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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75節

    若木道:“在哪里?”

    冷嫣:“院子里。”

    若木“哦”了一聲:“小心別被雷劈了。”

    冷嫣無聲地一笑:“知道了。”

    話交代完了,傳音卻沒斷。

    冷嫣道:“還有什么事?”

    “你的狗不放心你。”若木說著從袖子里拽出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正是那縮成巴掌大的昆侖雪狼。

    雪狼睡得正酣甜,冷不丁被人揪出來,兩只金燦燦的眼睛里滿是迷茫。

    若木面無表情地掐了下雪狼蓬蓬的尾巴毛,雪狼“嗷嗚”一聲叫起來。

    若木道:“聽見沒?”

    冷嫣啞然失笑:“我練劍了。”

    若木道:“你練,讓它聽著。”

    雪狼打了個呵欠,趴在案上打了個比雷聲還響的鼾。

    若木:“……”

    冷嫣彎了彎嘴角:“我練劍了,小狗要是想來,你就帶它來吧。”

    說罷提著劍走進雨中。

    不一會兒,她向廊上一瞥,果見欄桿前多了道頎長的身影。

    寒冷的夜雨忽然就帶上了一股淡淡的暖意。

    她小時候其實很怕打雷,三四歲的時候她幫著母親烙餅,盛著面糊的碗太重,她不小心落在了地上,被罰在門外站了一夜。

    爹娘都去睡了,半夜突然打起雷下起暴雨,一個個滾地雷從她眼前滾過,她嚇得直哭卻無處可躲,自那以后她便很害怕打雷。

    到了重玄之后,風和日麗的時候巨多,但山中偶爾也會有雷雨。

    有一回雷聲特別響,她縮在臥榻一角不敢睡,又不敢去打擾師父,姬玉京卻忽然傳音過來說自己的一卷《無上心經》丟了,懷疑白天的心法課上混進了她的書里,無論她怎么解釋他就是不信,非要親自來看看。

    到了之后當然找不到丟失的經書,他便借她的經書來抄,薄薄的一卷經,他在屏風外抄了整整一夜。

    冷嫣在狂風驟雨中揮舞著斷春,寶劍被雨水洗濯,越發寒光攝人。

    重玄九峰緘默地矗立在暴風雨中,九峰之間的護宗大陣隱隱流淌著金光,依舊忠誠地守護著傳承數千年的古老宗門。

    長劍劈開風雨,一招“地天否”畫出重玄的命數,盛極而衰,泰極否來,劍鋒劃過葉蟄宮,最后停留在上天宮的方向。

    上天宮中,凌霄恒正在房中打坐,忽有一人敲他門扇。

    他打開一看,來人穿著蓑衣戴著斗笠,活像個老漁翁。

    這樣不講究的放眼整個宗門,只有章明遠一人。

    他皺了皺眉:“這么大風雨,你怎么來了?”

    章明遠提了提手中酒壺:“凌師兄明日出征,愚弟來踐行。”

    凌霄恒一哂:“你這人就是黏黏糊糊,不過是去赤地討伐幾個宵小,又不是一去不復返。”

    話是這么說,他還是將人引到東軒,命道僮取了火爐來溫酒。

    章明遠端起杯盞:“預祝師兄旗開得勝。”

    凌霄恒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多謝。”

    兩人守著火爐默默對酌,師兄弟多年,有時候什么話也不必多說。

    酒過三巡,章明遠望了望窗外的瓢潑大雨:“重玄多少年未曾下過這么大的雨了?上回見到這么大的雨,還是七八百年前,我們師兄妹幾個去凡間除蛇妖的時候吧……”

    他頓了頓:“師兄還記得么?那些村民聽說你好酒,幾乎將滿村的酒窖都搬空了,滿船的酒壇子,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那酒真烈,我們幾個全都醉倒了,七倒八歪地躺在酒壇子上,都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雨,船都差點翻了……”

    凌霄恒的眼底有什么東西一閃,仿佛陳年的酒渣泛起,隨即又沉了下去,他不耐煩地打斷他:“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還提它做什么。”

    章明遠赧然低下頭:“許是年紀大了,總是容易想起從前。”

    凌霄恒道:“總是往身后看,人還未老,心也老了。”

    他濃眉一豎:“宗門上下誰有我老?可你看我可曾服過老?”

    章明遠道:“這便是我最佩服師兄的。”

    他低下頭,看著酒杯中的倒影:“可我不行,最近我一閉眼便看到妘師妹的影子,我喚她,她也不應,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好似很失望。我醒來便心慌,總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

    他頓了頓,踟躕道:“冥妖越鬧越兇,赤地又動蕩,還添了個偃師宗……這么多事擠到一起,總覺得有什么緣故,師兄,你這回出征還是以穩妥為上,切勿冒進。”

    凌霄恒不屑一顧:“你膽小怕事,自然看什么都是龍潭虎xue,你眼中只看得見危險,在我卻是良機。你來替我踐行,我感激不盡,但作此不祥語便大可不必。”

    章明遠本不是強硬之人,見他固執己見,只得道:“總之師兄一切小心。”

    他不再多勸,只默默飲酒,待風雨小些便起身告辭回了自己的倉果宮。

    凌霄恒讓道僮收了杯盤,走進內室。

    他的臥房中間擺著一張巨大的石臺,黑曜石的臺面上漂浮著無數細小的星屑,一一對應著天上的星辰。

    在同門師兄弟中就屬他最擅長星相卜筮,他當然看得出此行兇險,但修道從來都是與天命相搏。

    黑曜石上映出他的面容,他的臉上沒有皺紋,頭上沒有白發,乍一看正當壯年,但眼神中已經顯出了疲態和老態。

    他打開榻邊的黑檀小櫥,從里面拿出一堆瓶瓶罐罐,一一打開,依次將十幾種丹藥、靈液服下,然后盤腿坐下,運功調息。

    沒有人知道他的修為已經兩百多年沒有寸進,修道一途不進則退,單只維持現狀便要服食大量丹藥,丹毒在經脈中累積,經脈越發滯澀,又需要更多的靈藥才能維持,而上好的靈藥價值不菲,他一個沒有權柄在手的長老,哪里能負擔得起?若非如此,他又何必與兩個小輩撕破臉皮爭權奪利?

    凌霄恒將瓶罐收回櫥中,深深地嘆了口氣。

    翌日早晨,碧空如洗,凌霄恒帶著三十名重玄弟子登上飛舟,向西南赤地出發。

    第66章

    月光下的沙磧如海, 連綿沙丘猶如銀色的波濤。

    凌霄恒站在飛舟的船舷上往下望,赤地魔城就像露出海面的一塊塊嶙峋礁石。

    短短一個月不到,赤地又有兩座城池落入偃師宗之手,最可怖的是, 他們每攻下一城, 傀儡軍便壯大不少, 其中不乏血煉和赤煉境界的魔修, 相當于元嬰和煉虛修士。

    正思忖著,不遠處的沙丘上方出現了兩條大魚似的暗影, 歸元和太虛的飛舟也到了。

    這次出征,凌霄恒不敢掉以輕心,聯合了歸元與太虛兩宗,兩派在九大宗門中分別排名第三與第四,在赤地都有自己的勢力, 自然不甘心被偃師宗分一杯羹。

    凌霄恒有別的合作對象,特地選了這兩派結盟,是因為歸元、太虛兩宗毗鄰而居,素來不和, 不怕他們暗中勾結對重玄放冷箭。

    正思忖著, 對面一艘較大的飛舟緩緩駛來,舟上一個面容清癯的老者遙遙向他一揖, 洪亮的聲音傳來, 震得飛舟一顫:“凌兄別來無恙?”

    凌霄恒目光閃動, 這是歸元派的左護法盧鈞,歸元派以內家功法與符箓見長, 他甫一見面便施展這一□□音功, 頗有顯威之意。

    凌霄恒回以一禮:“闊別經年, 盧賢弟大呂雷音的功夫越發爐火純青。”

    盧鈞笑道:“凌兄過獎,在凌兄面前不過是班門弄斧。”

    說著看向另一艘飛舟:“小弟備了點粗茶薄酒,有請凌兄挾高足賞光。”

    凌霄恒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這次是重玄出面召集的聯盟,盧鈞如此行事未免有點喧賓奪主了。

    他想了想道:“大戰在即,宜養精蓄銳,不如留待大捷之后,慶功宴上,再來品鑒盧賢弟的美酒仙釀。”

    恰在此時,另一艘飛舟也駛近過來,船頭一人笑道:“盧兄擺的可是鴻門宴?”

    來人生得腰圓膀粗,方面闊嘴,不像修士而像屠夫,偏偏衣著甚是風雅,腰間插著一管碧玉簫,聲音尖細,說話陰陽怪氣,與外貌極不相稱。

    此人正是位列太虛四長老之一的玄武長老白宣平,太虛派發端自西周宮廷大司樂,白宣平也是個樂修。

    盧鈞朗聲笑道:“白賢弟真會說笑,你信不過我,難道信不過凌兄?有凌長老坐鎮,難道還怕我在你酒里下毒?”

    白宣平“嘿嘿”一笑:“豈敢豈敢。”

    凌霄恒本來有所顧慮,但見兩人一見面便爭鋒相對,反倒放下心來,盧鈞和白宣平都是化神初境的修為,而他自己已是化神期七重境,足足差了七個小境界,且這兩人素來不和,無論哪一個圖謀不軌都翻不出什么大浪來。

    他便即向盧鈞拱手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盧鈞向白宣平道:“白賢弟,你待如何?”

    白宣平道:“既然有凌兄在,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同赴,何況區區一場鴻門宴。”

    寒暄了幾句,凌霄恒和白宣平便帶著弟子御劍登上了歸元宗的飛舟。

    盧鈞與隨行弟子將客人延入飛舟二層的飛廬。

    船艙內彩檻雕楹,鮫珠凝光,儼然是一座移動的宮闕,比起重玄那艘也不遑多讓。凌霄恒對這些奢靡浮華的做派一向看不慣,沉著臉一撩袍擺,入了上座。

    眾人依次入座,仙侍魚貫而入擺上酒肴。

    盧鈞作為主人,起身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向凌霄恒舉杯:“此番共討叛逆,凌兄身先士卒,愚弟欽佩之至,這第一杯酒先敬凌兄。”

    凌長老托起酒杯:“盧賢弟言重,此番托賴諸位群策群力,老朽不過略盡綿力。”

    說罷并不飲盡,只是沾了沾唇便放下酒杯,向席間掃了一眼,對盧鈞和白宣平道:“老朽有個不情之請,諸多冒犯還請見諒。”

    盧、白兩人都道:“凌兄但說無妨。”

    凌霄恒向眾人道:“諸位共舉義旗,討伐jian賊,老朽本不該相疑,然而那偃師賊人神出鬼沒、妖邪之術防不勝防,有身中傀儡邪術而不自知者,以防萬一,還是相互驗一驗穩妥。”

    盧鈞和白宣平兩人各自沉吟片刻,盧鈞頷首道:“凌長老所言極是,三派千百年來親如手足,若是因妖人邪術離間而生出嫌隙反而不美。”

    白宣平也道:“敝宗弟子登舟前盡數驗過經脈,兩位若是不放心,再驗一遍也無妨,不過如何驗,還請凌兄定個章程。”

    凌霄恒沉吟道:“依老朽之見,老朽與敝派弟子由兩位來驗,盧賢弟與貴派弟子由老朽和白賢弟來驗,白賢弟高足便由老朽與盧賢弟來驗,如此方能萬無一失。”

    白宣平沉吟道:“如此一來,每個弟子都要驗兩回,對經脈難免有損。”

    凌霄恒立即反駁道:“雖有少許損傷,一夜運功調息便可恢復大半,若是陣中混入一個偃師傀儡,必定釀成大禍,兩害相權,白賢弟想必知道該如何抉擇。”

    盧鈞干脆道:“在下以為凌兄所言甚是。”

    白宣平也只得答應。

    三人依次將在場所有弟子的經脈輪流驗過,并無一人有異,凌霄恒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白宣平笑道:“凌兄謹慎,愚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