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去桌邊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喝完，杯子放下，問：你找我想說什么。

    孟璟正玩游戲，將手機放在桌上，往沙發(fā)靠背上一靠，并沒來得及說一句，屋子外邊就有停車的聲音，兩個人都朝玄關(guān)那里望著，隨即孟衛(wèi)國就推開門進來了。雖說他臉上一如既往帶著笑意，那笑意卻有點勉強。

    爺爺。孟璟也看出來了，迎上去攙扶祖父的胳膊，累了吧，檢查結(jié)果怎么樣？

    孟衛(wèi)國先沒有答言，宋若起身去倒了一杯水，端過來，他喝過了水，才慢慢地開腔，一改以往的戲謔，口吻透著嚴(yán)肅。他的左小腦內(nèi)藏了個小小的彈片，這個非法入侵者隱居了幾十年，不動聲色，和他相安無事地處著。這次一系列檢查做下來，才發(fā)現(xiàn)了它的存在。如今的難題是要把它取出來。以免引起更嚴(yán)重的后果。

    和你姑姑商量了一下，她陪我去德國做。說完，他似乎松了一口氣，臉上恢復(fù)了輕松。

    孟璟靜靜地坐著。

    宋若有些懵。原著里，孟爺爺?shù)恼f法是去國外度假。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所幸她知道這次手術(shù)會成功，因為按照原本的劇情，孟老爺子還會康泰地活許多年。也因為他在后邊撐腰，原主才能蹦跶那么久。

    但即使這時候她說手術(shù)一定會成功，別人也一定會以為她是討吉利說的套話。穿書這件事，解釋起來實在是很費周折，而且人家搞不好拿她當(dāng)神經(jīng)病。

    孟姍姍停好車進來了，推開門就問：爸，說了嗎，兩個小孩兒答應(yīng)了嗎。

    孟衛(wèi)國搖搖頭，正要說。朝一旁身體繃得僵直，似乎還沒醒過神的孟璟招了招手，待她起身坐過來，慈祥地用目光愛撫了孟璟兩遍。

    孟璟周身有些毛毛的，上次爺爺用這樣的目光看自己，看了五秒鐘，隨即就提出，要把便宜未婚妻接來孟家。她心里涌起一陣不祥的預(yù)感：爺爺，您想說什么？

    爺爺出發(fā)之前，你和若若把訂婚儀式先辦一辦。

    爺爺應(yīng)該抓緊時間手術(shù)。那種東西，等兩年再辦不遲。我們還是高中生。孟璟盡量讓自己語調(diào)顯得平和。

    我怕我回不來，看不到你們的婚禮。就一個簡單的儀式。

    訂婚有什么用。沖喜嗎？

    小兔崽子，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孟衛(wèi)國咳嗽起來。

    孟姍姍拍著他的背替他順氣，笑道：爸爸別動氣，我和她們倆說一說。

    書房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

    今天穿著一身杏色職業(yè)套裝的孟女士盯著對面兩個孩子，醞釀了半分鐘，長舒一口氣，施施然開了口：手術(shù)成不成功，與病人的心態(tài)也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孟璟，我下面說的這些話，你別不愛聽。你爸出事兒之后，你媽不管你，是誰把你拉扯大，不用我提醒你了吧？就算你不樂意，爺爺提了，你應(yīng)該完成他的心愿，好讓他安安心心去治療。再說，他完全是為你考慮，你行事沒個章法，縱情任性，是個榜上有名兒的紈袴膏粱，他特意找了宋若這么個懂事兒的姑娘來，給你做主心骨。講真的，你別以為他明面上說是怕若若沒有依靠，其實更多的原因是為了你，明白？

    孟璟一臉壓抑的怒氣：這什么封建糟粕。我怎么就要別人解救規(guī)勸了？

    阿姨。宋若在一旁插話，語氣是極溫和的，我和她聊。

    孟姍姍一愣，旋即含笑看了她一眼，點頭，推開門出去了。

    聊什么。孟璟目送便宜未婚妻慢慢走到窗前，目視窗外，只留給自己一個弱質(zhì)纖纖的背影。

    你也不喜歡我吧。宋若說。

    孟璟嘶了一聲，眉頭深鎖，什么叫也不？

    宋若依舊目視窗外：你先前說有事要同我說，大概是想告訴我，你是不會接受包辦婚姻的，對不對。

    孟璟挑了挑眉頭，一歪身，坐在桌上，雙手抱胸。

    辦一下這個儀式，又不少塊rou。宋若指尖點在玻璃上，聲音聽不出來情緒，大不了，我們約法三章，等孟爺爺身體康復(fù)，再找個時間，我和你一起去說服他，解除這個婚約。

    孟璟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珠，沒則聲。

    就是契約情侶。宋若說出來自己也覺得有點雷。她上輩子接了也有十來部戲，雷劇不在少數(shù)，然而穿進這本書里，才算是角色最狗血的一回。

    盛雪開了家門前的郵箱，拿了一沓信件進屋，端過桌上的無糖蘇打水喝著，一面翻那些來信。前面幾封都是地產(chǎn)廣告，推薦購買哪兒哪兒的黃金地皮，她都直接丟進側(cè)邊的垃圾桶了。直至翻到一封淺紫色邀請函，看署名是孟家寄的。她翻開一看，嘴里的蘇打水直接噴了出去。

    盛mama在浴室泡澡，剛加好浴鹽，就聽見女兒瘋狂地捶門：媽，媽，出事了！

    一驚一乍的干什么，你個死丫頭片子。老娘洗個澡都不得安生。

    孟璟要訂婚！

    浴室里安靜了兩秒，隨即傳出盛mama淡定的聲音：訂就訂唄，你想不想訂？我給你找一便宜未婚夫來。

    盛雪扶著額頭，悻悻然地離開了，然而回到房間，她還是久久不能平靜，深呼吸了三次，一個視頻撥過去，孟璟的臉一出現(xiàn)在屏幕里，她就迫不及待地指責(zé)起來：你丫也藏得太深了吧，那天問你啥時候請我喝喜酒，你在這兒等著我呢？

    孟璟在那邊，笑容卻悠然而渺遠(yuǎn)：沒想到吧。

    古人說，大登科后小登科，起碼也高考了以后才整這些烏七八糟的吧。你可真夠心急的。盛雪舌頭有些打結(jié)。她猶記得當(dāng)時孟璟說未婚妻要來，在會所是怎么地當(dāng)著所有人說不想活了。那這個得意洋洋的訂婚人士是誰，是鬼嗎？

    記得來觀禮。孟璟懶洋洋的。

    鏡頭晃了一下，盛雪立刻發(fā)現(xiàn)了華點，掩著嘴驚叫出來：你不是吧，孟大璟，抹香鯨！你犯規(guī)！你身上穿的什么！？你還化了妝！！

    孟璟中指和食指并攏，擦過太陽xue，行個簡化的軍禮，眨了眨右眼：如你所見。

    訂婚不用搞這么隆重吧穿婚紗什么感覺？盛雪的心都要化了。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全部加起來，也不如潔白的婚紗對她的誘惑力一半大。

    然而孟璟卻故意要和她對著干似的，咳嗽一聲，不好意思，我未婚妻出來了，拜拜。

    話音剛落，屏幕就黑屏了，盛雪氣得啊地大叫一聲：見色忘友，其心可誅，我要吃抹香鯨壽司！

    婚紗店，孟璟動作遲緩地收了手機，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人，不，那不是人類，那是墜落凡間的天使。到了這種時候，孟璟就有點感慨書到用時方恨少了。頭發(fā)弄上去、露出光潔額頭的宋若，那顏值簡直忽然間乘了火箭，徑直沖上了九霄云天外。薄薄的肩膀我見猶憐，橫著的鎖骨雖然凜冽，卻不失溫柔，只是襯得她的肩頸線條越發(fā)流暢優(yōu)美。

    孟璟嗓子里有點異樣，咳了咳，轉(zhuǎn)過臉說：還不賴嘛。

    宋若卻沒有答言，沒有禮貌性地回她一句你也是。

    孟璟憤憤然轉(zhuǎn)過頭，明明自己穿這身也很驚艷的好吧，剛店員都噴鼻血了。

    不過，當(dāng)她轉(zhuǎn)過頭，就知道原因了。這便宜未婚妻，處事方式稱得上得體，只有一樣美中不足：總是不看她。

    孟璟見她端莊地站在那兒，側(cè)身對著自己，提著潔白的裙擺步過去，到她面前，微微屈膝平視她。

    誰知宋若又微不可察地?fù)Q了個方向。

    孟璟也跟著換，再次盯著她的臉。

    宋若再換。

    孟璟噗地一聲笑出來，有意思，哎，你不敢看我？

    身后有攝影師說話：來來來，兩位小姐，站好了，讓我給你們拍一張哈。

    孟璟聳聳肩，走到宋若身邊站好，抬手揉了揉鼻子。

    靠近一點。長著一把大胡子，說話卻有點gay的攝像師倆食指往中間并攏，隔這么遠(yuǎn)，不親密，首長不會滿意的。

    孟璟大喇喇地往左橫跨了一步，這一跨步，卻將宋若碰得一晃，眼看要趔趄，孟璟連忙探手一摟，摟住了她的肩。

    宋若低下頭，輕輕撫了撫皺起來的白紗，不好意思。

    是我撞的你。孟璟皮笑rou不笑，從牙縫里擠出五個字。

    攝影師卻突然滿意：好好好，就這樣，摟著哈，我要拍咯！

    拍完這張，又改了幾個其他的造型，拍了大概兩組，三人收工了。

    口吻極其業(yè)余的攝像大叔，拍出來的成品卻是極其專業(yè)的。孟璟湊到電腦跟前去看了兩眼，勾唇一笑：還成。

    沒有玷辱孟大小姐的美貌吧？大叔調(diào)皮地問。

    孟璟頷首：以后結(jié)婚照也找你了。

    大叔似乎生怕冷落了未來的孟家少夫人，追加一句：還有宋小姐也是，小小的年紀(jì)，卻有這樣的天人之姿，不是我夸口啊，比我拍的那些娛樂圈小花旦還超逸出塵，越看越美。

    孟璟自從簽了那份契約之后，心情就放松了不少，插科打諢也自然了許多，接過話頭道：那當(dāng)然。也不看看是誰家的。

    攝影大叔嘿嘿賊笑。

    宋若總沒插上話。

    這合照是孟爺爺讓拍的。

    宋若看他就像看靈秀孤兒院的院長阿姨。雖然他們的身份、背景和氣場可以說風(fēng)牛馬不相及，但是眼睛里的那種熨帖人心的善意，卻是異曲同工的。在孟爺爺身邊的時候，她有種熟悉的親切感。她很希望他健康快樂。只是和鬼畜女主拍幾張無傷大雅的照片而已，何有于我哉。

    兩人換好衣服，從婚紗攝影樓出來，走向汽車的路上，孟璟又舊事重提：未婚妻，你為什么不敢看我？

    宋若目視前方，正義凜然。

    孟璟呵呵一笑，個走路都走不穩(wěn)的，還跟這兒玩高冷，忽然轉(zhuǎn)身，雙手扶住未婚妻的香肩，牢牢對上了她的臉，看一眼。

    宋若：啪嚓閉上眼睛。

    沒卸妝，有帶閃的棕色系眼影，長睫毛在抖動。

    孟璟心情再復(fù)雜也忍不住有些樂了：你怕什么。

    宋若拂開她的手，快步走到汽車旁，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孟璟搓搓自己的手，心下有點奇怪，先前宋若那件婚紗是露肩的，她摟住她的時候，手掌心碰到了她的皮膚。又滑又細(xì)膩，觸感像是上等絲綢，觸手生溫，又像冬天里渥在被窩里的暖玉。想到這里，孟璟皺了皺眉，將手藏到身后。

    不應(yīng)該啊。

    爺爺身體不好要做手術(shù)，自己在這里想些什么呢。

    必須記得，這個婚，是為了爺爺訂的。

    等老頭子的身體一康復(fù)，就和這膽小如鼠的未婚妻解約，各種意義上恢復(fù)自由身。

    孟璟走到車身處，冷不防盛雪來了微信，你老婆真厲害。

    ？

    第7章 摟腰好

    你吃什么長大的？在孟家門口下車時，身后的孟璟幽幽問。

    宋若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回家途中，她就覺察到未婚妻哪里不對勁，右臉一直有兩道熱辣辣的視線。不管怎么說，兩人都簽署了契約，她表示過誠意了，沒在覬覦孟大小姐，所以大小姐還有什么不滿意呢。可這些話當(dāng)著司機大叔，又不好問的，她索性轉(zhuǎn)臉看著窗外，用后腦勺對著孟璟，權(quán)當(dāng)自己在欣賞風(fēng)景。

    誰知到了家，給她來這么一句。

    孟璟從她身邊走過，云淡風(fēng)輕道：你們奧數(shù)成績出來了。

    盛雪的父親盛教授恰巧是這次奧數(shù)的組考官，在保密室暗無天日悶了兩天，批改、統(tǒng)籌完才回家，說起七中有個學(xué)生成績逆天，一分沒丟。盛雪一打聽，巧了，竟然是熟人，立刻就將這事兒告知了孟璟。

    孟璟在宋若跟前撒下這個鉤子，原本等著她按捺不住來追問，正好趁機逗逗她。

    結(jié)果宋若只是呆呆說了句：這么快嗎？末了就沒事人一樣，進屋以后問候了長輩，逶迤上樓去了。

    孟璟有點沒勁。

    怎么會有這么冷淡的女人。別人的事情她不感興趣也就算了，對自己的事也這樣。換了別處，那都是小姑娘往她這兒呼的，沒見過自己起頭反而沒了下文的。

    她倒在沙發(fā)上。

    老爺子問起拍攝情況，她大致說了兩句。

    恰好盛雪發(fā)信息隨訪：說了嗎？你老婆什么反應(yīng)？有沒有激動得當(dāng)場昏過去？你趁機接住了她，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法式熱吻？

    孟璟腦門上一滴巨汗，欽佩發(fā)小無邊無際的腦洞，難得發(fā)了文字回復(fù)：別腦補了。rou麻兮兮的。人壓根不感興趣。不知道小姑娘那一派淡然自若，是自信過度還是過分靦腆。既然當(dāng)事人渾不在意，她也就不打算將這個消息過多發(fā)酵了，以免顯得太監(jiān)不急皇帝急。

    然而到了晚間，這個重磅炸彈還是在孟家高調(diào)著陸。

    宋毅一個電話打到孟衛(wèi)國手機上，用盡了畢生溢美之詞，夸宋若為班級爭光，并且用打商量的口氣說：眼看著期末了，學(xué)校電視臺會做一個學(xué)習(xí)標(biāo)兵的系列采訪，目的呢是給同學(xué)們分享經(jīng)驗，我班我打算讓宋若去，您看成不成？

    孟衛(wèi)國起先還疑心老師是打錯了電話，確認(rèn)再三，的確是自家準(zhǔn)孫媳得了獎，不由笑得合不攏嘴，聽見這樣問，更是滿口答應(yīng)下來：成成成，有什么不成，盡管采訪！掛了電話依舊收斂不住笑意，臉上的皺紋都舒展了開來。

    老爺子耳朵不頂好，開擴音器講電話。孟璟在旁邊聽著，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兒。從學(xué)校來的與她相關(guān)的電話，老頭子聽了那都是要血壓飆升的，立刻要喊：阿芬！拿我的降壓藥來！好久沒看到老頭子笑這么愜懷了。

    便宜未婚妻還真是不簡單。

    只不過，她還有一點不成熟的小建議不得不提：我說孟首長，那什么采訪，您還是問問本人的意思比較好。不好擅自替別人做決定吧。便宜未婚妻那副恨不能化作背景板的作風(fēng)，猛然被推至鎂光燈下，不定受不受得了。

    誰知爺爺哼了一聲：你就是忌妒！

    孟璟：？

    宋若卸好妝，洗漱完畢下樓來，又戴上了她那副松垮的大眼鏡，見了笑意盎然的孟衛(wèi)國，她有些摸不著頭腦，聽完孟爺爺滔滔不絕的表揚，不由得漲紅了臉：我就是瞎貓撞見死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