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花鹿撞 第5節
別冬怔怔地,他不覺得鏡子里那個人好看,只覺得陌生。 出來還是大太陽,冷峯的車停在商場對面的露天停車場,他帶著太陽鏡坐在車里,想著一會回去要跟江沅好好聊聊。 跟著看到迎著光走來的兩個人,別冬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都換了,冷峯不由自主地盯著他,那皮膚白得跟雪一樣,高原的陽光也曬不化,瞳仁跟頭發也是淺的,閃著琥珀一樣的光,這一刻冷峯也不得不承認,別冬是好看的,冷峯那雙毒辣的,雕塑家的眼睛,從見到別冬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少年的皮囊骨骼里蘊藏著什么樣的魔力。 江沅著了他的道,冷峯一點不奇怪,但他討厭這樣的人,來路不明,艷麗似妖,只會給所有人帶來危險。 作者有話說: 小冬以前的經歷后面會寫,他不是壞人~ 以及文中涉及的刑法相關并不嚴謹,不必參考現實準則較真,只是劇情需要而已。 第7章 什么緣?假的吧! 警局發生的事情所有人都閉口不提,江沅的情緒最先緩了過來,只自言自語地罵了句:“嗎的以后再也不隨便當好人了。”那錦旗他都故意留在了公安局,沒帶出來。 冷峯看了他一眼,不出聲。 江沅讓冷峯繞點路,從海邊走,順道散散心,冷峯嘲他:“還有這心思呢。” “怎么不能有?來的時候咱們心情多好啊,看這事兒給鬧的,小冬以前的事早都過去了,咱們都別放心上,至于那對狼心狗肺的夫妻,跟咱們更沒關系,干嘛要被他們影響啊,對不對?走走走,去海邊轉轉。” 冷峯于是拐了個彎,朝另個方向駛去。 別冬在車后座,一直沒說話,沉默地看著窗外,看到車拐了好幾個彎,然后看到了一大片開闊的,藍色的,泛著磷光的湖泊。 他驟然記起,每天在客棧樓頂天臺,遠遠能看到一角的湖面應該就是它,現在江沅告訴他,這是梨漾海。 高原上的湖泊都叫海子,別冬第一次聽說,他老家的高山上也有湖,父母的墓就在湖邊的樹林里,但那里的湖跟現在眼前的湖是不一樣的,梨漾海生機勃勃,白色的海鷗漫天飛翔,很低的云朵在湖中投下一片一片的影子,邊上曬太陽散步發呆的人們不計其數。 冷峯的車沿著梨漾海前行,江沅像個導游一樣給別冬做介紹,像是用力地給他緩和心情。 別冬知道,于是他擠出一個笑,對江沅說:“這里真美。” 江沅扭頭看著他,輕聲說:“都過去了。” 頓了頓,別冬也輕輕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但此刻他只想讓江沅放心,車一直開,別冬把額頭抵在溫熱的車窗玻璃上,心里漸漸平靜了下來。 今天別冬沒去幫廚,司放干脆給自己也放了個假,沒開門營業,三人回來后直接去司放那兒吃飯,從后院后門進來,廳里黑漆麻烏的,司放沒開窗沒開燈,一個人悶頭窩在沙發里喝白蘭地。 已經過了飯點,幾個人都有些餓了,司放明顯有了醉意,懶得起身,朝后指了指廚房說:“菜都是現成的,自己動手。” 于是別冬主動說:“我去做,很快就好。” 廚房那邊傳來麻利的切菜聲,熱油下鍋的煎炒聲,江沅把前廳的窗戶打開透氣,司放被光照得瞇了瞇眼,問他們去公安局情況如何,笑嚷著說要看錦旗,把錦旗掛在飯館,當招牌。 江沅哭笑不得,簡略講了事情的經過,沒提別冬,司放于是也跟著一起罵了罵那對夫妻。 冷峯一直沒說話,司放踢了他一腳:“你這什么表情?” 冷峯看了眼廚房,那里正炒著菜,他壓低了嗓子對江沅說:“那個人,你還是送走吧,真的,別等后面出什么亂子,這樣的人要出了亂子,根本不是你我能夠收拾得了的。” “什么情況?”司放皺眉問。 江沅一臉不愿意,和事佬一樣地簡單說別冬以前犯過事兒,被判過刑。 冷峯蹦出幾個字:“蓄意殺人,未遂。” 司放嚇一跳,下意識看了看后廚:“殺誰?” “他繼父。”江沅瞪了冷峯一眼,解釋說:“原因不知道,小冬不肯說,但那繼父后面被判了死刑,已經執行過了,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艸……”司放眼神有些發滯,呆呆地想了想,然后說:“我覺得吧,小冬這孩子,不像是壞人,就算以前做事太沖動,才19歲,也可以慢慢教,別動不動就攆人走,誰年輕時沒混不吝過呢?是不是?” “就是嘛!”江沅碰了碰冷峯,那意思很明顯,在場的所有人,誰沒點兒黑歷史?四哥的手指頭怎么沒的?你跟我怎么來的梨津,心里都沒點批數嗎? 冷峯給自己也倒了杯酒,喝了口,冷冷地沒有回話。 別冬很快做好了四菜一湯,江沅幫他一起端到了前廳,不知道誰的肚子適時咕噥了一聲,江沅笑說:“還真香,聞著味兒就跟四哥做的不一樣。” 司放順口說:“看著是還行,以后四哥做菜做不動了就小冬做,給加工資。” 別冬說:“我做,不用加錢。” 司放光喝酒,吃了一點菜,剩下的一大鍋飯和幾個菜都被三人掃得精光,江沅只呼“好吃好吃”,又偷摸用腿撞冷峯,眼神說“這么能干的小伙子你讓我攆他走?你特么才是瘋了”。 冷峯通通不為所動。 剛吃完,別冬正收拾,后院又傳來動靜,人還沒進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咋咋呼呼地嚷著:“四哥!老公!我回來啦!” 別冬一愣,就見到一個穿著大擺長裙,長波浪卷的姑娘熟門熟路地從后門飛快竄進前廳,小鳥一樣地朝司放撲過去,司放趕緊伸手攔住她,喊道:“一個婦道人家規矩點!亂喊什么老公,名聲都喊出去了誰還敢娶你?” 那姑娘也不惱,自顧自在廳里轉了一圈,熟稔地跟江沅和冷峯打招呼,跟著才看到站在過道愣神的別冬,姑娘也楞了下,回身問司放:“喲,村里來新人了呀?” 司放朝江沅努努嘴:“沅兒那里的,你叫他小冬吧,剛來。” “小冬你好,我叫顧爾藏。”姑娘大方跟別冬伸手,別冬只得一只手托著盤子碗,用另一只手跟他握了握,而后竄進廚房去洗碗。 顧爾藏回身擠到司放旁邊坐著,也倒了杯酒,說:“這小伙子好俊吶,還會害羞。” 冷峯心里冷哼一聲,還會殺人呢,他悶頭沒說出口。 江沅點頭:“我以前在外面畫畫時候認識的,當過我的小向導,現在想工作掙錢,就來我這兒了。” “挺好,看他干活挺麻利,話也不多。”顧爾藏又探頭看了看廚房,指了指橫七豎八歪在廳里的幾個:“比你們都帥,還比你們都勤快。” “哈哈哈哈。”司放笑出了聲:“真是大實話。” “你呢,出去進次貨要兩個月?你這是進貨還是旅游啊?”司放問顧爾藏。 顧爾藏撥了撥頭發,白眼一翻:“這你就不懂了,我好歹是個大網紅,擺攤賣寶石那是副業,拍照片拍視頻搞直播才是我主業,我粉絲就喜歡看我全世界到處浪。” “什么網紅,我看做神婆才是你主業。”司放懶洋洋地懟道。 顧爾藏像是很習慣,絲毫不惱,反踢了司放一腳:“我還沒吃飯呢,給我弄點吃的?” 司放有點不耐煩:“不早點來,小冬做了一桌菜,剛吃完。” 別冬在廚房聽到了,隔遠大聲說:“沒事,想吃什么我再去做好了,很快的。” 顧爾藏起身去廚房跟他說了幾句話,回來后狠狠拍了下司放:“我不,我就要吃你做的,給我煮個面吧?我就喜歡吃你煮的面。” 司放被纏不過,罵罵咧咧地起了身,去廚房煮面。 顧爾藏看了看江沅,又看了看冷峯,眉頭一皺,說:“我看你們幾個最近有點衰相,給你們都算一卦吧?” “你少發瘋啊。”司放叼著煙,在廚房喊道。 “少管我,要不然我連你一起算,算你什么時候跟我結婚。”顧爾藏笑嘻嘻地,活潑得很。 司放含混不清地罵了聲。 別冬洗完了碗進來,倒是有些好奇,看著顧爾藏從包里摸出一副牌,牌身很大,洗了洗,然后擺出一個陣,再讓江沅抽了一張。 顧爾藏還沒說,江沅先說:“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心里就想著到底什么時候能離成婚。 “我懂。”顧爾藏跟他也熟:“給你算那么多次,你就是不死心,反正我只算半年以內的事兒,這回也一樣,沒戲。” 江沅瞬間頹了。 牌遞到冷峯面前,被他拒了:“謝了,我不用。” 顧爾藏直接把牌轉向別冬,別冬猶豫了下,他其實不信這些,但不好拂了顧爾藏的意,于是隨便抽了一張,顧爾藏一看他的牌面,眼睛都亮了起來:“有意思。” 司放端著面出來,顧爾藏深吸了一口氣,都顧不上吃,還盯著那張牌。 “神婆,看出什么了?”司放問她。 顧爾藏抬頭看著別冬,又看了看在場的幾個人,說:“我算出來小冬跟這兒有緣,跟現在在這里的一個人會有很深的緣分,但我算不出來到底是誰。” 別冬一怔,冷峯和司放下意識同時看向江沅,江沅隱隱興奮,問道:“什么緣?” 顧爾藏心直口快,百無禁忌:“孽緣。” 所有人都楞住,江沅脫口而出:“草……你會不會算?假的吧?” “我早說她是唬人的,你們不信,一見她就非叫她算。”司放嘲了句。 別冬沒當回事,淡淡地說:“我老家也很多神婆,遍地薩滿,都是假的。” “靠!”顧爾藏忿忿不平:“我哪回算得不準?”她指著冷峯:“你是不是有桃花劫?”又指司放:“你跟你前妻復不了婚,哪個不準?” 司放立馬說:“誰說我跟雪青復不了婚?我還沒死呢,多活一天就多一線希望。” 別冬順著顧爾藏的眼神看向冷峯,他心里有些好奇,這樣的人,也會有桃花劫?冷峯看起來像是跟情情愛愛這樣的事毫無關聯的樣子,但他不想問出口,更不想表現出對冷峯的過往有興趣,于是冷淡地轉開了眼神。 倒是江沅,像是記起了冷峯的把柄,一把薅住他脖子,說:“老是一天到晚說我,您老人家搞出來的爛攤子不比我差,防火防盜放冷峯,這可是你前未婚妻放出去的狠話,嘖嘖嘖嘖。” 冷峯不耐煩地掙脫他,也不辯解,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掠過別冬,別冬只當沒看見,木然地起身去收拾剛煮過面的廚房。 他覺得這群人有點無聊,吃飽了沒事做就聊男男女女的勾當。 他們跟自己不一樣,不需要考慮生存,而自己,別冬一邊擦著灶臺一邊想,他還在為活下去而掙扎,其他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幻影。 作者有話說: 小顧姑娘:凡是掙不開扯不斷的皆是“孽緣”。 請大家多多評論呀~喜歡看大家在評論區扯白的~明天有! 第8章 濕了半邊枕頭 這個晚上別冬夢見了父親。 他們一前一后在大雪皚皚的森林里走著,父親只有一個背影,夢里的別冬還是個孩子,他努力想追上父親,氣喘吁吁,然而怎么都追不上。 他們不知道要去哪里,像是翻過了一座又一座上,別冬走不動了,一屁股歪在了雪地里,大雪把他半個身子都湮沒了,父親在前面站住,轉身朝他伸出手:“小冬,別停下,跟爸爸一起,馬上就到了。” 小別冬從雪地里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繼續往前,然而他不管怎么朝前,父親始終跟他隔著距離,他越想觸碰到父親,就離得越遠。 漸漸父親走得只剩視線里的一個黑點,別冬環顧四周,盡皆莽莽雪原,他嚎啕大哭:“爸爸——” 天地色變,皚皚森林不知怎么突然消失了,變成了無邊無際的黑,別冬踉踉蹌蹌,看見母親在他跟前,渾身是血,樣子猙獰恐怖,朝他伸著手:“小冬,快走啊,小冬……” 別冬心臟猛烈跳動,而后醒了過來。 一瞬間他記不起自己在哪,大口喘氣,冰涼的空氣順著鼻喉漫進體內,周身被噩夢帶出的大汗淋漓很快變成裹在身上的冰瀑布,別冬瑟縮在被子里,終于記起自己已經不在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