅臨時回家,后來又惹出那么大一串亂子,這回幾個人總算可以好好聚聚。

    他突然想起來問:“峯哥,那個,咱們住哪兒?是要住住,你,你家嗎?”

    話說出口都結巴了,別冬怪自己沒腦子,臨出發了才想起這茬,一想到有可能要住冷峯家里,他瞬間就緊張了。

    冷峯笑了笑,摸了摸他頭說:“不住我家,策展方也就是邵哥那邊會安排的,咱們住酒店。”

    其實邵其華問過他這事,他自然建議冷峯回家,別冬另外做安排,但冷峯二話不說拒絕了,還是那句話,別冬在哪他在哪。

    一大早,司放開車送兩人去慶原州機場,順帶祝冷峯開展順利,打趣別冬說讓他跟著多長長見識。

    這還是別冬第一次坐飛機,出發前他還特地偷偷查了攻略,全沒用上,行李和身份證都在冷峯那兒,托運,換登機牌,帶著別冬走vip通道,別冬就跟著就行了。

    看他好奇地四處張望,冷峯想起來問:“你最早從老家來梨津那趟是怎么來的?”

    別冬老老實實地說:“坐火車,就那種綠皮的,坐了兩天兩夜,中途在鄭州換了趟車。”

    冷峯這輩子都沒坐過那種綠皮火車,甚至在來梨津之前,他跟大多數出生在一線城市的年輕人一樣,光只聽說,根本見都沒見過綠皮火車,他沒法想象,在一個擁擠嘈雜充滿各種說不清味道的狹窄車廂里,硬座坐上48小是什么滋味。

    于是更后悔最初的自己怎么那么混蛋,傲慢至極,一丁點去了解眼前人的心都沒有,粗暴武斷地給別冬下自以為是的定義結論。

    別冬倒不以為意,說:“那趟路上遇到了不少好人,給我吃的東西,還讓我蹭車,可惜我那會是個呆子,連人家名字聯系方式都沒問,回頭想謝謝別人都沒轍。”

    才一年多,別冬想起當初那趟孤注一擲賭博般的投奔,覺得人生際遇頗為不可思議。

    冷峯特意定了個頭等艙,如果就他自己,他現在無所謂坐什么艙,但想讓別冬舒服點,什么都想給最好的,為了讓別冬同意,還故意說這也是策展方安排的。

    從進了機艙就一直握著別冬的手,別冬專注又好奇地盯著舷窗外,飛機起航,看到云南冬季特有的干燥田野,和四周暗青色的莽莽群山,都在視線里越來越遠,越來越渺小,直至穿越云層之上。

    他甚至看到如寶石般大小,如寶石般閃爍的梨漾海,激動地拉著冷峯一起看,兩人頭湊到一塊,冷峯說:“對,那就是梨漾海。”

    “好小啊,指甲蓋兒一樣。”別冬感嘆:“站在岸邊的時候可覺得它真像海呢,看不到邊。”

    這趟出來別冬看什么都新鮮,在梨津的時候冷峯經常覺得別冬有超越年齡的成熟,生活上也是他照顧自己更多,但每次兩人外出,在陌生的環境下,別冬會不自覺地依賴冷峯,因為他什么都沒見過,什么都不懂,只能緊緊跟著男朋友,這種依賴感讓冷峯格外著迷。

    他就喜歡看別冬笑,雀躍歡呼,為此想帶別冬見所有他沒見過的東西,就想讓他變回個孩子,什么都不管,開心就好。

    到登虹飛了3個多小時,兩人早上6點不到就起床,但別冬在路上一分鐘都沒睡,窗外的云,云下的山川湖海,一切都讓他興奮,一路都在小聲嘰嘰喳喳地跟冷峯說話,還吃了不少東西。

    降落前,窗外能看到一座巨大的,廣袤無邊的,高樓林立的繁盛之城,那就是登虹,冷峯闊別三年的故鄉。

    到此時別冬反而安靜下來,他靜靜看著下降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繁華的城市,轉頭對冷峯說:“峯哥,這是你家。”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冷峯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但面對三年未歸的故鄉,終是有些感觸,他都不知道這甫一再見,心里竟有幾分不習慣。

    兩人拿了行李,一到接機廳就見到了熟人,竟然是江沅,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這會不管不顧地沖上來就跟兩人擁抱。

    冷峯憋了一路沒跟別冬說,就想給他個驚喜,果然,別冬被江沅抱得喘不過氣來,又高興又驚訝,悶著聲說:“沅哥!你們都不告訴我,你倆絕對串通好了!”

    “哈哈,這可不怪我,是有些人不讓我說的。”江沅精氣神看著都很好,比在梨津的時候有勁兒。

    “咳咳,抱夠了沒啊,先放開我老婆。”冷峯眉頭早就皺起來了,真是,有完沒完?

    江沅故意再狠狠抱了下,松開手,仔細打量別冬:“小冬好像又長高了點,嗯,氣色不錯,看來某人還算有良心,知道照顧人。”說著笑嘻嘻地看向冷峯。

    “要你提醒,我老婆我能不知道照顧么。”冷峯錘了他一拳,人來人往的接機大廳,江沅招呼他們:“走吧走吧,我訂了飯店包廂,咱們先去吃飯。”

    原本邵其華要來接他們,冷峯知道江沅要來,就沒讓他過來,這時跟邵其華聯系,說吃過飯直接去美術館碰頭。

    江沅沒錢的時候就喜歡排場,現在有錢了更是豪橫,午飯直接訂在了登虹最好的中餐酒樓滿庭芳,這里的淮揚菜是一絕,看得出來他是這里的常客,進了包廂點菜時壓根不看菜單,直接報了一溜菜名,直到冷峯喊停:“夠了,太多也吃不了,浪費。”

    三人坐這么大包間,別冬還真是不習慣,人跟人都隔得太遠了,一個大圓桌,三人均勻地呈等邊三角形,就好像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一下都拉遠了似的,他看看左手邊的冷峯,很想靠過去,近一點。

    這一眼冷峯就瞧出了意思,埋怨起江沅:“都自己人,你搞這些排場,吃個飯跟隔山望海似的,搞得我跟我老婆離這么遠。”

    江沅是真不覺得這算什么排場,他現在身為拍賣行老板,跟那些藏家客戶吃飯時那才叫排場,冷峯說罷,直接把椅子拖到別冬身邊挨著坐下,笑得痞痞的:“這才舒服了,就得挨著。”

    江沅給看笑了,心里還有幾分驚悚,這冷狗,怎么粘人粘成這樣?膠水都沒這么粘!

    他也不甘示弱,也把椅子拖到別冬邊上,挨著坐下,幾分嗔怪地說:“不帶這樣的,讓我一人看你們撒狗糧,必須把我也帶上。”

    兩大金剛一左一右,別冬直接給逗樂了,三人哈哈大笑,樂做一團。

    服務員進來上菜,看到這么大一圓桌,三人非擠著坐在一處,眉毛不自覺地挑了挑,想笑但又辛苦忍住,別冬看這里的菜,淮揚菜的刀工是一絕,這湯里細如發絲的東西他看不出來是什么,冷峯給他舀了一碗,他吃一口才驚覺:“是豆腐!”瞬間想的是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出來。

    “什么都不如小冬和四哥做的飯好吃,真的。”江沅一邊吃一邊感慨:“你們不知道,我現在做夢都想再跟你們一起吃頓飯。”

    這一說,別冬的懷念之情也瞬間翻涌,明明才剛到登虹,心里卻有幾分開始想念梨津,也想念江沅還在時候的梨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