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 第18節(jié)
過了初七,絕大部分公司全面開工,林清川公司的展會辦在正月初九這天。 林家做的是新能源汽車行業(yè),紀箏新年幾天里,除了跟著爸爸mama出去各家拜年,就是忙著去查找熟悉各種相關資料術語。 初九一大早,紀箏早早起床,還有些緊張,化了個淡妝,將頭發(fā)扎成馬尾,精神又得體。 一上午,跟在林清川身邊,盡管她努力讓自己不那么緊張,但還是在碰到聽不懂的專業(yè)單詞是手心流汗,不自覺磕絆了一下。 就連中午吃飯,都沒胃口,草草吃了幾口了事。 一直到下午活動結束,紀箏看著林清川一一握手送別,才感覺提著的那口氣松了下來,扶著墻壁靠了一下。 林清川走過來,順手扶住她:“很棒,剛才他們都在跟我夸你?!?/br> 紀箏從他手里不適地抽出自己的手,嗓子有點干:“別蒙我了,我都記得我說錯了哪幾句話。” “第一次能這么從容已經(jīng)很棒了,”林清川不吝嗇夸獎:“中午沒吃什么吧,帶你吃飯去?!?/br> 紀箏倒是沒推辭,她屬實已經(jīng)餓得肚子咕咕叫。 車停在餐廳門口,紀箏下車,不遠處幾個人說話的聲音順著寒風飄過來,她在雜亂的聲音中分辨出一道熟悉的音色,抬頭去看時,那幾個人已經(jīng)被服務生引路進了餐廳。 林清川把車鑰匙交給服務員去停車,看她愣著,不免問一句:“怎么了?” “沒事?!奔o箏回過神來,搖搖頭,覺得恐怕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不幸的是,或許是新年剛開業(yè)生意太火爆,他們剛到餐廳里,就被告知沒有包間了。 一樓散座也坐滿了人,紀箏一時想要不要換個餐廳,轉(zhuǎn)眼見林清川已經(jīng)和二樓下來的幾個啤酒肚老板寒暄起來。 紀箏識趣地沒有上前打擾,過一會兒,林清川到她身邊,收了臉上冠冕堂皇的笑意,低聲說:“小箏,我們和他們一起吃行嗎?” 紀箏皺皺眉:“清川哥,不太方便吧,我們不能自己吃嗎?” “這幾個人是我的大客戶,”林清川說:“今天委屈你,哥哥回頭再請你一頓賠罪好不好?!?/br> 紀箏往他身后看,那幾個老板模樣的人明顯還在等林清川,她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勉強道:“好吧。” 林清川松了一口氣,帶著她一起上樓。 一進包間,紀箏被嗆得咳了下,一屋子煙霧繚繞,叫她差點沒睜開眼。 空調(diào)暖氣開得很足,將煙草氣和酒氣一同加熱熏蒸,酒酣耳熱間男人們觥籌交錯,粗著嗓子說話。 紀箏一口都吃不下去,忍了二十分鐘,終于受不了,拎著包走出去。 林清川回過頭:“你去哪?” “洗手間。” 出門去,她總算能喘過氣來,把包放在洗手池臺子上,上下左右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煙酒氣,用洗手液洗了手,又擦干凈,才拎著包走出去。 男女洗手間相對,她剛轉(zhuǎn)身到門邊,就撞上一個很不想看見的人。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會碰見她,腳步一停,好看的眉頭微擰。 所以在門口的時候她真的沒有聽錯,那就是周司惟的聲音。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黑的毛衣,皮膚很白,寬肩長腿站著,讓紀箏總算從剛才一堆烏煙瘴氣中洗了洗眼睛。 可那又怎么樣呢? 她捏著包的手緊了緊,看也沒看周司惟,徑直轉(zhuǎn)進走廊。 身后跟上的踩在木地板上的腳步聲始終平穩(wěn),不遠不近。 她一陣心煩意悶,像海綿吸了水堵著,想要把它擠出來又無從下手,只能任由它悶悶的堵在那里。 而那團海綿,在今晚猝不及防見到周司惟以后,膨脹到了最大。 紀箏深深的吸一口氣,剛想加快腳步,下一秒,整個餐廳陷入黑暗。 她猛然停住腳步。 一樓的燈,頭頂?shù)墓?,全部在一瞬間熄滅,隨之響起的是慌亂的尖叫聲。 紀箏聽到碗盤碎裂的聲音,和各種重物的撞倒的悶聲,她一動不敢動,呆滯的停在原地,像被膠黏住了腳下。 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夜盲癥,就是小時候家里突然停電,她從床上滾下來磕傷了腿。在那之前,紀箏一直以為在黑暗里大家都是看不見的。 后來去看醫(yī)生才知道,只有她是不正常的。 紀箏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敏銳的聽到周司惟走近的腳步聲,對黑暗的恐懼戰(zhàn)勝了一切,她下意識伸出雙手,茫然向四周抓,聲音發(fā)顫:“周司惟?” “嗯?” 聽到回應,紀箏稍微不那么害怕了一點,她手在空氣里往前,吸了下鼻子,不好意思的說:“周司惟,我夜盲,你能扶一下我嗎?” 第16章 周司惟眉眼一動,輕皺著看向她。 少女大眼睛茫然地眨著,纖白的手無措地在空氣中,身體僵直著,動也不敢動。 她扎著高高的馬尾,脖頸肌膚在黑暗中更顯得白皙如雪。 她被人抱在懷里的畫面,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闖進周司惟腦海中。 清晰的與面前景象重疊。 他指尖的骨節(jié)慢慢泛起白色。 紀箏良久沒聽到聲音,猶豫著又喊了一聲:“周司惟?” 下一秒,青年冷冽的氣息靠近,夾雜著星點酒氣,她一直落空的手被溫熱有力的掌心握住,不上不下懸空跳動的心臟瞬間落回安全地帶。 周司惟的聲音很淡,卻莫名的柔和,像在安慰:“我在?!?/br> 紀箏一愣,即使看不見,視線也順著向自己手的地方落。 他蒼勁的關節(jié)凸起抵在她手背上,指腹輕輕摩挲著她掌心軟rou。 紀箏莫名想縮回手,卻被他握著不能動彈。 熱度一寸寸順著手攀升到耳后肌膚,她不自然地眨了下眼,舔舔干澀的唇,訥訥哦了一聲。 很快,一樓有員工搬來了發(fā)電機,整個餐廳又遙遙亮起。 周司惟也順勢松開了她的手。 光線大亮,紀箏手僵著不動,抬頭去看周司惟的神情。 他仍然是一副平淡的神色,只是唇色相較以往有些紅,聯(lián)想到剛才嗅到的酒氣,紀箏忍不住問:“你喝酒了?” “嗯?!?/br> 周司惟語氣淡淡,單手抄兜,繞過她往前走,仿佛剛才那一瞬間的溫柔語氣不存在一樣,隨著亮起的燈一同消弭。 紀箏默默的搓了下自己的手,抬腳跟在他后面。 快走到包間門口時,周司惟推開對面的門走了進去,紀箏也撞上正在找她的林清川。 “小箏,”林清川松了口氣,他記得她有夜盲:“沒事吧。” “沒事,”紀箏收回目光,搖搖頭,看向林清川身后,包間里一片狼藉,幾個服務生在道歉清理,那些老板罵罵咧咧著往外走。 林清川揉揉額頭:“吃不成了,走吧,換家店咱倆吃。” 紀箏點點頭,偏了下身子,方便里面收拾的服務員出來。 對面包間同時開門,周司惟和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一同出來,林清川怔了下,掛上笑臉:“付總?” “林總?”那男人頗為儒雅,很快伸出手:“好久不見。” “沒想到您也在這里?!绷智宕ǖ溃抗鈷哌^周司惟,眸光一閃。 “談個合作?!蹦潜环Q作付總的人笑了下,收回手。 眼見著林清川又和別人寒暄起來,紀箏難得的升起了一絲疲倦的厭煩。 以及,又渴又餓。 她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 那位付總說了幾句之后,含笑的目光轉(zhuǎn)向她,好奇道:“這是——林總的女朋友?” 林清川還沒來得及開口,紀箏率先啟唇,略啞著聲音:“您誤會了?!?/br> 她盡量扯出禮貌的笑:“家父是鼎成企業(yè)紀城譽,和林伯伯是好友。” 林清川笑容一僵。 周司惟指尖幾不可察的一動,眼皮微抬。 “喔喔,”付總恍然大悟:“我認識你父親。” 說完,他轉(zhuǎn)回去繼續(xù)和林清川攀談。 紀箏等了一會兒,見二人興致越來越高,心頭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林清川轉(zhuǎn)過頭來,用歉疚的目光看著她:“小箏,我有些事,你自己打車回去可以嗎?” “……” 她已經(jīng)累極了,隨口“哦”了聲,禮貌頷首和付總一笑,拎著包轉(zhuǎn)身就走。 周司惟淡淡斂著的眼尾微抬,跟隨那身影兩秒,隨后出聲:“付先生,我也還有些事,先行告辭。” 付總回身,手拍了拍他的肩,語氣和藹:“去吧,合同稍后會寄到你學校?!?/br> 周司惟頷首,穿上掛在臂間的外套,幾步下樓去。 紀箏剛走出餐廳門,四處張望了一下,立刻聽到身后跟來的腳步聲。 她回過頭去,周司惟手里握著一瓶礦泉水,遞到她面前,抬抬下巴問:“喝嗎?” 紀箏不自覺舔了下干澀的唇角,沒有客氣,接過來發(fā)現(xiàn)瓶蓋已經(jīng)被擰松了,可以很輕易的拿下來。 一口氣喝了半瓶,她喉嚨總算舒服了些,這才來得及問面前的人:“你怎么也出來了?” 周司惟視線不經(jīng)意從她掛著水的唇角劃過,走到她身邊一起往外抬腳,漫不經(jīng)心答:“結束了自然就出來了。” 紀箏跟著他往右邊走,沒再多問,無意窺探別人隱私。 走近之后,周司惟身上的酒氣更重了些,不知道是衣服上沾染的還是他自己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