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病態
早上六點出門,乘一小時公交車到校,放學后去醫院看mama,晚上再回姨母家寫作業睡覺。 通勤所花費的時間、繁重的學習任務還有寫作業時的環境噪音,即使持續了五天,這些事對她而言依舊難以適應。 周五下午放學后,宋溪潯照常在公交車站等待,一輛黑色轎車這時停在了街道邊,車窗拉下后車內的人喚自己道:“小潯。” “你…”看到尚理的那一刻她感到驚訝不已,疑惑道:“你怎么來鹿南了?” “空出時間了就想來看看你,”他下車后繞到右方,為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要去哪里?我送你過去吧。” “…好。” 去過醫院一趟后他們去了一家日料店吃飯,坐在對面的人點完單后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宋溪潯捕捉到他抬手看表的動作,直言問道:“你今晚就得回海垠嗎?” “對,不過時間還多,晚點我先送你回去再去機場,”尚理把水倒進她的杯子里,看著眼前的人柔聲道:“在新學校適應得怎么樣?有交到新朋友嗎?” “嗯…”宋溪潯不太想多談學校的話題,轉言道:“剛才醫生說我mama她的狀況不太穩定,需要延長住院時間…” “我剛想說這件事呢,別擔心,我和她的主治醫生有在保持聯系,醫生說你mama她術后恢復得很好,你上次不是和我說不想她一出院就立馬回去工作嗎?今天只是找了個理由讓她安心在醫院多休養幾天而已。” “好…好的…”她聞言松了一口氣,輕聲道:“謝謝你。” “不用謝我,小潯,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是我這十幾年來沒有對你們盡到應盡的責任,”他的眼里透露出深深的愧疚,低聲道:“現在的我能彌補的也只有這些了。” “你不用這么說,我知道是我mama拒絕你的幫助。”宋溪潯平靜地回應道。 這時餐廳的服務員端了菜上來,尚理心情復雜地看向他的女兒,隨即故作輕松地開口道:“好了,先吃東西吧,下課到現在一定很餓。” “好。” “味道怎么樣?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生魚片,不過你mama怕你吃壞肚子,總不讓你吃。” “好像有這回事…” “是吧?我還記得那時候你非要學著我們蘸芥末,怎么攔也攔不住,然后嗆哭了…” “…你不要說了。”宋溪潯郁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好…那就不說了。”尚理只是看著她笑。 飯后,尚理按照導航給的路線送宋溪潯回她的姨母家。 “這邊會不會太偏了?離學校和醫院都遠又不順路…”他說話的同時看著前方黑乎乎的岔路口,低頭又看了一眼車載導航,嘀咕著“這邊怎么沒有路了”,定睛一看才看清右前方有一條小巷。 “就到這里吧,我自己走過去就好。” 宋溪潯正想打開車門,放在腿上的手機這時發出了振動聲。 身邊的人把手機翻來一看,尚理轉頭時無意間瞥到了屏幕上來電人的名字——‘你的親親老婆~’ 察覺到那束目光時已經晚了,宋溪潯倉皇失措地試圖把手機藏好,同時大腦飛速運轉著如何解釋,手上卻沒能成功找到衣兜的位置,緊張之下她的右手一滑,手機就那樣掉進了車座和車門的縫隙里。 “這個…那個…只是遷跡拿我手機…呃…改著玩的…不是那個…” 她像是忽然喪失了語言組織能力一般,支支吾吾解釋的同時還打著手勢。 他聽完她的話嘴角一抽,沉默半晌才道:“我還沒有問你那是誰的電話。” 空氣凝固在這一刻,振動聲依舊回響著,在此刻寂靜無聲的車內顯得格外刺耳。 兩人相對無言許久,尚理看了一眼車載顯示屏上的時間,只得主動打破僵局道:“你們最近見面了嗎?” “啊…”宋溪潯這時才回過神來,疑惑道:“她不是在頤都嗎?” “她…” 尚理驚訝地發現尚遷跡沒把她離開頤都的事告訴宋溪潯。而且自她獨自離開頤都到現在已經七天了,竟然還沒到鹿南。 不知為何對方沒把話說完,宋溪潯神情古怪地看向他,問:“她怎么了?” “…沒什么,”尚理此刻的心情五味雜陳,他看著眼前的人道:“小潯,我以為你們已經不是那樣的關系了。” “哪樣的關系?”宋溪潯還在裝傻充愣。 尚理沉默不語地注視著她,他的女兒沒過多久就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你們是親姐妹啊!你meimei那個性子就算了,怎么連你也…”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宋溪潯無動于衷地伸手去拉車門把手,同時對身后的人道:“我先走了,謝謝你送我回…” “你mama她知道嗎?”尚理打斷她的話,心情沉重地問道。 宋溪潯開門的動作一頓,低聲問:“你會告訴她嗎?” “…我當然不會,”察覺到身邊人的不安,尚理扶著她的肩讓她轉過身和自己對視,緩下語氣道:“小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小時候就和你meimei很要好,但是人都是會變的,就算拋開親姐妹的關系不談,我也比你更了解尚遷跡,現在的她早就不是小時候那樣…” “真的嗎?”宋溪潯注視著他的雙眼,反問道:“你真的以為你比我更了解她嗎?” “當然,她從小到大干過的破事我都列舉不過來,小到在小賣部里偷東西,大到把同班同學打進急診室,另外…”尚理說話的聲音一頓,坦誠道:“她在上小學的時候就確診了反社會人格障礙,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甚至沒有告知她的母親。” “反社會…什么?”宋溪潯愣了一下。 “精神科醫生說,這種精神疾病的癥狀包括以自我為中心、缺乏同理心、撒謊成性、暴躁易怒…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一類人是偏離社會道德和法律的,他們很容易有犯罪行為。” “……”她一時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她在你面前是怎樣偽裝自己的,但是憑我對她的了解,她絕對不是一個適合深交的人,你知道她經常有自殘行為嗎?她現在肯定還患有其他心理疾病…” “是天生的嗎?”宋溪潯多問了一句。 “什么?” “你剛才說的人格障礙,醫生有沒有說是她天生就有還是后天環境導致的?” 聽到她的問話時尚理語塞了一下,隨即對她的女兒無奈道:“小潯,這兩者沒有什么區別…” “為什么沒有區別?”宋溪潯固執地反問,“她小時候做錯事的時候你們有好好教過她嗎?還是借著你們家的權勢就那樣掩蓋過去了?” “我…” “你不知道她輕生的真正原因吧?她說過她其實很羨慕我,因為她的mama爸爸從來沒有關心過她,你們只把她當成一件永遠都不夠完美的作品,所以我才討厭你…”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失控,宋溪潯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后轉過頭不再去看他,“對不起,這些話不應該是由我來說。” “…那么小潯,你告訴我,你自愿和她當那樣的關系就是因為同情嗎?” 她急切地否認:“不是!當然不…” “你該好好想想再回答我,”他的神情不再像剛才和藹,而是嚴肅道:“你不是心理醫生,你沒法治好她,你以為她愛你就代表她會一直對你好、為你著想嗎?不一定,人格障礙者眼中的愛本身就和我們常人的理解不一樣,何況你們是有血緣關系的親姐妹,無論從什么方面來看,你們的這段關系本身就是病態的。” “…你還是小孩子,在這個年紀犯點錯誤也正常,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我不會告訴你mama,更不會怪你,畢竟這種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你meimei弄出來的。” 身邊的人依舊沉默不語,尚理嘆了一口氣,對她道:“好了,時間不早了,回家休息吧,哦對了。” 他轉過身從車后座拿來一個紙袋遞給她,宋溪潯看著紙袋上陌生的商標,問:“這是什么?” “一件衣服,偶然間在櫥柜里看到,感覺很適合你就買了,”眼見對方擺手就要拒絕,他勸說道:“收下吧,是日常就能穿的衣服,和你衣柜里的其他衣服都一樣。” “好,那我走了…謝謝。” 宋溪潯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是什么樣的心情,她拿好紙袋和自己的隨身物品后下了車。 “小潯,雖然這么說可能會讓你不理解…但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我唯一的孩子。” “……”她隔著一段距離看向駕駛座上的人,沒有回復他的話便轉身離去。 “要語文書?現在嗎?” 宋溪潯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嗯,我表弟明早有個考試所以要急用,不好意思要讓你跑一趟…或者你可以告訴我你現在的位置我過去嗎?” “…算了,我現在給你送過去吧,給我發一下位置。” “好的,麻煩你了。” 劉軍奕發來的定位是一家餐廳,宋溪潯只好和姨母說了一聲,稍有些不情愿地拿起書包出門了。 “晚上九點給同學送書?誰知道是去干嘛了…”錢銳看著關上的家門嗤之以鼻道。 宋文玥聽到他的話皺了皺眉,說道:“你瞎說什么?小潯又不是那種孩子。”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錢銳扔下手機,走到她旁邊嫌惡道:“你是真想把別人家小孩當親女兒啊?你妹現在病好得也差不多了吧?趕緊讓她出院帶孩子走!” “走走走!走了你還怎么從她前夫那里拿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偷藏那么一大筆錢你是想干嘛?包二奶啊?” “你!你這女人…” “吵死了!”錢志打開房間門朝外邊的兩人吼了一聲。 錢銳看了他一眼,對旁邊的人道:“我不跟你說了…上班這么累回來還要和你吵,嘖!” 宋文玥同樣不理會他,低頭繼續刷碗了。 “媽!我前天的衣服洗了沒有?明天還要穿的。” “洗過了洗過了!晾外面呢,我去給你收。” 到飯店門口的宋溪潯正想給他撥電話,不遠處就有人就叫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這么晚才到啊?你家住很遠嗎?”朱靜雅小跑到她身邊挽起她的胳膊,自說自話道:“我們碰巧在玩桌游呢,剛好缺一個人。” “不是,我…” 宋溪潯被她拉著走進飯店旁邊的游戲廳,包廂里除了劉軍奕以外還有三個她不太熟的同班同學。 “哈嘍轉學生!來這里坐。”其中一個名叫趙鵬的同學熱情地拍了拍中間的空位。 她還沒來得及拒絕,朱靜雅立馬拉著她坐下了。 “書給你,”宋溪潯拿出那本語文書遞給坐在對面的人,對周圍的三人道:“那我先…” “來都來了,大家都是同學,一起玩幾局吧,”劉軍奕接過書后隨手放在一邊,看著她道:“晚點我送你回家。” “喔~你什么時候對女生這么紳士了?”朱靜雅調侃道。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第二性別呢,你分化了嗎?”劉軍奕的視線依舊在對面那人身上,問完后又笑說道:“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 “我是Omega,”宋溪潯拉上書包的拉鏈,說道:“我得先…” “天吶真的嗎?”朱靜雅打斷她的話,興奮道:“你是我朋友里的第三個Omega。” “那你肯定有對象了吧?”右手邊的那個同學好奇地問。 “是啊是啊你長得那么漂亮。”另一個同學也附和道。 “嗯,我有女朋友,”沒再多猶豫,宋溪潯站起身對他們道:“抱歉,我家里還有事就先走了。” 沒想到隨口一問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問話的兩個同學都低下頭沒再接話,包廂內的氛圍頓時變得有些古怪,朱靜雅悄悄看向邊上的劉軍奕。 “女朋友?她和你一樣是Omega嗎?”他不甘心地多問了一句。 “不是。”宋溪潯轉頭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否決過后沒再多說,推開包廂的門就要往外走。 劉軍奕顯然是對她的回應感到不滿,他站起身攔在了她身前,追問道:“那是什么?Beta還是Alpha?她也是學生?你們是異地戀嗎?” “…我沒有必須回答你這些問題的義務。” “你…”對方冷淡的語氣讓他心中的怒火更甚,顧忌到認識的人在旁才勉強忍了下去,假意說道:“抱歉,是我越界了,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沒關系,那我先走了。” 宋溪潯留下這句話后就繞開身前的人走遠了,包廂里的四人見狀互相使眼色,等到門外的人走進來后才掩藏起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啊哈哈…好了好了,繼續玩牌吧。” 朱靜雅把洗好的牌放在桌中間。 “看起來就一鄉下來的書呆子…”劉軍奕心不在焉地摸著牌,不耐煩地嘀咕道:“她會不會騙我們的?” “有可能啊…”朱靜雅隨口一說,突發奇想道:“不過就算有又怎么了,肯定也是個鄉下來的土鱉,你努努力說不定人家就把她現女友甩了。” “可是她看起來對我沒有好感…”劉軍奕懊惱地低聲道。 “噢對了…”趙鵬一拍腦袋,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說道:“我今天放學的時候好像看到她了…” “看到她什么?” 他打開手機相冊,放大后指著屏幕問:“這是她吧?” “嗯…是啊,衣服都一樣,”朱靜雅仔細看過一遍,疑惑道:“車里這個男的是誰?” “媽呀!你知道這輛車多少錢嗎?”趙鵬指了指車上的標志,語氣激動道:“雖然外觀很低調,但是市場價兩百多萬!我還以為是哪個國際部的大小姐。” “兩百萬!?真的假的!會是親戚嗎?” “你也太單純了,肯定是那種不能說的關系啊!看她平時吃得穿得那么窮酸,怎么可能有這種親戚?” 聽到旁邊兩人的議論,朱靜雅心存疑慮道:“不可能吧…她看起來不會那樣…” “那只是看起來,我看過她的學生檔案了,家長就一個住在郊區破屋子里的姨母,”劉軍奕打斷她的話,對旁邊的趙鵬道:“把照片發給我。” “你要干啥?” “讓你發就發。” “行行行…” “就是她嗎?” “是吧…沒穿校服的借讀生…” 周一早自習,在走廊聽到議論聲的宋溪潯困惑地轉頭看了一眼那兩個她沒見過的學生,只見他們和自己對上視線后就快步走開了。 走進教室時這股成為人群焦點的感受更加明顯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她的腳步一頓,選擇不去理會,坐到座位上后拿出書本。 “誒!莉姐,借我一下削筆刀,”朱靜雅隔著一條走廊向她左手邊的石莉小聲道,見對方搖了搖頭,她又轉去右邊問:“曉嵐呢?也沒有?啊…” 宋溪潯伸手拍了拍她的座椅,遞去自己的削筆刀。 “那個,不用了。”朱靜雅轉過身面色尷尬地拒絕道。 “噢。”宋溪潯把削筆刀放回筆袋里,心無旁騖地繼續聽課了。 中午飯后,宋溪潯正打算回教室寫作業,同行的裴里柔拉著自己的手臂就往走廊盡頭走。 到樓梯間后對方才松了手,她氣喘吁吁地靠在門邊,問:“怎么了?” “你周五下午在公交車站的時候被人偷拍了。”裴里柔皺著眉頭直言道。 “偷拍?為什么?”宋溪潯的臉上依舊是困惑的表情。 “…你乘的那輛車,還有車里那個男人都被拍進去了。” “啊…噢…怎么了?” 裴里柔看著她懵圈的模樣感到無語,沒打算再拐彎抹角,說道:“不知道是誰在惡意散播謠言,現在學校里都在傳…說你是在校外被人包養了。” “包養?”宋溪潯愣了好一會,問:“什么意思?”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裴里柔扶額,壓下聲音道:“就是那種…和人上床然后他給你錢的關系啊,你現在懂了嗎?” “啊……” 裴里柔見她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急切道:“是假的吧?那個男人是誰啊?” “呃…他是...我家親戚,有血緣關系的。” “那你得去澄清…”眼前的人撓了撓頭,隨口道:“你家親戚真有錢。” 宋溪潯察覺到她半信半疑的態度,平靜道:“算了,說了他們應該也不會信。” “就這樣算了?”裴里柔不可置信道。 “嗯,謝謝你告訴我。” 宋溪潯對她禮貌道謝后就走出了樓梯間。 在校的時間里她本就極少和人講話,今天除了隨時隨地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視線和議論聲以外也沒什么不同。 宋溪潯覺得這種不直接影響她學習的小事不值得自己在意。 放學鈴響后,她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學樓,迎面走來的一個陌生人擋住了自己的路。 “哇…這是KeDioria秋冬季的新品嗎?和你身上其他廉價東西超違和的。” 他動作夸張地上下打量著自己的穿著,宋溪潯宛若看智障一般看著那個她不認識的男同學,隨即面露同情地繞開了他。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他加大音量后引得周圍不少人都看向這邊。 -“那件衣服好像要好幾萬呢…” -“哈哈哈,那鞋子呢?” -“十幾塊的地攤貨吧。” 耳邊又響起了熟悉的議論聲,身后那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她不屑一顧地抽回了手。 “你裝什么清高?”對方再次攔在她面前,指著自己道:“我跟你講,那輛車我家也有,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和我睡?” 人群里發出了起哄的聲音。 宋溪潯沒回復他的話,學著這人剛才的模樣上下打量著他,不失尷尬地嗤笑一聲就要走。 “你他媽…”邱陽被她這個反應激得跺腳,正要沖上前動手,旁邊的人就把他攔了下來。 “喂,干嘛呢?”劉軍奕側過身對他使眼色,而后又刻意地推開他,說道:“快點跟她道歉。” “憑什么?”邱陽配合地演了一下,立馬聽話道:“對不起啊,我就開個玩…” 宋溪潯瞥了他們兩人一眼,沒等他的話說完就直接走了。 “我cao!拽什么拽!?”邱陽氣急地大聲吼道。 劉軍奕心說預想的劇本里明明是對方感激涕零和自己道謝,事已至此他只得即興發揮地快步走到宋溪潯身邊,關心道:“你還好嗎?” “我很好。”她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劉軍奕跟在她身邊,眼見對方依舊自顧自地越走越快,周邊還有在圍觀的人。 他心覺丟臉,心一橫就攔在了她的身前,開口道:“你知道造謠是可以處分的嗎?我可以幫你啊,我媽是校長。” “不知道,不需要。” “你…” 劉軍奕欲言又止,他抬腳正要跟上前,宋溪潯又道: “可以請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嗎?” “……” “這人怎么有點眼熟…”不遠處的任泠之看著她的身影嘀咕道。 “廢話,普高部的劉軍奕,你上個月剛跟我說過你和他睡了。”旁邊的同班同學不客氣地提醒道。 她白了她一眼,道:“我說那個女的!” “啊?那個灣寧來的借讀生?” “灣寧?”她思索了一下,追問道:“叫什么名字?” “這我怎么知道。” “到底是在哪里見過…” 衣兜里的手機響起了電話鈴,任泠之看到來電人時嚇得差點沒拿穩手機。 “咋了?又是哪個舊情人?”身旁同學見她的反應調侃道。 “…那倒不算是。” 她點擊接聽,第一句話就問:“打錯了?” “沒有,找的就是你。”電話里的人回復道。 “嚯!”任泠之放下手機又確認了一下來電人的名字,頓時嗲聲道:“寶寶~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我們都快兩年沒…” “在鹿南嗎?借我點錢。” “……” 任泠之見到尚遷跡的時候本想習慣性地伸手抱她,此刻卻被對方的模樣嚇得愣在原地,連即將出口的“寶”字都卡在了喉嚨里。 “你這是什么…呃…丐幫風?最近火起來的嗎?” “…錢呢?”尚遷跡自覺站得離她很遠,精疲力竭地說道:“順便幫我在酒店開個房。” “啊?你要睡我?”任泠之專注地盯著她看,如同在看一件剛出土的文物,“不是…你家破產了嗎?不可能啊…” “…我沒有身份證,”她累得索性蹲在了地上,仰起頭乞求似的輕聲道:“你能不能先幫我,我再和你解釋。” “好、好吧…”她一邊拿起手機要訂酒店一邊還是盯著地上的人看,不禁笑說道:“哪里來的流浪狗…叫聲jiejie聽聽。” “…滾!” “這不還是很有精神嗎。” 晚上十點,酒店套房內。 任泠之百無聊賴地看了一眼時間,走去浴室門口敲了敲門,對里面的人道:“你洗了快兩小時了!沒暈在里面吧?” “…吹個頭就好了,別催。” “好好好…” 五分鐘后聽見了開門聲,任泠之抬起頭看向眼前穿著浴袍的人,立馬跑上前抱住她,刻意地趴在她肩上嗅了嗅,滿意道:“好乖的小狗…都不用主人幫忙洗澡。” “…你才是狗。”尚遷跡漠然地推開她。 “小遷寶貝,我還沒把錢給你呢,在那之前你不應該要努力討好我嗎?”任泠之揉了揉她半濕的長發,故作為難地說道。 “…你要我怎么討好?”尚遷跡看著她問,面上還是沒有表露出明顯的情緒。 “來,”她坐到床上朝她招了招手,好奇道:“你倒是先和我解釋一下什么情況。” “我的信用卡被停用了,現金也被出租車司機偷了,賣東西的錢也花完了,總之我現在身無分…” “停停停!花哪了?”任泠之打斷尚遷跡的話。 “…路費,還有吃飯的錢,”尚遷跡癱在床上抬頭看她,小聲道:“可不可以給我一點吃的?” “喏,你洗澡的時候我下樓買了,”任泠之示意床頭柜上的零食,問:“所以你這是…離家出走了?” “差不多吧。” 她見這人三兩口就把面包啃完了,一副好幾天沒吃飯的模樣,呆愣道:“寶寶你…慢點吃,別噎著了。” “…你想笑就笑。”尚遷跡鼓著嘴,口齒不清地對顯然是在憋笑的那人道。 “噗…哈哈哈哈!原來你也會有這么落魄的時候啊,”任泠之親昵地從她身后抱住她,曖昧地耳語道:“所以你歷經千辛萬苦來鹿南是為了什么呢?為了和我開房嗎?” “…別抱我,”尚遷跡立馬從床上站起身,戒備地看著對方坦誠道:“不是鹿南,我要去灣寧見我女朋友。” “女朋友?真沒意思,還是上次那位?你還沒分…”任泠之說話的聲音一頓,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瞪大眼睛,重復道:“灣寧?” “是啊…怎么了?” 尚遷跡疑惑地看著她站起身側對著自己,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 “對…那個借讀生…快幫我問問…” 任泠之看了一眼邊上把食物吃得精光的人,聽完電話后道:“行,我知道了,謝謝。” 尚遷跡搞不懂任泠之又在笑什么,她也沒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去刷完牙就躺倒在床上,困倦道:“我要睡覺了。” 任泠之忍著笑意躺到她身邊,問:“寶寶,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來著?” “你猜。”尚遷跡背過身去敷衍道。 “喔~我猜是宋溪潯。” “…記性不錯。” “哎呀…那張臉還挺上鏡的,但也沒好看到讓你…” 尚遷跡聞言坐起身,沉下臉問:“什么意思?” 任泠之一手撐著腦袋,戲虐道:“不用路費了,你女朋友現在就在鹿南。” “瞎說什么…” “你們這是多久沒聯系了?她都沒把來一中借讀的事告訴你?” “一中?借讀?”尚遷跡目光呆滯地問。 “這是她吧?” 任泠之把手機遞給她,對方奪過手后低下頭仔細看著,面上的茫然無措表露無遺。 她見狀湊到她眼前笑說道:“談了這么久…我還以為你們的感情會很好呢。” “…閉嘴,她有她的理由,”尚遷跡對她的嘲弄回以一個做作的假笑,轉言道:“你為什么有她的照片?你不是國際部的嗎?” 顯然是對她的平靜反應感到失望,任泠之忽略了她的問話,又一次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挑逗道:“你一點都不生氣嗎?寶寶,你的脾氣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了?” “…回答我的問題。”尚遷跡伸手掐住她的脖頸冷聲道。 “行行行…你倒是先松手…”任泠之郁悶地看著她,低聲埋怨道:“明明一點都沒變。” “……” “喏,你看完不沖我發火就行。” 尚遷跡接過她丟來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界面是一個匿名賬號發布的帖子,評論區的污言穢語不堪入目。 她劃到最上方再次點開那張照片,此刻才發現車里坐著她們的父親。 任泠之見她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出聲道:“我理解你…呃…被戴綠帽肯定氣得要死,但是…” 尚遷跡把手機丟回給她,一字一頓道:“這個男的是她爸。” “啊?親爸?那她爸這么有錢,她怎么…” “…她媽和她爸離婚了。” 她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尚遷跡不知道宋溪潯是從什么時候起和尚理取得了聯系,接受他的幫助卻始終沒有告知自己。 為什么?jiejie不是說他是陌生人嗎?不是說過自己才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人嗎? 她把視線投向窗外的夜景,試圖壓下即將失控的情緒。 空氣里的低氣壓讓任泠之有種喘不過氣的錯覺,本以為這人看完后輕則砸電視,重則禍及自己,沒想到此刻的她只是一言不發地坐著。 “是誰在造謠?” 尚遷跡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語氣沒甚起伏地問:“照片是誰拍的?帖子是誰發的?” 眼前那人過度反常的模樣讓任泠之全然沒了打趣的心情,她實話道:“寶寶…我不知道。” “問也問不到嗎?”她蹲在對方膝蓋的高度仰視著她,軟下語氣問。 “…尚遷跡,你發什么病。”任泠之脫口而出道。 她依舊抬眸盯著自己看,那雙晶亮的眼睛里似有淚意。 “…啊啊啊!”對方示弱的舉動讓她感到抓狂,妥協道:“我去問問看就是了,你別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快點問。”聽到肯定的回答,尚遷跡站起身催促道,前一刻偽裝出來的弱小無助蕩然無存。 任泠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一邊擺弄手機一邊道:“問到了之后呢?” “大概是你期待的有趣的事。” 她背過身從衣兜里拿出那把一路上都沒用到的折迭刀,彈出刀刃后放在手心把玩著。 “你什么意思?第一反應就覺得是我?” 通話中的手機開了免提,揚聲器傳出男聲。 “別給姐裝,我今天下午都看到你攔她了,不是你是誰?”任泠之拿著手機對他道。 “姐!冤枉啊,這次真不是我啊!我攔她也是被安排的好嗎。” 坐在桌上出神的人這時才轉頭看向自己,任泠之慢步走到尚遷跡身邊,繼續對手機道:“那是誰?快說。” “普高部的,我說了你應該也不認識啊,”說到這里的邱陽不禁疑惑道,“你問這么清楚干什么?是誰發的重要嗎?反正那女的…” “停停停!”任泠之打斷他的話,扯回話題道:“你就告訴我是誰傳的就行。” “你下午都看到我了,那應該也看到他了吧,原高三1班的,現在是首都大學的保送生喔,沒想到吧?” “有什么沒想到的,那些優等生里多的是這種人,”任泠之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繼續道:“行了,我知道是誰了,我認識他。” “誒,我再偷偷告訴你,那小子還是因為追不到那個借讀生才想借著這件事裝好人來感動她,我還奇怪呢,那種貨色他都追不到。” 任泠之嘴角一抽,頓時放棄了多救一條命的善心,把手機扔在桌上由他自找滅亡去了。 “不過那女的是真的作啊,都這樣了還對我們愛搭不理的,不知道她的金主平時怎么玩她,可惜了那張臉…”邱陽嘖嘖笑道。 “聽起來那個借讀生好像長得還行,她沒有對象嗎?”任泠之優哉游哉地坐到椅子上,轉而開始拱火。 “哎喲,你猜對了,借讀生說她有女朋友…” “啊?”任泠之聞言表現得十分失望。 “不過無所謂啦,聽說是異地戀,約等于沒有了…誒,說曹cao曹cao到,他約我去酒吧,先不說了。” “等等等等!”任泠之抬起頭和尚遷跡對上視線,興奮道:“把地址發給我,我也想去。” 耳邊轟炸著搖滾樂,舞池里的人群在閃爍的燈光下扭動身姿,空氣里除了酒精的氣味以外還混雜著許多人的信息素。 任泠之走進門后環視四周,感嘆道:“好多人啊!” “那兩個人在哪?” “你說什么?” 她們被推搡著往里走,任泠之瞬間融入了吧內熱烈的氛圍,她裝作沒聽清楚尚遷跡的話,等到對方主動靠近自己時她才順勢摟住她的脖頸,語氣輕浮道:“寶寶…都這么久沒見面了,你不想和我喝一杯嗎?” 尚遷跡扼住她的下頜逼迫她偏過頭,對著她的右耳重復道:“我問你那兩頭公畜死哪里去了。” “…行行行,我去找找,”任泠之頓時沒了調戲她的欲望,拉下臉道:“還是和以前一樣只會使喚人。” “來了?”邱陽看到任泠之后拍了拍身邊的劉軍奕,向她介紹道:“這我好哥們…” “不用介紹了,我們認識,”任泠之雙手抱臂站在茶幾前,看著不久前的那個一夜情對象,說道:“看來你過得挺好的。” “嘿!好久不見,”劉軍奕熱情地和她打招呼,笑說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哇靠…你們為什么會認識啊?”邱陽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著,轉言又朝對面的任泠之問:“所以為什么要問那個借讀生的事?” “嗯?”劉軍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這時才注意到任泠之身邊的陌生人,主動道:“這位是…” 任泠之朝尚遷跡使眼色的同時親昵地摟過她,對沙發上的兩人介紹道:“我的初中同學,尚遷跡。” “我知道這個名字…”劉軍奕驚訝地看向她,禮貌道:“請問你是首都大學的預錄生嗎?招生考試第一名的那位…” 尚遷跡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沒有作出回應,如同默認了他的話。 任泠之為緩解尷尬轉頭看著她道:“寶寶…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訴我。” “我也是同校的學生,我叫劉軍奕,”他站起身禮貌地向她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尚遷跡朝他笑了笑,她的視線掃過茶幾上的玻璃酒瓶,伸手握住其中一瓶的瓶頸,任泠之頓覺不妙,只見那人下一刻舉起玻璃瓶就朝對面那人揮去。 刺耳的破碎聲在室內的這一角落響起,帶血的鋒利碎片瞬間迸裂而出,周圍的人驚叫著后退。 頭部襲來一陣劇痛,眼前的畫面隨著眩暈感變得模糊不清,劉軍奕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頭,碎片卻扎進了他的手心。 還未緩過神,身前那人抓起他的衣領,在他的臉上又是一拳,他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地面散落的碎片刺進全身的各處,雙眼看不清任何東西,喉頭彌漫著血腥味,劉軍奕一邊咳血一邊四處摸索著,無助道:“救、救命…救救我…” 尚遷跡低頭俯視著地上的人,她原本空洞的目光里這才表露出幾分興致來,發泄似的在那人身上猛地踢踹了好幾下。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里握著的半個酒瓶,蹲下身把鋒利的那端碰上對方的眼角,挑釁似的緩慢地劃至下頜,在他的臉側留下一條淺淺的血痕。 身下蜷縮起身子的人喘著粗氣,怒目圓睜地就要來抓她的手,她看著他無力掙扎的動作輕笑一聲,反手把那碎了半邊的瓶身捅進了他的右眼。 “啊啊啊啊啊啊——” 一連串凄厲的慘叫聲過后,不遠處那朝夕相處的同學頓時沒了動靜,邱陽被這場面嚇破了膽,兩腿一軟就癱坐在了地上。 他顫抖地和那個陌生人對上視線,滿臉是血的她這時卻朝自己笑得很開心。 “不…不要…” 他沒在意自己濕了半邊的褲子,手腳并用地往外爬,身后那人卻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她拿出那把黑色的折迭刀彈出刀刃,抬腳踩在他的背上,不假思索地俯下身刺進了身下人的喉部。 鮮血浸染了地面,他的瞳孔驟然縮小,再也發不出任何人聲,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聽到上方的人對自己道: “就你們這種貨色也敢碰我的jiejie…” “啊!他…他們…”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 不遠處人群的尖叫聲此起彼伏,任泠之呆愣地看著眼前一瞬間失控的局面,朝尚遷跡喊道:“喂!你快停下…” “為什么?你不喜歡看嗎?” 眼前那個有著姣好容顏的女孩對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與之違和的是此刻她的臉上和身上沾滿了血,任泠之被恐懼的本能驅使著后退,她全然沒想過對方會做到這種程度。 警笛聲從室外傳了進來,身著制服的警務人員破門而入,顧忌著施暴者手里的刀沒有立即行動。 尚遷跡面色木然地把折迭刀丟到一邊,在他們沖上前的那一刻略有些懊惱地心想著: “應該不會給jiejie添麻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