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若緒像往常一樣，坐在空地旁的長椅上, 等待著江予。

    一想到男生的臉, 她的心就仿佛被浸泡在熱水里，暖暖的，熱熱的, 溫暖的情緒仿佛下一秒就會滿溢。

    不知不覺間, 天色暗了下來, 太陽在地平線上只剩下一道火紅的圓弧。不遠處的籃球場上，學生們陸陸續(xù)續(xù)散去了。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六點三十五，距離放學后江予和付明璐被班主任叫去談話，已經(jīng)過了近一個小時。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飄起了細雨，漸漸地，雨越下越大。若緒給江予發(fā)去短信：【下雨了，我在老樓等你。】

    男生沒有回復。

    直到走進不遠處的教學樓，若緒才在昏暗的走道上，看見了五個穿著校服的男女。

    一行人著站在墻角抽煙，其中一個燙著卷發(fā)的女孩在發(fā)現(xiàn)若緒時，多打量了幾眼。

    這不是馮佳薇的女兒嗎？女孩開口。

    周學靜，你認識？旁邊抽樣的男生問。

    上周還在升旗的時候見過，長得跟她媽一樣欠抽。

    若緒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心里一沉。她用余光看了眼說話的女生，對方靠在墻邊，畫了很濃的眼影，有一點面熟。

    突然間，若緒想起來，眼前的人是馮佳薇班里出名的不良少女。

    走廊對面的不良少女將煙頭摁滅，直起身來，不緊不慢地走近。這讓若緒感到不安，心里產(chǎn)生了想要離開的念頭。可沒等她來得及往回跑，頭發(fā)便被人從后面一把拽住。

    一瞬間，頭皮傳來鉆心的痛，若緒忍不住嘶了一聲。

    身后的人笑起來，探頭看了眼若緒衣服上的校牌，程若緒是吧，看來我沒認錯。過來跟我們聊聊天唄。

    圍堵若緒的一共三女兩男，都是馮佳薇班里的學生。一群人罵罵咧咧的，從他們的言語中，若緒了解了自己被針對的起因。

    始作俑者是那個叫周學靜的女生。因為早戀被發(fā)現(xiàn)，作為班主任的馮佳薇把事情捅給她和男方的家長，直接導致男方父母給兒子辦理了轉(zhuǎn)學。

    強行被分手的失意，再加上長久以來對馮佳薇變態(tài)管理方式的不滿，讓女生拉上同伙，氣急敗壞地選擇了若緒，成為了她們的發(fā)泄對象。

    窗外的天空剩下微弱的光，聲控燈亮了起來。空氣帶著潮悶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三只蟲子繞著頂燈不停地盤旋。

    若緒困在走廊盡頭洗手間的角落里，感受來自周遭的敵意。一開始，他們并沒有動手，只是提出讓若緒跪下，替馮佳薇道個歉，如果他們心情好，就會放若緒離開。

    若緒當然沒有答應。

    于是，她迎來了變本加厲的、噩夢般的折磨。那些人用手扇她耳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發(fā)泄恨意。甚至企圖脫光她的衣物拍下照片，來徹底羞辱她和馮佳薇。

    大概出于自我保護，記憶在若緒的腦海里，已經(jīng)變成了極其模糊的片段。

    她不記得最后江予是怎么出現(xiàn)的，也不記得江予怎么趕跑了那群人，并搶下了他們拍照的手機。腦海的畫面里只剩下頭頂那盞搖晃的燈，和被燈光照亮的少年，他蹲下來，問她：臉疼不疼？

    連自己回答的是疼，還是不疼，她也不記得了。

    耳邊不斷有蟲聲飄來，帶著潮濕的、腐朽的氣息，像魔咒一般回響著，很久都沒有散去。

    那真是一個讓人終生難忘的生日。

    第二天，周學靜和其他五個學生的所作所為被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知道了若緒那天傍晚的遭遇。

    不良少年少女們的手機并沒有被清理干凈，某張照片意外流傳了出來。畫面里，若緒被人扯住頭發(fā)，右臉是腫的，肩膀露出了大半，白色的內(nèi)衣看得一清二楚。

    可對于若緒來說，這并不是事情最殘忍的部分。

    某次課間，她聽見坐在前排的女生無意間的聊天。

    聽說江予跟付明璐表白了，你知不知道？

    旁邊的女生表示意外，什么時候的事？

    就上周，兩人被周老師叫去辦公室談話的那天。

    剛談完話就表白，膽子這么大？

    都是成績好的，周老師只是說兩句場面話。談話沒到一刻鐘就結(jié)束了，兩人后來回到教室待了很久。有人從外面路過，還看見江予和付明璐都差點親上了。

    既然都表白了，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

    那邊的人想了想，壓低了聲音：程若緒不是剛發(fā)生了那種事嗎，江予估計得照顧她的情緒吧，萬一人想不開了怎么辦。

    程若緒有些懵怔。

    直到對話結(jié)束，女生們才發(fā)現(xiàn)當事人站在身后，紛紛一臉尷尬地離去。

    那天的風很大，明明已經(jīng)是深春，空氣卻冷得刺骨。若緒立在原地，一直思考著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她想起生日那天在走廊上，江予說的儀式感。

    原來，這就是他給她的儀式感嗎。

    心底長年累月積累的委屈，在那一刻，毫無征兆地爆發(fā)了。

    若緒不知道是誰做錯了，什么做錯了，讓自己走到了狼狽不堪的境地。也許一無是處的少女心，才是最荒謬可笑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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