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她福運綿綿 第55節(jié)
潘氏一腔怒氣沒處撒,既然早就跟淮陽王府撕破了臉,也懶得賣面子,仗著公府在朝堂還有些人脈,一雙雙的小鞋盡往朱逸之腳傷套。朱逸之哪有能耐跟陸家打擂臺,且他一心鉆營求取富貴,并無多少骨氣,吃了暗虧之后,屁顛屁顛地求著鐘玉嬙,想與她一道去王府拜見,借著姻親之便,求個王府照拂。 鐘玉嬙藏了許久的和離書,便在此時丟到了跟前。 第46章 養(yǎng)肥 從發(fā)現(xiàn)私養(yǎng)的外室到如今, 數(shù)月時光倏忽而過,于鐘玉嬙而言,心情卻頗跌宕起伏。 最初得知此事時, 無疑是傷心的。 曾溫存求娶、情濃意洽, 突然得知丈夫背著自己做出這種事, 她的心里可謂五味雜陳。看慣了雙親的全然托付, 她當然不愿與人共侍一夫,更不齒于朱逸之的隱瞞與背叛。但畢竟曾真心相待, 哪有那么容易乍然分割? 哪怕決心和離, 午夜夢回時對著空蕩的孤枕,仍難免傷心落淚。 直到朱逸之的面目一點點的露出來。 在她言語試探時, 瞞著外頭的事故作溫柔;在玉嫵來探望時, 礙于王府的身份屈意賠笑;在玉嫵有意拋出誘餌后,便迫不及待地去攀附王府的富貴,在她面前百般討好,而后徹底拋卻跟陸家的交情,沉浸在攀龍附鳳的美夢里。 點滴舉止,盡數(shù)落在她的眼里。 鐘玉嬙也終于明白,她曾真心相許、期盼白首的那個男人, 在溫良才子的外表下竟藏著那樣不堪的心性。 原來是她被初嫁的喜悅沖昏了頭。 若說最初玉嫵提議教訓朱家母子的時候, 鐘玉嬙還是傷心與不舍交雜的情緒,到了如今, 鐘玉嬙心中就盡是坦然了。 春盡夏初, 天氣一點點的熱了起來, 墻外的槐樹也已枝繁葉茂, 遮出滿地的蔭涼。朱逸之早已以淮陽王的連襟自居, 最近被人在公事上稍加刁難, 又沒能耐反擊回去,哪里忍受得住?這會兒壓著燥火賠笑進來,就是想請鐘玉嬙與她一道去王府,婉轉陳情后借玉嫵的手稍加彈壓——畢竟是瑣碎小事,他還不敢去打攪周曜。 見鐘玉嬙從信封里取出紙箋,上頭清晰分明地寫著和離書時,他著實愣了許久。 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臉上漸漸漲紅。 “這是何意?”他懷揣最后一絲僥幸,不愿往最壞處想。 鐘玉嬙抬眉,只說了三個字。 “觀后街?!?/br> 這個名字于朱逸之而言,實如晴天霹靂——那是他如今養(yǎng)著外室的地方。為免露出馬腳,自打周曜回來之后,他只偷偷去看過外室和孩子兩次,其余時候都是托了摯友幫忙安排,生怕此事被鐘家得知,鬧到無可挽回。他甚至已哄得外室死心塌地,只消每月多送些銀錢,安穩(wěn)養(yǎng)著她們母子,往后便可另做打算。 可鐘玉嬙怎會知道的? 或者說,這只是她的懷疑試探? 朱逸之拿不準,竭力鎮(zhèn)定地笑問,“這是哪里?” “去年冬天我就見過她了,在花枝巷?!辩娪駤缘哪抗饴湓谒樕?,想起那個懷孕的女子時,心里竟已沒了波瀾。她懶得虛與委蛇,徑直道:“推算時日,她也快生了吧。從前的事,我已懶得細說了,在這兒多留半年,不過是為今日的清算。朱逸之——” 她站起身,有些嫌惡般往后避開兩步,抬手指向許久沒讓他踏足的寢居,“當初的聘禮我都已清點過,半分不少,都會留在這里。你誆騙我那么久,將我們鐘家當傻子來看,今日的這處境就當是回禮。從此之后,咱們就兩不相欠。和離書我放在這里,你若想通了,明日到我娘家招呼一聲,咱們一道去府衙把事情辦妥?!?/br> 說罷,接了丫鬟遞來的披風罩在身上。 朱逸之原是賠笑而來,碰上這般態(tài)度,臉色幾乎青白交加。 積壓許久的疑惑終于有了答案,他大約明白了鐘玉嬙這半年來的心思,亦隱約明白了最近被刁難的緣由。倉促之間,他來不及細想種種曲折,只一把將那和離書揉成紙團,有些惱羞成怒地道:“陸家的事,是你在背后指使?” “事情是你做的。” 鐘玉嬙瞧著他那態(tài)度,簡直覺得好笑,“所有的事,都沒人逼你。是你自己背叛我在先,是你自己貪心不足,拜高踩低。人在做天在看,既然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就該想到有被人知曉的那天。和離書你既揉了,回頭自己另寫一份吧。玉嫵應該快到府外了,你若不想鬧得難堪,最好按我說的做?!?/br> “等過了官府的文書,我會派人來收東西,往后與你再無瓜葛?!?/br> 極平靜的聲音,分明是深思熟慮。 朱逸之縱是再氣惱,到底不敢跟淮陽王府,加之自知養(yǎng)外室的事上十分理虧,聽聞玉嫵親自來府外接jiejie,哪還敢多說? 只能眼睜睜看著鐘玉嬙帶了貼身的仆婦丫鬟離開,不露半點留戀。 翌日,頂著熬了整夜的烏眼圈去了趟鐘家,試圖以女兒家再嫁不便、他會改過自新為由,求岳父母勸鐘玉嬙回心轉意。 等待他的是鐘固言的一通臭罵。 若不是鐘夫人攔著,險些抄起椅子狠狠揍他一頓。 朱逸之自討沒趣,離開時灰頭土臉,又迎面碰上狄慎親自來催,少不得乖乖去衙署將和離之事過定。 相較之下,鐘玉嬙經(jīng)了數(shù)月冷眼旁觀,如今既徹頭徹尾地看清朱家母子的嘴臉,離開時便只剩坦然與輕松。趁著近來郊外風光甚好,還興致勃勃地裁剪了幾套裙衫,在鐘夫人和玉嫵的陪伴下好生散心解悶。 玉嫵見她脫離牢籠后容□□色更勝從前,也自放下了心。 待興盡回府,一面命人將新菜的蔬果送去廚房,晚間好讓周曜嘗嘗先,一面則讓檀香拎了食盒,盛著新遇到的糕點去尋他。 然而一進書房,她便覺得氣氛不太對勁。 …… 自打周曜征戰(zhàn)歸來,許是數(shù)月別離所致,玉嫵明顯察覺得到周曜對她的態(tài)度悄然有所變化。 出征之前,他固然也會偶爾流露溫存調侃,會在床榻間故意逗她,還借了皇帝有求于他的形勢,親自登陸家的門為她出氣,言行舉止間卻還是會端著清冷傲然的姿態(tài)。那個時候,她也是小心翼翼地侍候著,免得哪兒疏忽了,惹得他心生不快,將那只修長的手掐在脖子上嚇唬她。 以至兩地相隔時她也有所收斂,家書中多是問他安好、叮囑保重,不敢多提旁的。 但周曜回來后卻像換了個人。 不僅當著朝堂百官的面,拿戰(zhàn)功為她請封冊為正妃,尋常相處時,也將先前的清冷驕矜收斂得幾乎不見蹤影。 這樣的周曜,實在好相處得很。 玉嫵原就是溫柔可親的性子,沒了先前的忌憚,行事也漸漸自在起來。周曜亦頗放任,這段時日里朝夕相伴夫妻融洽,連帶著王府的氛圍都有些輕松溫煦。 然而今日,氣氛隱隱有些沉悶。 書房外防衛(wèi)比平常嚴了些,進了里面,周曜也是微鎖俊眉,臉上頗有冷凝之意。而狄慎侍立在冊,面上亦盡是肅然,在她進門時恭敬行禮。 玉嫵腳步微頓,疑惑看向周曜。 周曜眉目不自覺松開些,神情卻沒怎么變化,只向狄慎道:“到了京城后先將他們安頓在別苑,到時候一道過去看看。”而后,隨手掩了案上冊文,朝玉嫵勾了勾唇,仿若寬慰。 玉嫵卻怎么能放心,快步上前,低聲問:“出什么事了?夫君神色瞧著不太好。”說著話去摸他的手,不知是不是窗口吹風的緣故,竟有點涼。 她眼底的擔憂更濃了。 周曜嘴唇輕動,罕見地猶豫了下。 半掩的窗口送來涼風,屋里唯有夫妻倆相對,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嬌麗眉眼,腦海里有許多事翻涌而過。 夢境般的舊事里,她也曾這樣問過他,他的選擇卻是緘默——怕她擔憂苦惱,所以從未提過身上的劇毒。 然后呢? 她始終被蒙在鼓里,忐忑憂慮卻不知內情,他也終究未能找到解毒之策。在毒性日深身體日損時,他自知時日無多,自請北上戍邊。玉嫵大約是瞧出了他的不對勁,執(zhí)意跟隨北上,在苦寒遍地貼身陪伴。 然而長于溫山軟水的她,哪里受得住北地苦寒的天氣?更何況,毒性逐漸發(fā)作時,劇痛亦如烈火赤焰,不止令他痛楚難忍,也一點點的悄然腐噬骨rou,假以時日,必要使他淪為惡鬼模樣。 殺伐浴血,手刃性命無數(shù),周曜不懼淪為惡鬼,亦不悔曾經(jīng)的勇往無前。 可是她呢? 若讓她得知實情,眼睜睜看著他血rou模糊白骨外露,而后喪命邊塞,她經(jīng)得住嗎? 掙扎苦熬之后,周曜最終選了退避,擺出深情不再的姿態(tài),一面讓狄慎暗里鋪好她的后路,一面拿出休書逼她離開,并以王妃葬身冰河的名義上報朝廷,試圖抹去她的蹤跡,免得他死后她被喬氏欺壓。 她雖未信以為真,卻再也無法在他的身邊立足。 周曜仍記得她離開時的樣子。 傷心欲絕,失魂落魄。 而他卻唯有冷淡寡情,不露半分留戀。 哪怕只是夢境般的殘破畫面,周曜也清晰記得那種撕心裂肺的滋味。讓他在記起舊事后這些深夜經(jīng)常無端驚醒,看著睡在懷里的人,痛如沉淵,亦心有余悸。 那么如今呢? 與夢境不同,這一回謝清玄主動找上門來,早早拋出了南疆的線索。玉嫵無意間收留的那位女郎中姚氏更有回春妙手,不但令毒性稍有緩解,也為尋找元兇出力不少。 昨日已有消息傳回,謝清玄他們尋到了那位姓湯的郎中,不日即可返回京城。且如今喬氏傾塌,楚王和陸家自顧不暇,有拜月門傾盡全力,這件關乎性命的事情必能辦成。 屆時,劇毒能否徹底解去,周曜暫且沒有把握。但無論如何,前世那般錐心裂骨的疼痛,他并不想嘗第二遍。 他的玉嫵更不該再被蒙在鼓里,為他忐忑揣測。 深夜無眠時琢磨了許多遍的事已經(jīng)有了日漸清晰的答案,此刻,望著那雙清澈擔憂的眉眼,他終是定了心意。 “去年我受傷休養(yǎng),并非全然裝病。”周曜牽住她的手,將纖細指尖包裹在掌心,緩緩道:“當時除了外傷,其實還曾中毒,不太好對付。哪怕我后來上了戰(zhàn)場,那些毒也沒清干凈,還藏在身體里。” 他竭力說得波瀾不驚,玉嫵聽了,卻霎時色變。 第47章 結局 即使沒跟毒物打過交道, 玉嫵也明白這句話的背后的深意。 周曜是皇子之尊,哪怕受到乾明帝忌憚,身邊也有眾多太醫(yī)可供調用。且他去歲上沙場時, 正逢戰(zhàn)事危急, 那等時候, 但凡有一絲法子, 皇宮或王府里都該使盡手段為他療治,以保萬無一失。但那毒物至今仍未清干凈, 可見有多棘手。 而她與他同床共枕, 竟對此一無所知。 那一瞬間,許多曾令她疑惑的細微情境倏然掠過心頭。 是他偶爾深夜不歸, 以公務為由在外書房逗留到深夜, 回來時身上有淡淡的藥味,被她嗅到時,只說是見了受傷的部屬,無意間沾染了藥氣。 是她偶爾半夢半醒時,聽到他的異樣的呼吸,朦朧看到他不寐的模樣.而當她瞇著眼詢問時,他卻總說是思索朝局, 叫她不必擔心, 而后將她溫柔擁在懷里,伴她安眠。 那些時候她也曾察覺異樣, 卻總被他遮掩過去, 拿溫柔低哄將她拐向另一重溫柔之鄉(xiāng)。 她縱隱有不安, 卻又摸不到頭緒。 畢竟周曜久經(jīng)沙場所向披靡, 朝堂戰(zhàn)局都在他推算之中, 關懷下屬憂心朝堂實屬尋常。且他正當盛年, 在內在外都是龍精虎猛的模樣,能將虎狼之師驅出邊境,那樣桀驁縱橫的姿態(tài),實在不像身體藏病之人。 且私心里,她也盼著周曜能身體康健,萬事順遂,不再受傷病之苦。是以縱有些微不安,她也沒敢往壞處想,只盡心照顧起居,盼他能一掃舊霾,長命百歲。 哪知道,他竟是瞞著病情的? 初嫁來時他的虛弱模樣霎時翻入腦海,一顆心不自覺就吊到了嗓子眼,玉嫵捏緊他的手,聲音都有點發(fā)顫,“這會兒呢,夫君覺得怎樣?對了,那位姚郎中——”她靈光乍現(xiàn),想起那位被周曜特地帶回王府的女郎中,“她是南疆來的,手段和太醫(yī)院的不同,會不會幫上忙?” 周曜瞧著她緊張的小模樣,竟自笑了笑。 “那位姚郎中確實有些手段,調理了這些時日,毒性已有緩解?!彼﹃氒浀氖?,眉目間浮起的笑盡是寬慰,“如今也尋到了制毒的人,不日就能將他押回京城,到時候按著方子配了解藥,便可無礙。放心,不會讓你守寡的。” 他有意哄她安心,玉嫵卻只覺得鼻子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