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下 第56節
“快二十三歲了。” “二三……”她將guntang的身體依偎到他胸膛前,靜了會,被汗濕透的幾根細發貼在額頭,易碎淚珠也跟著掛在卷翹的眼睫上:“結婚了沒?” 謝音樓話說的少,像是中間硬生生缺了一塊,傅容與卻能明白她意思,喉嚨的灼烈感使得溢出的嗓音都是暗啞的:“沒有結婚,音樓,對不起。” 謝音樓眼里的光像是暗了,手指蜷曲地揪著他衣領,肌膚帶著潮濕的熱:“那就結婚,在一起……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她紅唇吐出的每個字,都讓傅容與眼底濃烈的情緒滾動的厲害。 明明燒糊涂的是她,連帶他的理智也跟著瘋,眼神微潮,很快謝音樓感覺自己下巴處有水,想去擦,纖細蒼白的手腕被他鎖住,吻了下來。 不是蜻蜓點水般的,是屬于成年人的接吻方式。 快呼吸不過氣來,她本能想抬手抱緊傅容與,卻有種高燒過后的虛脫無力感,最終被他抱進被子里,一點點的,沿著唇角吻到了臉頰的輪廓,手掌慢慢撫過她背部。 得到安撫的謝音樓沒有繼續高燒,許是藥效起了作用,又或許是身邊的男人熟悉氣息,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輕松,被吻舒服了,便將燙的臉貼著他修長鎖骨處熟睡。 門外,一抹身影悄然地遠離了臥室,將虛掩著的門帶上。 云清梨剛轉身,便被周序之身影嚇到,想往后縮,卻已經無路可退:“你怎么還在。” 先前謝音樓情況緊急,她也顧不得這人了,這會兒四周安靜,周序之的存在感變得強烈起來,視線從他面龐往下,發現那枚婚戒還戴在無名指上。 而云清梨的,早就被她搬離婚房時,拿去沖下水道了。 “清梨,你該跟我回家了。”周序之是來帶她走,兩家聯姻五年,利益已經徹底捆綁死了,不是她鬧著說一句離婚就能輕易分開。 這點上,是整個家族的人都默認的,誰也不會提云清梨離家出走這事。 云清梨站著沒動,問他:“我的家庭醫生,什么時候被你收買的?” 能找到這,不可能是秦旎說的,想來想去只有醫生去告的密。 周序之指了指臥室,姿態永遠是慢條斯理:“這里不是我們夫妻說私房話的地方,傅容與和謝音樓就在里面,難道你想讓別人看見?” 兩人都是要體面的人,即便是鬧了,也會事先想好怎么收場。 云清梨心底自然不愿意的,表情微僵。 周序之當她默許,手掌牽住她的手腕,便先離開這間套房。 夜色靜到極致,隨著時間緩緩流淌,等天亮了,傅容與才從臥室出來,他襯衫沒法看,盡是被手指扯出的凌亂折痕,昂貴布料也變得褶皺,卻沒有意識要換,趁著謝音樓高燒退下,他先到露天陽臺給醫院打了一通電話。 得知傅容徊的病情穩定,又給陳愿打。 別墅那邊已經準備就位,還請了醫生團隊過去,在謝音樓迷迷糊糊轉醒時,感覺到自己被換了身干凈清爽的衣裙,身子裹著西裝外套抱上了車。 她沒問去哪,意識在現實和夢境里沉淪著,偶爾會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 傅容與將她帶回了居住的地方,這次直接抱進寬敞的主臥里,窗簾是緊閉的,不透光,以至于謝音樓產生了一種還在做夢的錯覺,微燙的指尖去摸索他后背,隔著薄薄襯衫:“疼不疼?” 傅容與替她整理被角的長指略僵,胸膛內的心臟像是被失重感過度擠壓,俊美的臉龐微側,琥珀色眼眸定定盯著她那冷汗涔涔的小臉。 謝音樓封閉的記憶被砸了個缺口,每次昏睡醒來,都會想起一些事。 她記起傅容與被家法伺候最兇的一次,是讓鐵鏈鞭打得背部找不出一塊完整的地方,血淋淋的,是因為他偶爾回家看到年幼的傅容徊被當成病狗給鎖住。 用那冰冷的鐵鏈,無情地扣在一手就能掐斷的細脖上,肌膚被摩擦出血絲。 這讓年少的傅容與再也不能容忍嗜酒如命的父親,與之對抗的下場,便是傅硯清更狠的家法伺候,他能一走了之,但是卻帶不走傅容徊。 也帶不走同身為豪門名媛的她,那個謝家的掌上明珠。 傅容與背部的傷,就是從這時起,越發的嚴重。 傅硯清打他,他不能還手,否則迎來的就是明目張膽的威脅:“你這條命是我給的,姓氏也是用我的,走啊,敢像只喪家之犬往外跑,我就拿鐵鏈把傅容徊拖去淹死,立刻去謝家退婚,呵,你不是喜歡顏老的小徒弟,謝家的小觀音?” “傅容與,你給老子聽清楚,沒有老子給你的身份,你高攀不上謝音樓!” …… 謝音樓執意想訂婚,是想光明正大的站在傅容與身邊,昭告全天下所有人,這個少年是她的。 還有一層私心,是想讓他成為謝家未來女婿后,傅硯清想動家法,也得顧及她父親顏面。 但是她未想到,會成為傅容與束手就擒的軟肋。 傅硯清即便是把他往死里打,他將血往喉嚨里咽,也不會讓人瞧出半分。 在外面,傅容與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是最耀眼的,只是習慣將校服,將襯衫紐扣都緊緊系到脖間,把這具滿是血痕的身軀藏的嚴實。 “不要,容與……不要讓你爸爸打你了。”謝音樓淚水沿著眼睫淌了下來,也染濕男人的襯衫,哭到險些斷氣的程度,頭發都濕了,哽咽不止:“快點長大吧,我想把你和容徊都帶回謝家生活……我爸爸,我二叔都對孩子很好的,弟弟,兩個弟弟也很乖,你來家里了,爸爸一定會很喜歡你。” 傅容與坐在床沿,一直抱著她哭到發抖的肩頭。 主臥氣氛很悶,不透氣,謝音樓哭累了就睡在他懷里,半夢半醒時分,被他喂了米粥,也喂了熬好的中藥湯。 舌尖嘗到熟悉的濃郁苦味,她是很抗拒,帶著哭腔:“不要喝。” 她很虛弱,傅容與不敢強行灌,便喝進嘴里,在覆上她唇。 連哄帶騙的,讓謝音樓乖乖吞下,手掌輕柔地拍著背部,像是哄小孩。 這些遠不夠,謝音樓即便是病了,意識卻告訴她此刻不是在夢境里,她脫了衣裙,在昏暗的光線下,與他接吻,來抵御高燒的陣陣難受。 這樣迷糊不清整整三日,都是這樣親昵依賴著他。 偶爾深夜醒來,謝音樓看他躺在身側,就會自動靠過去,眼睛是閉著的,手指解著那礙眼的襯衫紐扣,摸索到漂亮線條的手臂處黑色刺青。 傅容與幾乎睡的時間很少,眼底爬上血絲,二十分鐘就觀察她身體溫度。 謝音樓十二歲那年高燒不退的癥狀他被逐出豪門,無法去親身經歷。如今十年后,徹夜不眠守著她,如同要了他半條命一樣,從頭到尾經歷了個遍。 她身體在高燒退下三個小時內,又會復發,清醒的時間很少。 醫生開的中醫藥熬成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給謝音樓灌下去,喝多了,她情緒會崩潰的大哭,剔透的淚水將枕頭都打濕,哭到鼻息很弱:“傅容與,我要被你毒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可憐控訴完,又被傅容與抓過去灌了一碗藥湯,就這樣醫治到第四天,謝音樓徹底恢復正常的體溫,那幾日的高燒就跟上輩子的事般,她縮成一團躺在床上,抱著他右邊的手臂睡得格外沉。 窗外,天終于亮了。 在一縷光線透過窗簾照映在謝音樓眼尾卷長的睫毛時,猛地顫了下,幾秒后緩緩睜開,稍動下,身旁的男人就條件反射的跟著醒來,手掌先去摸她的額頭,見溫度正常,才坐起身,被子沿著胸膛滑落,肌理分明的線條似泛著光。 他隨意扯過襯衫穿上,側頭看到了躺在枕頭上醒來的謝音樓。 是活過來了,烏錦的黑發散亂襯著臉蛋,表情安靜,眼睫下的清透眼神變了,是變成那種要命的熟悉感,一絲一縷地纏著他。 預感到什么,傅容與有如深陷萬丈深淵,抬起修長冷白的手想撫摸她的臉。 “音樓……” “別碰我。”許久的沉默下,這是謝音樓醒來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第二句,就跟著深深刺進他的心臟,唇色泛白:“你叫我在黃桷樹下等你,我等來的,卻是你到謝家親自退婚的消息——” 她的聲音,伴著淚珠滾落下來,砸得傅容與變了臉色:“別這樣,音樓。” 謝音樓避開他任何的觸碰,初醒時的情緒從冷靜到激動,短短幾秒卻格外漫長,她拿觸手可及的所有東西都砸向傅容與,一聲的歇斯底里,帶著她的恨:“你給我滾!” 傅容與不敢過激她情緒,顯然謝音樓高燒后還沒徹底痊愈,眼前的世界暈暈晃晃,擺在床頭柜的玻璃杯被她狠狠砸向他,砰地一聲,卻從傅容與身側砸碎了墻壁處的玻璃信箱。 主臥氣氛突然變靜,謝音樓發涼的指尖緊緊地攥著手心,紅了眼盯著他說:“婚是你自己退的,人是你不要的,這事就算我忘記整整十年了,也變不了,現在你出去,我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 “傅容與,你出去!” 傅容與站在原地心甘情愿被謝音樓泄恨,眸色壓抑到極深捕捉看到她表情的抗拒,想說的話,如同一根刺梗在喉間,過許久,沒有去碰到她一根發絲,動作異常緩慢將地板上枕頭撿起,放在了她枕頭旁邊。 那個,屬于過他的位置上。 第56章 謝音樓睫毛被淚水沾濕,哭聲淹沒在了唇齒,斷了線般沿著那顆胭脂紅的淚痣,順勢滑落在傅容與的枕頭上。她從身體到指尖都止不住地發顫,倒在松軟被子里,手捂著心臟位置,感覺就算是吞下一整瓶藥,都無法緩解這股遲來的疼痛。 忘記哭了多久,從壓抑的哭聲到只能生理性地喘息,人還在顫,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抬起頭時,烏黑發絲都被淚水浸濕,貼在蒼白的臉上。 寬敞的臥室被陽光照映得明亮,從床尾到地毯都是她情緒劇烈時,扔的東西,還有這幾日住這里時的一些明顯痕跡,被高燒換下的睡裙衣物都堆在黑色絲絨沙發那邊,傅容與守著她,沒空拿去洗,保姆又止步在門外。 所以,看一眼就能勾起她心事,許多畫面也不停地在眼前打轉。 謝音樓撇開眼不再去看,曲起手指掀開被子,下地時光著腳,也不顧破碎的玻璃渣子一路走向浴室,簡單的洗了把臉,又換了衣服出去。 別墅里本就沒有幾樣是屬于她的東西,一身輕下樓,看到傅容與的身影如同雕塑沉默地坐在餐廳桌前,沒由地還是會感到心臟抽痛,腳步跟著驀地停下。 謝音樓情緒是靜了,卻還是沒調整好怎么去面對他。 傅容與循著細碎的足音望了過來,眼底泛著絲絲的紅,在她繼續走,很快經過沙發旁時,猛地站起身,隨著椅子在地上發出了鈍重聲響,氣氛就顯得更寂靜了。 他攔下謝音樓,高大的身形堵著路,從始至終一直盯著她哭腫的雙眼:“先吃點東西,音樓,你需要補充體力。” 謝音樓低垂著睫毛,帶點兒瑩瑩的微弱光亮,故意不去看他,視線只能移到他襯衫上,睹見那領口下方的第二粒精致紐扣,用針線繡著紅色花瓣,是她之前在瀝城繡的。 傅容與見她板著臉不說話,便未經允許就伸手抱她到餐廳去,輕到幾乎沒什么重量。而謝音樓就這么僵持著,飯喂到嘴邊也不肯賞臉吃。 他攥緊著勺子的手背跳出了青筋,語調放慢:“你氣我可以,別拿自己身體賭氣,吃了兩口好不好……音樓,就吃一口。” 謝音樓冷冷看著面前清淡的飯菜,避開傅容與喂飯,幾秒后,伸手拾起筷子自己吃,因為高燒初愈的疲累感,吃什么都沒味道,細嚼慢咽了會就停下了。 傅容與全程盯著她細微表情,低聲問:“不合胃口?” 謝音樓這才拿正眼看他,也心知有些事是避不開的,終究是要說出口:“傅容與,回顧從前是我任性要把婚事定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 這話,沒有讓傅容與感到輕松,眉骨間情緒略沉的厲害:“音樓,你下句是不是就要說,如今你我再也沒有關系?” 年少時朝夕相處的那些年,他將謝音樓脾性看得太透,才開頭就已經猜到她此刻在想什么,抿緊的嘴角輕扯,語速極為緩慢接下去說:“你高燒那三日,說過會和我結婚,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謝音樓笑了,微翹的眼尾一抹弧度襯得淚痣說不出明媚,表情卻是涼的:“你不會天真去信一個腦子病糊涂的人說的話?” 無論是十二歲的她,還是如今的她,說每句誓言,傅容與都清晰記在心底,眼神極為有力盯著她,薄唇重復那句:“你說過,沒結婚就結婚。” 可惜謝音樓兌現不了這個承諾,拿起擱在旁邊的紙巾一根根仔細擦干凈指尖,隨即,輕飄飄地扔在他面前,沿著男人襯衫胸膛滑下去:“口說無憑啊,傅容與,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 謝音樓不愿意繼續待在這棟別墅里,她要走,傅容與這幾日寸步不離守著,公司一堆的事和傅容徊還在醫院里,哪樣單挑出來都需要他。 傅容與只好先妥協,親自把她送到謝家門口,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司機和隨行的秘書都覺得車內氣氛古怪的很,又想不透原因。 抵達地方后。 謝音樓出神地看著車窗玻璃,自己的臉很白,病態感依舊無休止地纏著她,這場病,又不知要斷斷續續的維持多久,前方司機低咳聲驚得她回過神,這時,傅容與從后座,兀自把半個月量的中藥包遞給她:“記得要吃,我會給你弟弟打電話。” 他指的弟弟肯定是謝忱岸,因為謝忱時壓根不會接他的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