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79節
周司惟的呼吸,就在她頸邊,咫尺之距,紀箏一偏頭,唇就能擦過他的臉頰。 周司惟的氣息一直很干凈的,是澄又涼的透, 清清淡淡的像被雨水沖刷般, 如今滿身沉香香氣,更平添了幾分清泊淡雅, 叫人安心。 她懷念了六年的氣息。 紀箏睫毛顫了顫, 眼眶涌上一陣突如其來的酸澀, 鼻尖也酸, 熱意在瞳孔匯集。 她努力眨了眨眼, 把眼淚憋回去。 紀箏不知道這個擁抱持續了多久, 黎漾在遠處和乘務人員溝通,飛機的起飛時間已經一再向后推遲。 她松了松手,輕輕吸了下鼻子,周司惟也慢慢松開她,指腹不輕不重蹭了她一下鼻尖。 紀箏別過臉去,斂去表情呼吸了幾下,平復心緒,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對上他:“一路平安。” 周司惟目光盯在她臉上,指腹淡淡流連幾秒,才垂下。 “司機在門口,”他說:“他會送你回去,車牌認得嗎?” 紀箏點點頭,目送他轉身走向安檢口,消失在轉角之后。 她揉了揉臉,萬幸自己剛才沒有真的哭出來。 回去的路上,紀箏忽然想起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那時候是期末,各科論文的作業同時逼近ddl,她不得不和小組同學一起通宵趕ddl,夜里,只能趴在桌子上睡四個小時。 就那四個小時,她醒了三次,明明身體已經疲憊至極,卻無法安然入睡。 她夢到了周司惟三次。 第一次,是夢回期末考試結束的那一天,傍晚,紀箏終于考完所有的試,滿身都是解脫感,出了教學樓遠遠就看見周司惟。 他在等她,漫懶站在柱子旁,黑色的沖鋒衣,側臉寬闊流暢,和別人在聊天。 紀箏躡手躡腳躲在人流里過去,想嚇一嚇他,誰知還有很遠的距離時,周司惟和旁邊的人說再見,目光在人來人往中準確無誤捕捉到她,招了招手。 計劃失敗,她垂頭喪氣,像蔫兒了的蝴蝶絞著頭發。 周司惟長指捏捏她的臉:“哪道題惹我們落落不開心了?” 紀箏鼓起臉:“你!”,然后講了自己原本的計劃。 她到現在都記得周司惟被逗得發笑之后認真又云淡風輕的口吻,他說:“想要我看不見你,除非我瞎了。” 然后,在他要抱她的時候,紀箏從夢中驚醒,房間里的小組同學們都已經裹著被子縮在沙發上睡覺。 她被凍得渾身冰涼,扯了條毯子蓋在身上,繼續睡。 第二次是完全不同的夢,她看見了周司惟和衛昔在一起,他的深情凝視全部付諸在另一個人身上,夢中的心絞有如實質,硬生生把她痛醒。 最后一次,紀箏是在巨大的心悸和恐慌中醒來,夢里,周司惟從懸崖上墜落,悲哀地看著她,墜入霧氣中,怎么拉也拉不住。 她呆呆坐了許久,心跳久久不能平復,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臉,滿臉淚痕。 據說,夢到一個人三次,是他在遺忘你。 過幾天ddl結束,所有作業上交,朋友們相約去一個小島玩。 紀箏獨自安靜坐在安靜的海邊,海面蔚藍洶涌,遠處連著天空,一望無際。 葉璃在她旁邊坐下,問她在想什么。 她沉默一會兒,轉身問葉璃,希望他過得快樂還是不快樂。 葉璃迎著海風,清美的臉上勾起一抹笑:“當然是不快樂,最好每時每秒都會想起我,沒有我過不下去的那種。” 紀箏也隨著她笑,趴在膝蓋上,出神地對海與天許愿。 希望周司惟平安,希望他快樂,希望他一切都得償所愿。 好像,比起他愛上別人,看到他不快樂,會更讓她難過一點。 有些人,遇見,走過一程,就已經是上上簽了。 - 紀箏在第二天下班直接被成嘉嘉和童然堵在公司門口,押去餐廳要她老實交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童然威脅地晃晃切牛排的刀:“說,昨天什么情況。” 紀箏為難,最終還是屈服于兩人瞪著的眼睛,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成嘉嘉目瞪口呆聽完,意味深長地總結:“舊情難忘。” 童然接:“藕斷絲連。” 紀箏臉被燒得通紅,去掐一把童然:“說我?那天晚上你和路子霖呢,藕斷絲連。” “確實,”成嘉嘉說:“你和周司惟這不叫藕斷絲連,直接就再續前緣了。” 話題又繞回她身上,紀箏悻悻,低頭吃飯。 “我覺得這是好事,”成嘉嘉感慨:“互相都喜歡就不要再錯過了,你倆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 紀箏被問得一噎,要說現在的進展,除了上次那個擁抱之后再也沒別的了,周司惟這幾天在深城,也沒有主動給她發過信息。 晚上回到家,紀箏一再猶豫,鼓起勇氣,主動給他發了條信息:【忙嗎?】 發完這條信息后,她把手機撂到床上,然后去卸妝洗漱,出來之后磨磨蹭蹭一邊護膚一邊去摸手機。 打開手機的時候,紀箏先用余光掃了一眼有沒有新信息,確定有之后才小心翼翼打開微信。 周:【有事?】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紀箏心頭一緊,害怕自己是不是打擾了他,連忙回:【沒事沒事,就是想問問你忙不忙。】 幾秒后,周司惟回復,答非所問:【你忙嗎?】 紀箏一懵:【我不忙啊,我下班了洗完澡在家。】 這條信息發出之后,隔了一會兒,手機上彈出一通電話。 紀箏嚇了一跳,清清嗓子,才按下接聽鍵。 那邊有悠揚的小提琴音樂聲,她好奇:“你在干嘛?” 周司惟好似走遠了些,小提琴聲漸漸變得渺小,他答:“沒什么,一個晚宴。” 紀箏提起一口氣:“那我不打擾你了。” “不打擾,”他嗓音很懶,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有事嗎?” “沒事……”她話剛出口,及時收回,改口道:“你是周六回來嗎?” 周司惟頓了一秒:“差不多。” 紀箏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借口:“那我周六請你吃飯,上次說好的。” “嗯。”他淡淡一應。 她還想說什么,電話那頭遠遠傳來人喊他的聲音。 紀箏適時住嘴,小聲說:“那你去吧。” 她聽到杯子相碰的清脆一聲,隨即是周司惟微微壓低的清淡嗓音過著電流送到耳邊:“早點睡,晚安。” 紀箏心頭揚起一池漣漪般的雀躍。 后來的幾天,她一直處在這種喜悅的狀態里,像有跟羽毛在心里飄啊飄,怎么也落不出來。 連疏云都看出來了,好奇問:“寶貝,你怎么了,認識你以來第一次見你這么開心。” “有嗎?”紀箏摸摸自己的臉。 “太有了,你要結婚了?” “沒有沒有,”她連忙跟疏云澄清:“就是最近心情比較好而已。” 疏云往她嘴里塞了顆巧克力:“別傻樂了寶貝,主編又給咱倆派了個任務,這周末要去帝都出差,你記得提前準備準備。” “我怎么不知道?”紀箏詫異。 “我好不容易聯系到的金融大佬,昨天人家才給我松口,這人常年住在國外,所以我需要翻譯陪同,”疏云撒嬌:“跟我一起去嘛,我想跟你一起去。” 紀箏思考了一下:“周幾啊?” “周末的飛機。” 那和周司惟吃飯不沖突,紀箏爽快應下了這項工作。 一整個周,紀箏都在忐忑和期待中等待周六的到來,然而周六早上,很不幸,因為一篇突然被斃掉的稿子,她被主編拎到了公司改稿。 紀箏套上衣服,來不及化妝,急忙趕到公司。 周司惟的飛機是下午抵達,二人約了晚飯,紀箏上午動作極快改完了第一遍,送審,然后在公司,心緒不定地等待結果。 中途,她在微信上和疏云借用她辦公桌上的化妝品,抽空去洗手間化了個淡妝。 南城已經進入深秋,氣溫穩定在十度左右,膚感偏涼。紀箏今天穿了奶油白的v領毛衣,材質松軟,下面是奶杏色的針織魚尾裙和米色短靴。 她把頭發撥到胸前,歪頭對著鏡子看看,又覺得不好,重新攏回身后。 下午四點左右,終于收到編輯的郵件,說審稿通過。 紀箏松了一口氣,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斟酌著要不要現在給周司惟發信息。 周六應該……不工作吧。 她深吸一口氣,發出微信。 手機震動兩下,是周司惟回她:【在開會,一小時內結束。】 又打擾他了,紀箏稍微有些懊惱,然而他緊接著又發了一條:【在家嗎?待會去接你。】 她回復:【沒有,在公司,臨時加班。】 周:【結束了嗎?】 紀箏認真打字:【結束了,公司只有我一個人。】 片刻后,周司惟發來一條語音,輕描淡寫的口吻:【司機現在去接你,來風行。】 辦公區空曠,這條語音放出來的時候,像湖面上的一陣淡風吹過,清晰撩動心弦。 紀箏揚起唇,拎著包腳步輕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