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37節(jié)
唯一清晰的,是周司惟聽到自己胸膛中重新再次,徐緩跳動的熱度。 他低首,攤開手,指腹和掌心被嵌入深深的印記,膚色冷白,食指上的戒指倒映出他半分眸色。 原來語言,也可以不是鋒利的刃。 深淵中,也會有光的痕跡。 - 雨停了。 紀箏從前臺拎上打包好的鰻魚飯,出了日料店,爸爸的司機還在等她。 坐上車,司機驚訝:“吃好了嗎小箏?” “嗯,”紀箏心亂如麻,勉強扯出笑:“您久等了?!?/br> “沒有很久,”司機道:“雨倒是停了,只是還有點冷,把窗戶關上吧,別凍到了?!?/br> “沒事,我透透氣。”紀箏打開半截車窗,雨后的空氣帶著清新的潮濕,白天的灰塵被洗刷一清,連夜色都顯得干凈了幾分。 她走之前,提起那份文件的一角,在燒烤爐中點燃,看火焰把白紙黑字一同吞噬。 在干燥爐熱的火焰里,紀箏從小到大,第一次用那么冷漠疏離的語氣和林清川說話:“清川哥,我已經(jīng)不是十歲小孩子了,希望以后,你可以不要再干涉我的私事?!?/br> 說完,她頭也不回離開。 雨后涼風灌進來,紀箏才覺得心里火氣稍稍降下。 不止是因為林清川不管不顧地干涉,更多的是因為,他在評判起周司惟時,那一副理所當然輕蔑的神色。 好像他這個人所有的優(yōu)秀和努力都是笑話,一句出身就能輕而易舉地抹殺,否定一切現(xiàn)實,把他打入泥潭。 憑什么? 生于高山也未必是人杰,落入荊棘亦能俯視平庸。 古時尚不以出身論英雄,到今天,林清川反而能輕飄飄地說他肯定不是好人。 紀箏一肚子氣又上來了,她從小覺得林清川性格再溫和正直不過,因此今天聽到那一番言論,更加覺得荒謬和不可思議。 她回到家,葉梅和紀城譽已經(jīng)回臥室,紀箏“砰”一下推開紀辰的房門,把打包的鰻魚飯丟他桌子上。 紀辰正在寫作業(yè),嚇了一跳:“姐你怎么了?” “沒怎么,”紀箏臉色不好:“寫你的作業(yè)?!?/br> 紀辰小心翼翼解開袋子,不敢惹他姐。 紀箏在他臥室沙發(fā)上坐了幾分鐘,忽然起身,打開門走出去。 她點開和周司惟的對話框,盯著那個黑色的頭像幾秒,遲疑了一下,關上自己房間的門,選擇給路子霖發(fā)信息: 【學長,在嗎,想問一下周司惟在寢室嗎?】 路子霖秒回:【他不在,下午出去了?!?/br> 紀箏:【他去哪了你知道嗎?】 路子霖:【他沒說,你找他怎么不直接打電話?】 紀箏猶豫著,自己也說不好為什么。 路子霖:【奧……我懂了,你是要給他驚喜對不對,要不要我?guī)湍銌枂査谀???/br> 紀箏眼睛一亮:【謝謝學長!】 路子霖:【客氣客氣,等一會兒嗷?!?/br> 紀箏舒了一口氣,靠著門站了一會兒。 兩分鐘后,路子霖發(fā)來回復:【周哥他在工作室,我把地址發(fā)你。】 紀箏:【好。】 “路子霖撤回了一條信息?!?/br> 就一恍神的功夫,紀箏甚至沒看清他撤回的是什么。 紀箏:【怎么了學長?】 路子霖:【手滑手滑,天黑了你注意安全。[擠眼][擠眼]】 紀箏道過謝之后,輕手輕腳從家里離開,按著地址打車過去。 路子霖給的工作室在地址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座辦公樓里面,已經(jīng)是下班的點,辦公樓里只有幾盞加班的窗戶還亮著。 她上到24樓,出電梯左轉看到玻璃門上的工作室門牌。 白色地板和燈光在夜色中稍嫌冷淡: 風行科技。 紀箏站到門口,忽然生出退縮。 她來干嘛?見了周司惟要說什么?萬一他在忙怎么辦? 一連三問,紀箏給自己越問越遲疑。 不管了,她心一橫,來都來了,就當問清昨天沒問出口的話吧。 - 工作室應該還未投入使用,里面桌椅都整齊,透著新裝修的氣味,燈開著,沒有人,冷清和靜謐的氛圍讓溫度都降了幾分。 紀箏環(huán)視一圈,輕輕喊了句“周司惟”。 沒有應答聲。 她抿抿唇,掏出手機正想打個電話問問,突然,一室鴉雀無聲中,傳來一下玻璃瓶滾落地板的清脆聲。 紀箏腳步一頓,順著聲音往里走,推開最里面一間辦公室的門。 燈光和外面同色,冷白的,沒有溫度的燈。 裝修也是白色主調,不是溫柔的暖白,而是冷冰冰的,仿佛冒著涼氣一樣的白。 剛才的聲音是一個酒瓶掉落,咕嚕咕嚕滾到紀箏腳下。 靠在椅子上一身黑的青年,聽到聲音,半掀眼皮,冷漠而凌厲的目光直直看過來。 她被那目光凍在原地。 然而半秒后,目光中的霜雪融化,匯成輕柔的春風,他雙眼皮很薄,眼尾勾起一個上揚的輪廓,啟唇說: “落落,你來了?!?/br> 口氣……不意外,反而像—— 一件發(fā)生過很多次的事情,再次重復。 空寂的房間和燈光,方形窗戶割裂著對面街道上的霓虹,因為樓層過高,總有種臨危欲墜之感。 紀箏手抓著毛衣的袖子,站立不安。 黑衣青年稍稍直起了身,右手胳膊拄到桌面上,支著臉,目光溫柔地又不解地看著她:“你為什么不過來?” 紀箏愣了一下,對上他略略疑惑的神色,挪動了一下腳,不確定地喊了一聲:“周司惟?” “嗯?”他應,語調微微上揚。 她吞了一下口水,抬腳又走了兩步,聞到酒氣:“你是喝醉了嗎?” “嗯?”他又用那樣模棱兩可的嗓音吐出一個字,在紀箏靠近停步時忽然抬手攥上她的手腕,往前拉了一下。 她猝不及防,腳步一踉,向前跌去,被他抱坐在懷里。 周司惟扣著她的腕骨摩挲,食指上的金屬微咯,原本拄在桌面上的手墊在她后背和桌角之間。 紀箏僵直了身體,整個人坐在他腿上,被圈在懷里,他身上冰涼的酒氣一簇一簇環(huán)繞住她。 “周……司惟,”她結結巴巴:“你怎么了?” 周司惟歪頭,盯著她,擱在后背的手翻過來,掌心隔著毛衣拊在她蝴蝶骨處,把她往前按。 紀箏心跳忽上忽下,耳根溫度攀升,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不知該作何反應。 下一秒,她猛地瞪大了眼睛。 周司惟冰涼薄厲的唇,毫無防備印在她的額間。 不是……怎么會這樣…… 她混混沌沌,眼前模糊著只剩下他脖子上輕滾的喉結。 他捏著她細嫩的五指,唇從額間下移,碰到秀致的眉毛,烏黑的睫,小巧的鼻梁。 明明是涼的唇,所過之處,卻仿佛在草地上放了一把火。 錯開鼻尖,周司惟移到她臉頰,在她唇角,停了下來。 鼻尖廝磨著,他眸色沉沉,嗓音像從碎冰里淬過一遭,有一分怔然:“落落,今天為什么不躲?” 第29章 今天? 紀箏混亂的思緒被拽開一道口子, 他為什么要說今天。 看來是真的喝醉了。 紀箏心跳如擂鼓,懸空的腿整個僵麻,鼻息間熱氣和他交纏。 周司惟膚色很冷, 唇卻異常的紅, 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任何話, 另一只手從后背移上來, 用虎口鉗著她下巴撫摩。 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輕說:“能不能不要只喜歡我?” “愛我, 好不好?” 這聲音混著絲絲繾綣, 像剛才喝的桃子酒,升了度數(shù), 仿佛一股電流直直往紀箏腦門上沖。 窗外高處又下起雨來, 仿佛剛才沒下盡,再次繼續(xù)纏綿著濕涼的空氣親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