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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替身回來了 第22節(jié)

    說來也怪,他見別人還不打緊,唯獨一見到郗子蘭,體內(nèi)的陰煞邪氣便壓不住,有一次甚至不慎用劍氣傷到了她。

    因此這兩百年來,兩人總是聚少離多,只有每月望日前后,郗子蘭心口的血菩提發(fā)作,只能由他來運功清毒,即便是這種時候,兩人之間也隔著鮫綃屏風(fēng)。

    不過即便如此,郗子蘭似乎也已知足了。她的神情明媚起來,仿佛只要能隔著屏風(fēng)看一眼她的阿爻哥哥,連痛楚都能甘之如飴。

    謝汋摸摸她的頭道:“傻姑娘。”

    兩人一時無話,鳳輿停在招搖宮前,謝汋正要扶她下車,郗子蘭忽然欲言又止道:“小師兄,你還記得阿爻哥哥當(dāng)年那個徒弟么?”

    不等謝汋回答,她先自嘲地笑了笑:“你們當(dāng)然記得,每天對著這張臉,想忘記也難吧……”

    謝汋皺了皺眉:“幾百年前的事了,怎么突然想起這個?”

    郗子蘭不自覺地把手放在隱隱做痛的心口:“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近來時常想起她。”

    她頓了頓,抬起眼,望著謝汋:“小師兄,你能不能告訴我,阿爻哥哥和那弟子相處時是什么樣的?”

    謝汋唇角玩世不恭的笑容褪去,他的眉眼中有股邪氣,不笑時就顯得陰沉。

    “你別亂想,師兄向來冷情,他看我們這些人也就像木石一般,在他看來那凡人不過是個器皿,”他頓了頓,目光里忽然飽含了柔情,“在師兄眼里,只有你是不一樣的。”

    郗子蘭仍然感到不安,不過還是點點頭。

    兩人到得她所居的芳芷殿前,剛邁入庭中,便有一道白影躥出來。

    兩個道僮著急慌忙地在后面追著,口中喊著:“紫閣仙君,紫閣仙君請留步……”

    郗子蘭一驚:“阿玉,你怎么跑出來了……”

    白狐一道閃電似地奔到郗子蘭跟前,伏倒在地:“師尊救我,他們要將徒兒帶走……”

    它的后腿筋脈被斬斷,雖已用靈藥續(xù)接上,傷勢仍然很重,方才不管不顧地奔逃出來,滲出的血已將白紗染紅。

    郗子蘭一陣鼻酸,蹲下身,撫了撫天狐頭頂:“阿玉,你可知你這回犯了大錯?”

    天狐道:“徒兒知錯了,徒兒只是容不得那些人詆毀師尊……師尊就饒恕徒兒這一次吧……”

    “不是我不愿饒恕你……你做錯了事,損害了宗門聲譽,依例該逐出師門的,掌門師兄和長老們讓你留下,已是網(wǎng)開一面,”郗子蘭紅著眼眶道,“我替你求情也沒用……”

    天狐用前爪抓住郗子蘭的裙擺,哀聲懇求:“徒兒甘愿受罰,師尊怎么罰我都成,徒兒這條命是師尊的,要打要殺都行,只有一個,求求師尊,讓我留在師尊身邊……”

    郗子蘭目光有些躲閃:“你好好思過,待長老們消氣,我……我會去看你的……”

    天狐道:“師尊可是覺得徒兒失去九尾沒了用處?徒兒還能再修煉,我一定日夜苦修,不會再躲懶了……”

    他急于證明自己還有用,強行催動靈力,想要變化成人形,奈何傷勢太重,勉強化形,只變化了一半,四肢仍是狐腿,臉上白毛未褪干凈,還長著張狐貍的尖嘴,非人非獸,錦袍上滿是血污。

    若說獸形的斷尾天狐還有幾分惹人憐惜,他這不倫不類的樣子便只剩下猙獰可怖了。

    偏偏他還不自知,勉強用傷腿支撐著自己,踉踉蹌蹌地上前拉郗子蘭的手:“師尊你看,徒兒還能化形,還能修煉……”

    郗子蘭像見了怪物一樣縮回手,連連后退:“阿玉,你聽我的話……”

    天狐看到主人眼中的陌生和嫌惡,不由愣在原地:“師尊,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啊!”

    他在主人面前向來乖巧,郗子蘭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糾纏不休,連對靈寵的心疼憐憫都消磨去不少,只想盡快結(jié)束這一切:“我何嘗要你做過這些?你自作主張,敗壞宗門聲譽,叫別人怎么說我這個主人?”

    天狐難以置信:“連你也怪我……”

    他冷笑數(shù)聲:“師尊,這三百年來,孤衾寒枕,是誰陪在你身邊?你傷心抹淚時,又是誰安慰你?”

    他上前一步,眼中隱現(xiàn)幽藍(lán)獸瞳:“子蘭,你眼里只有謝爻,可他可曾有一日盡過道侶的責(zé)任?這世上只有我真正心疼你,只有我真正懂你……”

    他口中生出獠牙,忽然獸性大發(fā),朝著郗子蘭撲過去。

    可不等他的獸爪碰觸到郗子蘭的衣襟,一道劍風(fēng)自旁橫掃過來,天狐瞬間被彈出數(shù)丈,后背重重撞在正殿廊柱上,又砸落到地上。

    天狐吐出一口鮮血,再次退回狐形。

    他吃力地抬起頭,只見謝汋一手?jǐn)堉犹m羸弱的肩頭,斜睨著他,唇角帶著譏誚的微笑,眼中盡是鄙夷。

    “畜生就是畜生,”他輕描淡寫道,“全無自知之明,這死纏爛打的樣子真難看。”

    他頓了頓,向那兩個道僮道:“還不把他綁起來。”

    兩個道僮都是玄季宮的仙侍,往日玉面天狐是峰主瓊?cè)A元君的愛寵,他們都尊他為“仙君”,方才“請”他走也是恭恭敬敬的,聽謝汋這么說,不由有些遲疑,都看向郗子蘭。

    郗子蘭卻別過頭去,并不看那天狐,也不出言阻止。

    謝汋道:“還愣著干嘛?”

    兩個道僮忙上前將天狐的四肢用玄鐵鏈縛住。

    天狐絕望地盯著主人,狐嘴翕張,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有鮮血汩汩地涌出來。

    謝汋道:“把這畜生送到西華苑去,鏈子鎖好,別讓他再逃出來。”

    天狐難以置信地看著郗子蘭:“師尊……”

    西華苑是重玄門中豢養(yǎng)靈禽靈獸的地方,這些靈禽靈獸與天狐、鳳凰這些靈力強大的族裔不同,大多是些連靈智都未開啟的低等族裔,只能作騎乘之用。

    郗子蘭用手捂著嘴,顯是在哭,卻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謝汋譏誚地一笑:“畜生就該呆在畜生呆的地方。敢再對子蘭不敬,我便扒了你的皮。”

    ……

    狐裘鋪展在燈下,閃耀著緞子般的光澤。

    “兩位客人真有眼光,這件是上好的狐腋裘,你看這油光水滑的,整個凌州城都休想找到第二件!”皮貨店主人是個有幾百年道行的牡丹精,長相頗得牡丹花的神韻。

    他臉上冒著見到大主顧時特有的紅光,“小郎君摸摸看,隨便摸,別客氣。”

    若木抽了抽鼻子,確定那狐裘上只有上好香料的淡雅香氣,沒有一絲一縷狐臊味,這才紆尊降貴地伸出冰肌玉骨的手,用一根手指輕輕撫了撫,指尖傳來令人愉悅的觸感。

    “小郎君,這皮子怎么樣?”店主人期待地搓著手。

    若木微抬下頜,淡淡地“嗯”了一聲。

    店主人道:“小郎君可是不滿意?敝店還有別的好貨……”

    不等他說完,冷嫣已從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枚玉簡:“就這件。”

    若木瞟了她一眼:“本座又沒說要這件。”

    冷嫣“哦”了一聲,把玉簡又收了回去。

    若木皺眉:“本座也沒說不要。”

    冷嫣撂下玉簡,干脆把錢袋子往他懷里一扔:“看上什么自己買。”

    若木嫌錢袋臟,用一根指頭勾住帶子,向那店主人道:“有沒有天狐皮?”

    店主人一驚,店里零星幾個錦衣華服到客人也將視線投向他們。

    店主人隨即撫著心口笑道:“哎喲,小郎君說起笑話來一本正經(jīng)的,小的差點當(dāng)真了。”

    只有冷嫣知道他不是在說笑話。

    若木失望道:“沒有啊。”

    指了指方才那件翠色寶相花織錦面的白狐裘:“就這件吧。”

    店主人兩眼放光:“小郎君真是豪爽,是包起來還是直接披上?我看小郎君身上衣衫單薄,水邊風(fēng)涼,倒不如直接披在身上。”

    若木“嗯”了一聲,卻不動手去接。

    店主人瞥了眼他身邊的黑衣女子,這女子打扮素凈,甚至可稱潦草,腰間還掛著把銹跡斑斑的鐵劍,與那華服少年截然不同,但她容貌昳麗,神色淡漠,自有一股不可小覷的氣勢,顯然不是那少年的奴仆。

    待看到她掏出乾坤袋付賬,見多識廣的店主人便對兩人的關(guān)系有了大致的猜測。

    店主人道:“小的斗膽替小郎君披上?”

    話音未落,少年袖中飛出一個巴掌大的小人,通體粲若白銀。

    小銀人飛到半空中,從店主人手里拉起沉重的皮裘,吭哧吭哧地飛到主人背后,替他披上狐裘。

    店主人納罕道:“這是什么靈寵,小的活了那么久還從沒見過。”

    小銀人瞪了他一眼:“大膽!”

    店主人忙作揖道“得罪”,小銀人又飛到他面前,替若木系上帶子。

    雪白的出鋒襯得少年越發(fā)唇紅齒白,目若晨星。

    小銀人道:“尊上的美貌果真舉世無雙……”

    若木耳根子一紅,把小銀人一把抓住塞回袖子里:“要你多嘴。”

    冷嫣道:“還要什么?一并買了。”

    店主人一聽,喜出望外,又抱了許多珍藏的尖貨出來。

    若木挑挑揀揀,指了一件妃色簇金面的錦貂裘,向冷嫣道:“這件給你。”

    祂的口吻仿佛恩賜,全然聽不出付錢的是冷嫣自己。

    店主人見黑衣女子興致缺缺,忙道:“小郎君真是體貼入微,生怕小娘子凍著。”

    冷嫣道:“我不冷。”

    若木道:“你穿得太丑,和本座走在一起不相稱。”

    冷嫣便不再多話,接過貂裘披在肩上。橫豎她不講究這些,穿什么都無所謂。

    她身量頎長,眉眼鋒利,偏偏左眼下生著顆胭脂色的淚痣,冷中帶艷,妃色錦裘換個人穿難免俗氣,由她穿來卻自有一種高華,猶如傲雪凌霜的寒梅。

    店主人贊嘆道:“小郎君好眼光。”不要錢的恭維話滔滔不絕。

    冷嫣叫店主人包起幾件若木看過一眼以上的皮裘,塞進(jìn)乾坤袋里,狀似無意地環(huán)顧四周道:“我前年來過凌州城,差不多的時節(jié),今年似乎比那時冷清了些。”

    店主人無奈道:“兩位貴客想必也知道,近來有些傳聞……”

    冷嫣點頭道:“我也聽說城里有冥妖出沒,不是說冥妖總與陰煞霧相伴而生么?我看凌州城里天朗氣清,怎么會有冥妖出沒?”

    店主人神情越發(fā)愁苦:“誰知道呢,如今這世道,真是越來越不太平了。”

    冷嫣道:“這里有凌虛派坐鎮(zhèn),他們難道不管管?”

    店主人苦笑道:“鬧了大半個月了,凌虛那些仙君道長只說會想辦法,可人都死了幾十個了。”

    他似乎對凌虛派頗有微詞:“當(dāng)初花了大價錢盤下這間鋪子,不就是看上這里有大宗門坐鎮(zhèn),比別處太平些么?四時八節(jié)該上貢的一次不漏,也不見得那些仙君們嫌錢燙手,可遇著事了,卻是兩手一攤讓我們自個兒想辦法。”

    冷嫣道:“我聽說凌虛派掌門和重玄掌門是知交,這里鬧冥妖,想必重玄會出手吧?”

    店主人點點頭:“聽說是去請了,現(xiàn)在也就指望著重玄的救兵快點來了。”