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下 第40節
傅容與的理智就是這么被她三言兩語給扯碎,被她問住了般,那雙琥珀色的眸子里克制著很多復雜情緒,喉嚨滾動不止,始終無法吐露出那句想說的話。 謝音樓要走,但凡讓她踏出這扇門,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那一絲薄弱關系,也徹底要斷了,這個念頭使得傅容與寸步不讓。 逼急了,就扯下襯衫的黑色領帶,把她纖細手腕緊緊地扣住。 見他又來這招,謝音樓的脾氣也上來,近乎是破了音調:“傅容與,你那真心能賣幾斤?我就是扔了不要了,有本事你去找你白月光,纏著我做什么!” “你不要也得要。” 傅容與將被扔掉的護身符沿著謝音樓的衣裙領口塞進去,氣得她胸口起伏,修長兩指在那片白嫩肌膚略停頓兩秒,臉龐神色是沉冷的:“給我戴著!” 謝音樓在家里是老大,一向都是發號施令起來,都是她說了算。 所以也養成了掌控欲極強的性格,誰知傅容與的掌控欲不比她弱一分,幾秒過后,她瞬間鼻尖發酸,連微卷的眼尾處都泛起了細碎的淚意。 “音樓——”傅容與單膝跪在沙發前,強而有力的手臂抱著她纖弱顫抖的背部,看到那淚意,被激起的薄怒情緒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他抬起冷白長指,想要拂去…… 下一秒。 原本靜到只有謝音樓顫顫呼吸聲的茶室,猝不及防地被推開了門。 外面一陣喧鬧腳步聲傳來,透過那扇遮擋的屏風,先出現視野的是謝忱岸,當他一雙漆黑的眼眸看到謝音樓手腕被綁著領帶,披頭散發地坐在沙發時,漸沉的神色瞬間就變了。 都不用外面保鏢進來,謝忱岸面無表情地將西裝紐扣解了,邁著修長的腿大步過來,重重的拳頭直接砸向傅容與這張臉:“誰允許你碰她……啊!”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謝音樓幾乎都沒有從震驚里回過神,耳邊傳來玻璃茶具摔碎的刺耳聲響,以及邢荔的驚呼聲:“傅總!” 傅容與硬生生挨了三拳都沒還手,在第四次時,手背繃起分明的骨線兇狠地揍回去。 比起謝忱岸這樣養尊處優的名流公子,像喪家之犬般從貧民區重新爬上來的傅容與,卸下偽裝時,骨子里透著經常見血的人才有的鋒至狠戾之色。 “忱岸!”謝音樓看到謝忱岸下顎挨了一拳,才猛地清醒過來,下意識想從沙發站起,卻不留神跌倒在了地毯上,不疼,卻生生給摔懵了幾秒。 而就在這短暫的幾秒里,傅容與聽到她這邊動靜,遵循著身軀最直接的本能反應轉過來,琥珀色的眸子涌起了強烈的情感,是兩人目前這段關系里,不應該有的…… 砰地一聲巨響,回蕩在了混亂的茶室里。 謝音樓顫抖的視線從傅容與身上,又一寸寸地移到他旁邊那道熟悉的身影,謝忱岸還在地上,那站著的,是不知哪個角落里冒出來的謝忱時。 他過于鋒利的眉骨冷若冰霜,將古董架上的花瓶下死手去砸傅容與,又狠狠地踩上一腳:“二打一,還搞不死你。” 在有外敵時,謝忱時往往和謝忱岸這對塑料兄弟情都會變得堅不可摧。 茶室氣氛像是結了冰般的,在場的人都被震驚在原地,盯著血腥的這幕移不開眼,包括手腳瞬間冰涼的謝音樓,她被焦急的情緒灼得喉嚨干澀,四周都是無聲的。 只有傅容與身軀單膝跪在地毯上,一滴兩滴的血腥沿著他額頭往下滴,像那雨夜巷子里東躲西藏的受傷惡犬,眼神危險中帶著某種至死的渴望。 謝音樓被這個念頭一震,看到傅容與流血的畫面,心口就跟被什么狠狠地剜掉塊rou般,想站起,膝蓋卻直直軟下,在頭疼劇烈倒下之前,耳邊最后聽見的是:“音樓!” “謝音樓——” 第38章 謝音樓又開始持續發高燒,癥狀和十二歲那年很像,人是燒迷糊的,細小的汗珠沿著臉蛋至下巴淌到脖子里,貼身睡衣浸濕了一次又一次,保姆拿了干燥毛巾擦拭,扯過蠶絲被緊緊裹住雪白的胳臂和腿。 之后,就開始給謝音樓灌藥湯,濃苦的中藥味讓她唇舌發麻,而喉嚨早就被這場高燒灼得說不出話,很難受,忍不住縮卷起身體,手指本能地緊緊揪住了什么。 保姆借著昏黃的光去看,發現謝音樓手里攥著不放的是一張黃色護身符,好像是給她脫裙子時,從領口處掉下來的。 先前場面混亂,誰也沒去管這個護身符掉哪兒了。 卻沒想到被燒糊涂的謝音樓抓在了手心,一整夜都沒有松開過,哪怕保姆意圖要扯走,也只是越發地收緊了發白的指尖。 扯不出,保姆只好讓謝音樓攥著,將床尾被汗浸濕的睡衣和陶瓷碗都收走,無聲地走了出去。 昏暗的主臥里變得極靜,窗戶的白紗隨著夜風緩緩浮動。 謝音樓在被窩里痛苦翻身,混沌的意識還深陷在夢境里,是陌生的車站,她一直在朝前跑,身后,有個怪物似的黑影在追她,咻咻地噴著熱息,灼得她后脖冒汗。 外界的雜音都消失了,前方是恐怖的黑霧,當她逃無可逃地回過頭時,那猙獰索命的黑色怪物也猛地撲了過來—— 謝音樓眼尾卷長的睫毛緊閉著顫抖了兩下,呼吸重重的,卻醒不過來,體溫高得驚人,意識沉浮間,隱隱約約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響。 先是謝忱岸冷靜的嗓音在說:“燒了一夜還沒退,爸媽那邊暫時都瞞著,我看天亮就去把老中醫請來。” “請來也是灌中藥,姐哪次高燒不折騰個半個月……這次突然病,不會把腦子又燒壞了吧。”謝忱時說著,還真邁步走到床沿去,伸出冰涼的手覆在謝音樓額間,guntang的很,跟他掌心形成了鮮明對比。 “早知道不對姓傅的下死手了,爸要知道我把姐嚇病,會不會殺子祭天啊。” “你現在去負荊請罪喚醒父愛還來得及。” “謝忱岸你個白切黑,人是一起打的,怎么就成我的鍋了?你看那姓傅的能順眼?”謝忱時一提到傅容與,手指關節就癢,拇指用力地摁出了咔咔作響,絲毫不掩飾戾氣:“我就知道啊,爸當初逼他退婚時,這家伙心懷不甘著,看姐的眼神——就跟惡犬盯上了小白兔。” “忱時,別在謝家提婚約的事。” 謝忱岸嗓音也近了些,是走到床邊去看高燒未退的謝音樓,她臉比雪白的枕頭還白,鼻息極弱,唇齒間像夢囈般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細聽之下,是循著封鎖的記憶的念著:“傅,容與……黃桷樹巷角的玫瑰開花,開了……你不走,慢點忘記我……” 臥室內氣氛凝滯,謝音樓高燒之下困在了過去,被捆著一起,往下墜。 她身處昏暗找不到出口,真哭了,眼淚生理性地沿著緊閉的睫毛淌下來,直到謝忱岸握住了她極瘦的手,無形中像是慢慢地把她牽引回了現實的世界。 謝音樓不在哭了,到天蒙蒙亮時才轉醒過來,浸過淚意的眼眸出神地望著寸步不離守著自己的謝忱岸。 “退燒了。” 謝忱岸寒涼的眉骨舒展些,端起旁邊的玻璃杯給她喂水,嗓音在半暗光線下格外溫柔:“忱時在給你燉粥,有胃口吃點嗎?” 謝音樓一時沒認出他似的,掀被子就要下地,更不知自己在說什么:“天亮了,容與哥哥還在黃桷樹等我,他承諾過會一直等我的。” 光滑的腳堪堪不穩踩在地板上,那纖弱的身子跟一陣風就能被折斷似的,沒走兩步,又倏地僵硬在了原地。 “姐。” 謝忱岸嗓音壓得低,一改平素那般淡定盯著她舉動。 窗外忽然下起了大雨,謝音樓靜止不動回過頭,驚出了一陣細汗,再次說話時,很輕:“我站在這里做什么?” 她抬手捂住發暈的額頭,被喂了幾碗中藥緣故,身體疲軟到都站不久,還是謝忱岸把她扶了回去,用被子緊緊裹著低聲說:“你病了。” 謝音樓遲鈍的腦海終于恢復過來,一點點想起昨晚在檀宮發生的事。 她在茶室里跟傅容與因為紋身的事吵架,后來謝忱岸找來了,兩人大打出手,而謝忱時也來了,用花瓶從后面突襲傅容與…… 謝音樓忘了自己怎么暈過去,高燒后的烏黑眼眸微微睜大,下意識去抓住謝忱岸的手:“他……” 一個他字,謝忱岸就知道謝音樓想問的話,從容不迫地往下說:“傅容與受了點外傷,不會死,忱時也沒事。” 謝音樓緊張的薄肩慢慢放松,疲倦似的靠著他,闔了眼。 她看上去久病一場還沒恢復精神,謝忱岸沒有再提起傅容與相關的事,讓謝音樓躺在床上休息,人也是依舊坐在床前的椅子上。 有弟弟守著,謝音樓能安心地重新入睡,只是高燒好了,身體其他部位就換著疼,胳臂腿的,還有被灌著中藥湯的胃,都跟烙下了難愈的病根。 連續半周里,謝音樓昏睡的時間遠比清醒的多。 索性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只要睜開眼,身邊都有一個弟弟寸步不離守著,謝忱時還會講笑話給她聽:“以前我生病,你就用板藍根泡方便面喂我,沒忘吧?” 謝音樓小口喝著白瓷碗里的藥,小幅度似的點點頭。 謝忱時懶散沒什么形象坐在椅子上,嘖出聲輕笑:“老子那會才三歲,被你半夜摸進房間里,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的……謝忱岸那個黑心肝的假裝熟睡聽不見,臥槽的,你端著藍色面湯就往我嘴里灌。” “……有這事嗎?” “誰剛才說沒忘的?”謝忱時幫她回憶,那畫面這輩子都印象深刻:“你穿一條白裙雙手捧著碗進來,看我一下床就熱情把我抱回被窩。” 謝音樓記憶出現錯亂,都快忘記這些細枝末節了,唇角揚起許些笑。 聽著謝忱時說童年趣事,她慢慢把藥喝完,倒是沒有喊苦,藥性上來就容易疲倦,輕輕打了哈欠說:“你出去吧。” “?” “我要洗澡——”謝音樓見謝忱時跟雕塑似的不動如山,嫌棄扯了扯自己衣服:“午睡出了一身汗。” 謝忱時這才起身離開主臥,將門也關上。 燈跟著暗了幾分,房間靜悄悄的,謝音樓扶著床沿起來,指尖摸到了被扔在枕頭下的護身符,她拿起借著光拿起看,病態的臉蛋表情添了些深思。 從高燒醒來至今,她以為弟弟們會盤問起傅容與。 誰知不管是性格內斂寡淡的謝忱岸,還是暴躁不好惹的謝忱時,都跟約定好似的,誰也不問她和傅容與糾纏不清的事。 這倒是讓謝音樓不習慣,她不知道這對雙胞胎預謀著什么,更不知外界的事。 因為謝忱岸將她手機沒收了,還搬出醫囑說這樣能安心靜養。 沒了與外界聯絡的工具,謝音樓的消息徹底封閉,只有這個護身符,是那晚,傅容與被激怒時硬塞到她胸口的,這么普通的一個小小護身符竟然沒有被保姆扔了,像被遺忘似的壓在她枕頭下。 謝音樓安靜半響,下床走到了衣帽間,將底部的黑色木箱搬了出來。 她單膝跪在地毯上,微微抵著頭,側臉柔和的輪廓瘦了不少,手指把那護身符扔了進去,啪地上了鎖。 與傅容與那段沉淪的情情愛愛,統統都鎖在了黑暗的里面。 …… 這樣與世隔絕的生活過了半月,推算下時間連錄制的節目恐怕都開播了。 謝音樓天天喝中藥,整天渾身都提不起勁,趁著周末天氣轉晴,提出要去顏老板的古董店逛一逛。 今天是謝忱時輪班守她,向來最架不住謝音樓甜言蜜語的說好話:“好,老子現在就去安排車,誰讓老子是你最寵愛的弟弟。” 說完,冰涼的骨節重重地敲了下桌面:“把藥給我喝完了。” 謝音樓手指端起碗一口悶,怕他反悔,轉身就回房換了身出門的衣服。 哪怕這半個月各種喝藥補著,謝音樓這場高燒還是累到了骨子里,連穿一身最愛的嫩綠旗袍都松了許多,她將烏錦的長發盤起,露出后脖,白得晃眼。 來到顏老板的古董店,謝忱時對這里也熟,一進去,聽聞他后院養了只會罵人的彩色鸚鵡,便被勾了好奇心去找顏老板逗鳥,讓謝音樓在四合院里慢慢逛著。 “姐,看中什么就拿回家,你另一個賺錢去的弟弟會結賬。” 不用他掏腰包,謝忱時倒是大方的很,不過他就算去看鸚鵡,也沒忘讓兩個保鏢守在門口,遞給了個鋒利戾氣的眼神過去:“給我打起精神,要是有什么喪家之犬跑進來驚了我姐,你們晚餐就別給老子加大雞腿了。” 兩個肌rou發達的黑衣保鏢立刻跟門神似的,往那一站,古董店里有哪個客人敢企圖靠近謝音樓,他們就兇神惡煞地蹬著誰,還要說兩句旁白的對話: “兄弟,你知道怎么殺狗嗎?” “有些狗沒做出什么,就是看到沒規矩跑到眼前,單純想讓它死……” 謝音樓慢悠悠從古董花瓶逛到了古籍,饒過山水墨畫的屏風,一張花梨案上放著寶硯和許些絕版的古籍書,她安靜站在旁邊,白皙的手指拿起一本緩慢翻看,片刻后,又放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